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人!走!”许安宁孩子气地挥起刻刀指向李福,对他的存在表示出极度的不满。
三王妃本来就还在气头上,见到许安宁如此这般,便对李福更生嫌隙,“李公公,这里有本妃在就行了,本妃陪着大夫人,若有事再唤你们进来。”
“王妃,这恐怕……”
“连翘,送公公出门。”
“是!”
伶牙俐齿的连翘在三王府里当惯了家,一来六王府看到李福那副做派就浑身不舒服,这会儿终于让她等到机会,不好好喷他一鼻子灰都对不起自己。
李福在自己的地头上受此等气,当然是咽不下。
不过既然三王妃强行把连翘留下,他只要在这府里当家一天,就有的是机会报仇雪恨,不必急于一时。
被轰出门的李福黑着脸抓了一个侍奉西厢的宫婢到院外审问,“你们这些狗东西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拿扫帚对着大夫人?你们不怕鹿家召雷劈死你们一个两个啊?!”
“公公冤枉啊!”宫婢跪地大哭,“是大夫人她……她犯了痴病啊!”
“痴病!她是痴傻,你们也是痴傻吗?一把刀都抢不下来,你们长脑子了吗?!”李福越说越来气,一脚踹在宫婢的肩上。
下过狠力之后,李福突然想到什么,扭眉瞪那宫婢,“不对,夫人手上怎么会有刀呢?!”
宫婢吃痛倒向一旁,哭得更加凶,“谁也不知道!西厢不宁都好几日了!她一日拽着人陪她捉迷藏,一日用身体去撞柱子,一日拿起花瓶敲打身上……日日都折腾得人筋疲力尽呢!公公您真的冤枉奴们了!”
“唉!都是饭桶,连个傻子都对付不了!”说完,李福又连忙咂舌,“呸呸!尽是晦气!”
他终于气恼地甩袖离去。
院外吵闹,内厢却很安宁。
闲杂人等散退后,许安宁格外真诚地给三王妃施行了跪礼。
“妹妹这是做什么!”三王妃连忙亲手相扶,“你身子单薄,要仔细着些!”
“多谢。”许安宁凝眸与之对视,又见其眼眶中波光盈盈。
三王妃抬袖拭泪,看着许安宁的眼神生出些狐疑之色,“妹妹,并未如外界所传那般……”
“他们说我傻是么?”经过连续几天活动筋骨,许安宁这副身躯终于比刚开始灵活了些许,说话也不那么磕磕绊绊,只是还有些慢悠悠的味道,“我,傻过。”
傻过?
连翘站在三王妃身后认真听着,听到这话时,滴溜溜的黑眼珠转了两圈,忽而偷偷发笑。
世上就是傻人多,到底谁才是真的傻,还可就难说呢。
两人还未聊上几句,门外传来稚气童声。
“三王妃娘娘!”东陵泓熙如一阵和煦春风般,欢声跑过厢房的台阶,语声比人更先一步进了屋,“娘娘来了怎么不告诉泓熙!”
向门口张望两眼的三王妃回过头冲许安宁会心一笑,尚未干透的眼角又微微湿润,“你看看,熙哥儿就是会讨巧卖乖。明明是想趁势来看你,嘴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喊我的名头。”
许安宁的神情中看不出喜悲,她只是突然抬手,轻握住三王妃的手背,“姐姐,我虽未成痴傻,但往昔诸事,已全都记不得。熙哥儿,还劳烦姐姐多照护。”
东陵泓熙冲进来时,正好撞见三王妃因为惊讶地微微张口的模样,他歪着头,负手于背后,蹦跳前来,见状便顽皮发问,“三王妃娘娘和大夫人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早已不是初嫁妇人的三王妃深知宅邸内事的利害,她断不会让这一层阴云蒙上纯真无邪的东陵泓熙的心。
“本妃与大夫人在聊四世子即将入宫陪太子、皇子们进学的事呢。”三王妃收起绢帕,笑眼弯弯地期待着东陵泓熙的反应。
如今,东陵泓熙已过六岁,王府里虽也安排了先生讲学,但到底不如几位太傅授教。
四世子出生王室,固然无需像平凡书生那样精于八股学问,以求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然而博古通今、知书达理的能力不能少。除非是像六王爷那样自幼贪玩性野,不畏管教之人,否则所有皇子、世子到了合适年龄,便通通要完成圣上交待的课业。
“吾会好好进学的。”东陵泓熙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把小银梳,双手奉到三王妃跟前,“吾前些日子买笔墨回来时,遇见一老者卖琳琅首饰,偶见这小银梳,觉得和娘娘很是相配。于是便买了下来,今天正好送给娘娘。”
三王妃不置可否地接过银梳,仔细端看。那梳柄上烙有玉兰花纹,花纹不张扬,线条柔美而流畅。
玉兰乃是鹿黛珂最爱的花卉。三王妃才不信这小鬼头是为自己买下这银梳的。
只不过,四世子如今已经过到了六王妃名下,绕过主母送东西过来必然是逾矩之举。
“亏得世子有这份心。”三王妃始终挂着宠爱疼惜的笑容,“若世子不介意,本妃将此物赠予大夫人可好?”
“既是赠予娘娘的东西,那便由娘娘做主,吾不会过问!”被三王妃猜中了心思,东陵泓熙当然高兴,尚未长开的小眉眼里全是充满稚气的骄傲。
“王妃。”侍奉在旁的连翘最记得规矩,“您来了也有一会儿了,既然六王妃不在,大夫人您又探望过了,是时候起程回陵阳城啦。王爷还在府上等您呢。”
是是。
三王妃默默在心中应答着,可是怎么都舍不得走。
与她情同手足的珂儿终于原谅她了啊,这是多大的喜事,只可惜欢聚终有结束时,若还能如从前,她真想和拉着自己手的这名女子一直聊下去,聊得不管天昏地暗,忽视晨昏暮晓。
“好,也该回去了。”
三王妃拍了拍许安宁的手背,缓缓站起。
“姐姐,陵阳城在哪方?”许安宁主动牵住东陵泓熙的小手,面向三王妃和声发问。
“娘亲不记得了么?”一高兴,东陵泓熙又忘了规矩,欢欢喜喜地指了指厢房的东北方向,“陵阳城在崇明郡,位于紫湖郡的东北方向。从王府往陵阳城去,需要半日工夫呢。”
三王妃适才敛起的笑容又舒展开去,“是,我们世子记得好清楚,看样子绝对不会走迷了路。”
东陵泓熙朗声大笑,既因为三王妃的夸赞,更源于许安宁温情地牵握。
“半日工夫么?”许安宁并没有陪着他们笑谈,她透过半开的窗看向远空,“今日酉时一刻,东北向会落一场急雨。姐姐的人马,需早些寻地方落脚。雨到六刻时停,到时再赶程便可。”
这番话让三王妃有些意外,她怔了怔,而后轻点头,没有多言。
东陵泓熙还在一昧傻笑——他当然开心,他的娘亲现在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