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家的广播是村里的,属于国家财产。
新下派的书记说搬回村部吧,开广播会也方便,省得去打搅老村长。新村长红红脸,大家看吧。文书、妇女主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书记说这是集体的东西怎能放在百姓家里,要是乱播乱放一些不健康的东西谁负责任?
村长摇摇头,绝对不会,老村长从来不播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放两段泗州戏,通知几件事。妇女主任也点头,非常准时,从来没误过点。
文书写了一张纸给书记,说老村长天天都这么播的。书记笑了一下,还有节目单。民兵营长点头,我都可以背出来,除了转播县台的节目他早晨放泗州戏提醒大家干活,中午放寻物启示,晚上播两段歌曲。妇女主任说还有汇款单和信件呢,每天中午11点50准时播,大伙都等着。
书记看了看纸,你们记性不错,一模一样,可他不干村长了,我们搬回来也可以这样播。新村长撒了一圈烟,晚上机器谁照看?书记说,我!不在时找人看一下。工钱呢?青壮年劳力都走了,连老头老太太都看着一个大院子,你给多少钱也没人愿意看。
书记脸红了一些,那就不搬?文书赶紧打圆场,搬是要搬的,可放在老村长家二十年了,大家都习惯了。再过两天,等他自己提出来,不更好吗?
第二天书记打电话找村长,搬了没有?村长说老头子在家喝酒,我一去就赶上了,没好意思说。书记说也没什么事,寻思麦苗拔节了,该叫大伙施点肥。
第三天书记还打电话,村长说老头子昨天晚上已经播了,教大家怎么施肥怎么打药,比我想得详细。书记说那好,就是镇里快来检查计划生育了,搬回来通知方便些。村长迟疑了一下,要不再等两天,老村长是明白人。
没等到两天,老村长自己把机器搬了过来。书记说没打算要你搬,百姓都说听你声音听熟了。老村长摆摆手,唠叨一二十年大家都烦了,我也该歇歇了。村长说那不行今天你总得给大伙一个总结,再开一次广播会。
老村长客气了一下,戴上眼镜,老村长掏出讲话稿,村长将话筒摆在桌子上,对准他。老村长清了清嗓子,各位老少爷们,文书跑了进来,不行不行,没声音。村长把开关打开,小声说你讲吧。老村长清了清嗓子,停住了,我有点紧张。屋里的人都笑了,你说了二十年还紧张?老村长拽了拽衣襟,我再试试。他挺直了身子,各位老少爷们,我……他挠了挠头,不行,我讲不出来。
村长倒了一杯茶,你润润嗓子。老村长喝了一大口,我嗓子没问题,是这儿出问题了。他指了指心口,原来我开始干村长时,也在这里讲话,怎么都讲不出来,我一急就把机器搬回家了。
其实不一样吗?村长疑惑着。
老村长笑了笑,差别大了,在这里我就紧张,在家里我感觉和大家是拉家常,心里顺畅。
文书拿一迭汇款单,这个你给播一下,算是总结吧。书记也说这不是开会,给大家送钱,不要紧张。老村长翻了翻,我试试。
也喝茶,也润嗓子,字也清清楚楚,老村长还是读不出来。他摇着头,你们读吧,替我说上两句,就算总结了。
书记点头,笑着,你还真说不出来。老村长拍拍他的肩,晚上找人照看一下机器,当初花了不少钱买的。
书记说那是,我今天就把被子带来,把家安下来,不然我也像你一样讲不出话来。
老村长笑了,这样好,这样好。文书又一次跑进来,好什么好,你们拉呱广播里听得一清二楚。
老村长摁上开关,这一定得注意,我每天晚上检查一遍,就怕私房话曝光了。
这下,屋里的人放心地笑了,声音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