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灯节。
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
夜幕悄悄笼罩在盛祁国的定都之首沂州城的上空,墨蓝色的天际宛如一匹华美绝伦的锦缎徐徐施展开来,明亮璀璨的星辰如碎钻一般镶嵌其中,闪闪发亮。
此刻沂州城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上满是赏灯的行人,家家户户早早就在门廊下点起了华丽精美的花灯,各式各样,将原本晦暗的夜色映照得宛若白昼。沿街的小贩更是找准了时机,站在门口卖力地吆喝着,想趁着这样难得佳节多做些生意。
人群之中偶尔能看到红发碧眼的扶燮人,虽穿着盛祁国的民族服饰,但因为身材高大,高鼻深目,显得不伦不类,他们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任人打量,偶尔还会好脾气地冲着别人笑笑。
所过之处,响起一阵阵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哟,这扶燮国的人怎么直接进到咱们的国都来了?不是细作吧?”
“谁家的细作敢这么正大光明的到街上来闲逛啊?如今盛祁国兵马强壮,国泰民安,九国之内,单属咱们最强。扶燮地处偏境,最近又年年干旱,地里的庄稼几乎颗粒无收,他们见咱们盛祁国强盛,肯定是偷偷跑过来谋生的!”
“你一说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儿来。我听说西街王员外家的小儿子娶了个扶燮的娘们做老婆,那娘们长得白白嫩嫩,身材也好,可把王员外的儿子喜欢的不得了,听说自打成了亲之后,已有半个月没出过房门了,照这个速度,我看不用到今年的中秋,王员外就能抱孙子了。到时候咱们都换身整齐体面的衣服到他家门口道贺,王员外一高兴,说不定会拿出些银子打赏咱们。”
“我倒是听说那王员外的儿子身子骨一直不怎么好,这么折腾,还不英年早逝了?”
“你懂什么,王员外家地窖里真金白银数不数胜,儿子在屋子里使劲儿,王员外在外面卖力,花大价钱收购了不知多少鹿茸虎鞭送去给儿子补身体呢。”
“嘿嘿,扶燮的娘们真就这么好?早知道……”
几个人嘟嘟囔囔的正说得来劲儿,临近皇宫的街头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妇女小孩儿的惊叫声刺破原本喧闹的夜空,惹得半条街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心头一齐画上了个问号,出什么事儿了?
看这个方向,难不成是宫里出了事儿?
原本还在街上闲逛的人群顿时心照不宣的分开到两边,大家紧紧凑凑的贴在一起,硬是让出一条狭窄的小路,一齐把视线都归拢到了皇宫的方向。视线的尽头正是皇宫西侧的平昌门。这道大门临近皇宫的大内禁军,一般情况下不会随意打开,但只要一开,那就肯定出了大事儿。
四下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屏住呼吸,不安地探头探脑,都想知道什么事儿如此紧急,竟然动用了大内禁军,何况还是在这么一个月圆人团圆的日子……
一列兵马已经从平昌门直冲了出来,为首的两人振臂高呼,“让开!让开!大内禁军奉旨捉人!有敢拦路者,视同谋逆,格杀勿论,让开!”一边说,一边连连催促着胯下的骏马,飞一样的沿着狭窄的大街飞奔而去。
一路践踏的花灯数不胜数,却无一人敢出面制止。等马队从眼前疾驰而过之后,人群才慢慢找回了思绪,交头接耳的小声讨论着。
“捉人?捉什么人?”
有人伸着脖子顺着马队消失的方向凝视了半响,这才小声嘀咕道,“这个方向好像只有墨王府……难不成是墨王府出了事儿?”
不一会儿从前方传来一个消息,说是墨王妃在宫宴上害死了当今皇上仅有的两位皇子,皇上龙颜大怒,要捉了墨王府所有人审问追查。
一时间,刚刚还喧闹欢庆的沂州城变得死寂一片。
皇子死了……
最大的八岁,最小的才五岁。那可是皇上四十岁才有的两个孩子啊,一直爱若性命,奉若珍宝。
那可是将来要继承盛祁国江山的人啊!
被墨王妃给害死了?
人群再一次爆起一阵阵的议论声。
“你快掐掐我,是不是我喝多了酒刚才糊涂了?他们说得可是墨王妃吗?她害死了咱们的两位皇子?”
“我的天!这样一来……我们盛祁国岂不后继无人了?”
“墨王妃乃是洛珈国南歌一族的后人,当年他们战场上打不过咱们的军队,只好送女人过来议和,当时我就觉得洛珈国没安什么好心,果不其然,他们竟然在这儿等着咱们呢,调唆着这个该死的女人害死了咱们的皇子,好让盛祁国没了未来的储君,此等居心,真是可恶至极!”
“我倒不这么想,说不定是墨王爷指示她这么做的……皇上年过四十,近年身子又一直不好,他膝下只有两位皇子,此番一死,将来盛祁国的江山还不是要落到他亲弟墨王爷的手里……”
未等这人说完,旁边的人群已经掀起了一阵躁动。
“哪来的混蛋糊涂东西,这话也是你随便说的?我们墨王爷用兵如神,十五岁就挂帅领兵,时至今日,从未有过一场败绩,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墨王爷虽然为人冷漠了一点儿,但他厚待属下,从不轻易责罚,与敌军交战之时,从来都是一马当先,前年与昭域的一场大战,他为了援救属下,更是孤军犯险,单枪匹马杀入重围,救回一百多名盛祁国的士兵,单是这份胆量,常人谁能做到?要说墨王爷为了江山谋害皇子,打死我都不信。”
“几年前盛祁国天灾人难无数,邻国见势起兵,想要趁火打劫,要不是墨王爷,咱们盛祁国早就易主了。”
“何况两位皇子年纪那么小,就算皇上崩逝,江山还不是一样要交到他的手里,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事情来?”
先前说话那人是外地来的,听说沂州城的上元灯节热闹,因此过来瞧瞧,不成想一句话说错了,一时间成了千夫所指,他也不敢反驳,小声嘀咕道,“人家是两口子,墨王妃这么干,墨王爷难道就一点儿都不知道?”
旁边有人鄙夷地看着他,“你真是什么都不懂,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乡下货。当初皇上将南歌一族敬献来的女子赏赐给墨王爷的时候,墨王爷就很不高兴,成亲当日都没有踏进洞房一步,睡在了书房。之后的这一年,墨王爷连后院都很少进了,还说什么两口子?”
“哟,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二舅的三姨妈的侄子的奶娘的干儿子的哥哥在墨王爷府上当差,我当然知道了。”口气竟然难掩骄傲,“我跟你们说,听说墨王爷非常讨厌墨王妃,成亲这一年多,连句话都没跟她说过。你们想啊,墨王爷是什么人,那可是在战场上杀敌不眨眼的人,金戈铁马、威风八面,那墨王妃是南歌一族的人,南歌一族又是什么人?在洛珈国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出的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墨王爷少年英雄,哪会看上那样的人啊!”
“可我听说南歌一族尽出美人,之前族中还有人当过洛珈国的皇妃呢!”
“美人有什么了不起?咱们盛祁国难道就没有美人?墨王爷要的是能与自己策马驰骋,共谋大事的人!那种只知道躲在深闺绣花鸟的人,墨王爷哪里会喜欢?”
“这么说来,墨王妃害死咱们的两位皇子,肯定是洛珈国指使的咯?”
“不是又要打仗了吧?洛珈国害死了咱们的皇子,咱们还要忍气吞声不成?依我看,不如直接打到洛珈国的国都去,也杀了他们的皇子泄恨!”
“你当两国打仗是小孩子过家家吗?哪有这么随随便便就出兵打仗的道理?如今好容易安定下来,这一出兵,不又要兵荒马乱的没个安生日子了?”
男人们把话题转向了国家大事,一旁的女人却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这墨王妃会被怎么处置?”
“她害死的人可是皇子,还能怎么处置,肯定是要赐死的。”
“哎,我猜她也就是十七八的样子吧?好好的年纪,就这么没了!”
“这完全是咎由自取,谁让她狠辣无情,害死了咱们的皇子呢!你还敢可怜她,不怕和她同罪定论啊!”
“我不是可怜她……就是……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好歹是墨王爷的王妃,墨王爷不会救她吗?”
“这种女人有什么好救的?咱们盛祁国又不缺女人,回头给墨王爷找更好的就是了。墨王爷打了胜仗进城的时候我躲在人群里偷偷看了一眼,他骑在马上,威风凛凛,虽然一身风尘,却依旧丰神俊朗……哎,要是我能嫁给墨王爷就好了……”
“噗!死丫头想什么呢,思春想男人了?你也不找面镜子照照你自己,墨王爷能看上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几个人围着说话的姑娘笑了起来。
一时间,沂州城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景象。
人群中不知谁忽然叫了一声,指着天空道,“有流星!你们快看,有流星啊!”
只见沂州城的上空,无数的流星在墨蓝色的天际匆匆划过,宛若少女腮边的一颗泪珠,晶莹而无声的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