金平的将士们在河谷里燃起篝火,并从许安宁手里买走一匹被野狼咬死的马,以此给奔波了大半日的小王子果腹。
他们还很好心地派人送了些吃不完的肉过来,可是除了乔松林之外,其他人都婉言拒绝,表示没有兴趣。
许安宁取河谷溪流水沾湿手帕,为赵心芮擦拭了面颊。将昏睡的大女儿摆好睡姿后,她又耐心地哄了赵温盈睡。
乔松林倚靠着马车车厢一侧而眠,东陵时瑾则一直坐在车厢口守护陪伴。
待许安宁忙完时,天边似乎都已经开始微微发亮了。
东陵时瑾仰头看她,她正仰头看着不明朗的天幕。
玉冕还是蒙着青雾。
“你在车里陪他们睡吧。外边有我们守着就行了。”东陵时瑾将许安宁送来的帘布盖在身上,闭眼佯装入睡。
许安宁充耳不闻,抱着另一块厚的布垫轻手轻脚走出车厢,最终在东陵时瑾身旁落座。
“外边冷。”东陵时瑾语气很严肃,可声音听上去却极尽温柔。
他身旁的女人将布垫摆放好,然后将他蒙盖着的帘布拽过来些,“不冷。”
淡淡的温度透过粗陋的衣物从东陵时瑾的左臂传来,他侧目注视着许安宁光洁的额头,微微一笑,“怎么舍得丢下你的小公主了?”
许安宁从容反问道,“我一介平民,怎敢和公主们睡在一块?”
“看来,在公主和我之间,你还是更爱我一些嘛。”东陵时瑾眸色狡黠,嘴角高翘。
许安宁依旧枕着他的肩头不动,“就算我钟情于你,也是无用功。”
怎么会呢?
东陵时瑾心头一热,越想越欢喜,再欲接话时,却被许安宁突然补充的一句给噎住。
她声音倦懒道,“反正你只喜好男色。”
东陵时瑾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被逗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难不成是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喜好男色,所以才这么放心大胆地亲近,极少避讳男女性别之差吗?
说起喜好男色这个传闻……
自从先帝开始,花谷城百姓就耳闻乐亲王府里那位六王爷不近女色。那么不近女色,就只能近男色了吧?百姓们本就对王室宗族的风流轶事充满好奇,好难得能找到一个大做文章的点,他们当然不能错过。
对于民间的流言,东陵时瑾从不在乎,而王室却是很上心这件事。昔年间还斩杀了好几名造谣生非的说书先生。于是明面上传谣的人都噤了声,可谁都对这个半真半假的事情心知肚明,越是不让百姓说,百姓就愈发咬住不放。
到后来,厌恶的情绪愈演愈烈,以至于部分百姓一提起六王府便嗤之以鼻。
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件事的东陵时瑾,第一次发觉自己应该认真对待这个问题了。
“喂,我喜好男色还是女色,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吗?”
东陵时瑾说完之后,半天也没有听到回应,他本想抬一抬肩,但静静一听发现许安宁已经睡着了。
“你这女人真是……”他无奈失笑,“在哪都睡得着啊。”
自言自语完毕后,东陵时瑾又转念一笑。
是因为有我在,所以才能安心睡着吧。
不久后,日出东方,天光大亮。
金平的人马整装出发,临行前,唐姓谋士只身朝马车走来,在即将靠近时,被乔松林冷脸拦下。
“侠士不必紧张。”唐谋士和声道,“在下此次前来,只想问一问,两位公主是说失踪了好,或是另有高见。”
公主的行踪显而易见,而他这样问,也再次证明了他们并无意抢人。
乔松林敛起杀气,肃然答道,“先生请稍等,待我去问一问。”
“好,那在下便在此恭候。”
乔松林绕到车厢口处时,见许安宁还在安然沉睡,有些出乎意料地望向东陵时瑾。
因为左手臂不敢动弹而僵睡了一个时辰的东陵时瑾,在听到唐谋士的脚步声传来时就已经醒了。
此时见到乔松林一副有事商量的表情,便小心托着许安宁的头,扶她调转了一个更好躺的姿势后,这才拖着已经酥麻的手臂抽身而出。
“怎么了?”东陵时瑾凑近些,悄然问道。
乔松林将唐谋士的问题复述了一遍,本以为东陵时瑾会和他一样感动震惊,不料对面的男子竟莞尔一笑。
“那就说公主已经被野狼吃了吧。找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断肢残臂和带血的衣裳。”
如果说失踪或被掳,总归是遭人惦记的。只有死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才容易被人遗忘。
就像当年从冷宫中死去的贤太妃,萧绘。现世人怎么可能想到她还能以慧姨的身份活于人间呢。
“好。”纵然疑惑,但乔松林从不多问,他应声后,抬轿便要走。
“等等。”东陵时瑾笑得更加深沉了些,“还要拜托王子和那位先生多耗费些心神,将这罪责一并推到凌云西征军头上。”
“他们肯吗?”乔松林也随之笑开,“而且,王爷果然心狠手辣,居然这样葬送麾下的兵力。”
东陵时瑾抬手伸了个懒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金平有什么不肯的?至于西征军嘛——你大可收起这份仁慈。依照以往的惯例,他们一定有办法把责任归结在已经死了的六王爷身上。毕竟活人还有价值,死人已然不存在任何意义。国境兵力不足,朝廷绝对不会再轻举妄动寒了众将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