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5年,在这里出生的80个婴儿,冬天过后只剩下10个;建筑物破旧,药物短缺;食物低劣,满是虫子、细菌;院内成群结队的老鼠,白天也猖狂地跑出来抢食、伤人……
总算马萨诸塞州慈善委员会听到各种传言,要组团来调查了。
然而安妮却期待奇迹能够出现,一切有所改变。她盼望他们发现她,注意到她——送她去上学。
玛琪告诉安妮她所听到的消息:“这一团的团长叫法郎·香邦,记住他的名字,找到他或许你就可以离开德士堡。”
安妮牢牢记住这个名字。
安妮不知道哪一位是香邦先生。为时已晚,良机将失,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辨认。
“收获不少。”一个灰色身影这样说。
“我们会尽快告知我们的决定,再见!”另一个人影说着。大门嘎嘎作响,即将徐徐关闭。
她就要失去最后的机会了!突然,她全身投进即将离去的人群中。
“香邦先生,香邦先生!”她向全体团员哭诉,“我要上学,我要上学,请让我上学吧!”她泪如雨下,声音颤抖。
德士堡主管想把她拖开,一个声音阻止了他。“等一等!小女孩,是怎么一回事?”
“我眼瞎,看不见东西。”安妮结结巴巴地说,“可是我要上学,我要上盲人学校。”
几天以后,一位老妇人步履蹒跚走进女宿舍。
“安妮,安妮,他们叫我快来找你。快整理好你的衣物,你快要离开这里了。”
香邦先生帮助安妮注册入学。她以慈善机构贫寒学生的身份,去离波士顿10公里路的柏金斯盲人学校就读。安妮·莎莉文终于如愿以偿要去上学了。
1880年10月3日,安妮坐着马车驶向柏金斯盲人学校,驶向一个新的环境、陌生的生活。安妮奔向她生命中的第二个机会。
衡量一个人的办法,是看他如何负担起命运的不幸。而做任何一件事情,也都需要恒久的精神。所谓恒久,意在坚持。
坚持一点希望,坚持一缕温暖,坚持一个目标,坚持一份理想。这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我们相爱,我们等待,我们希望,我们相信人生金色之桥跨越死亡的港湾。
学校生活开始了,安妮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学校生活终于实现了。
生活充满了挑战,她陷入困惑、失望、叛逆之中。每个晚上睡觉时,她都想放声大哭,却只能捶打着枕头低声暗泣:“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所有的人。”
数月之后,安妮学会用手指触摸凸起的字母阅读,她学会使用盲文来读和写,可惜她不会拼字,因为她没有耐心学。
有一段时间,安妮错以为人们可以互相沟通意念就可以了,何必吹毛求疵,计较或多或少的错误字母呢。的确,要正确地背会这么多单字实在令人头痛。
英文老师不厌其烦地向她解释:“安妮,每件事都有正确的一面和错误的一面,做事的原则要守正为善。安妮,要有耐心要有原则。”然而安妮把这些话当成耳边风,依然我行我素。老师渐渐也失去了耐心,换了别的方法,而这种方法却深深伤害了安妮的自尊心。
老师把安妮的作文拿出来,当着众人大声朗诵,当遇到拼错的字,她就停顿下来,用责备的口气、清晰的发音予以纠正,她仔细地在错字上标上红线。
有一位莫老师每周都抽一段时间陪安妮,她陪安妮散步,两个人坐在草地上读书和闲聊。每天安妮都在等待莫老师的来临。
起初,安妮怀疑莫老师居心叵测,她费尽心机试探莫老师。她说出一连串她所听到过的粗话,等着老师的反应……然而,安妮的试探毫无效果,莫老师十分平静地面对着她,仿佛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似的;不管安妮如何招惹她,莫老师从不放在心上,真是令安妮泄气。没有多久,安妮觉得挑衅莫老师一点意思也没有,一点都不够刺激。相反,从未品尝过真正温暖与关爱的安妮沐浴在莫老师的爱心里,她的执拗和偏激却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消退……
安妮第一次打开心扉,接受了这位充满爱心的新朋友,她不再疑心莫老师,不再试探她。从此以后,她各方面进步神速,尤其是莫老师最关注的两项——拼字和仪表态度,更令人刮目相看。安妮的表现令她欣慰。
安妮观察、倾听,而后模仿莫老师温柔的声调、优雅的举止,以及对别人慈祥的关怀……这些都慢慢地化解了安妮易怒的脾气。她的恶习渐渐消失了,学会了缄默、谦虚。每当孩子们取笑她的时候,她能够压抑自己的脾气,不生气、不回嘴。这是多么痛苦的事!
安妮用心学习和细心模仿,久而久之变成了自己的习惯,孩子们也尽释前嫌,充满了友爱,重新接纳脱胎换骨的安妮。有一天,她惊奇地发现心里涌现出一种新的感受,她殷切地盼望旭日东升,迎接新的一天,和同学们一起上课、一起吃午餐、一起聊天。这一切该是多么快乐啊!安妮第一次咀嚼到自在而幸福的滋味。
学校帮安妮在波士顿南边找到一份整理、清扫旅店的工作,旅店位于城里一条热闹繁华的爱尔兰街上。安妮很快就和客居在这里的人们交上了朋友。
后来,安妮接受了一位好心人的帮助,接受了又一次的手术。但是,安妮的视力还是没有百分之百复原,她所见景物依然像遮了一层薄雾似的模糊不清。医生说她的视力能见度属于“半盲”。但是,好歹能够看见东西了,这是多么奇妙、多么幸福!
此时此刻没有一个少女比16岁的安妮·莎莉文更开心、更快乐了。
柏金斯学院是专门为盲人开立的学校,安妮从医院回来后,就不能算是盲人了。学校里的许多老师惊喜地发现安妮具有启发领导小孩智慧的天分。她独具创意,对孩子们非常有耐心,用心去了解他们。她自愿带他们到波士顿城里游玩,心甘情愿牺牲自己的时间,哄他们上床。老师们还信任她,让她代两堂课。
爱心和快乐慢慢征服了安妮的无羁野性,她每天忙得团团转。但她忘不了幼年时瞎眼、穷困潦倒、焦慌无助、无人关爱的寂寞,因此特别关心孤寂无助的人。也正是这个缘故,她特别关心萝拉。萝拉已经五十几岁了,在柏金斯生活了近40年。对萝拉而言,柏金斯不只是她启蒙的学校,更是她的家,她生活的全部。
萝拉又盲又聋又哑。她出生时是一个健康、足月的婴儿,两岁零两个月时感染了流行性猩红热。虽没有病死,但瘟疫却夺去了她的视觉、听觉、嗅觉和味觉。在黑暗和无声的世界里,没有人能够和她沟通,直到后来山姆·郝博士出现。
郝博士是柏金斯盲人学校的创始人,是一位伟大的教育家。当听到了萝拉的情况后,他想,难道被黑暗困牢的心灵从此就无法疏导、沟通了吗?于是他向阻扰心智层面的生理围墙发起了挑战。
萝拉8岁时,郝博士带她来到柏金斯来。“触觉”是萝拉与外界沟通的惟一途径。运用双手触摸是开启她心智的最后一条通路,郝博士利用特殊的盲文手语来教她。
聋哑手语是为聋哑者专门创造出来的一种语言,利用手势代表文字。每个不同的手势代表不同的字母,不同的字母次第合并成一个字。
萝拉是盲人,她看不见手势,为此,郝博士采取了另外一套方法。他在打手语时把萝拉的小手牵过来。让她感觉手指的变化,由触觉使她领会不同的手势代表不同的意义。
萝拉学得又快又好,可惜对她来说,这些字母只不过是不同姿势的手指韵律而已。郝博士拿来一个特定的东西让萝拉抚摸,然后在她手中拼写出东西名称来。
一天,郝博士拿出一把钥匙放在她的手里——钥匙是郝博士每天让她触摸的熟悉物品。郝博士就用手语在她手上写“钥匙”两个字,以前他们也写过无数次。郝博士不经心地观察,突然间,郝博士感觉萝拉的手指在他手里僵住,他看到萝拉脸上闪出领悟的喜悦。她懂了!她终于解开物品与手语的相连关系了。
萝拉渐渐学会了许多单字,但仅限于单字而不是“句”,更不是一连串字构成的“语句”。她无法把这些字词正确地串成句子,表达完整的意思,而且一些动词或者表达情绪的抽象名词又怎么用手势来比画呢?像“爱”、“恨”、“生气”、“友谊”等名词该如何向她传达?怎样才能使萝拉心领意会这些字所包含的意义呢?
郝博士没有把这些抽象字硬塞给萝拉,毕竟萝拉的手指能顺利地识别一些常用字,已十分难能可贵,也令他相当满意。一位又盲又聋又哑的残障者,还能期望些什么呢?郝博士就此打住,不再教萝拉更深一层的东西。
郝博士打开锁住萝拉人生黑暗无声的枷锁,当然无法期盼她像正常人一样,心智与体能并用,创造更美好的人生,但萝拉的努力表现足以引起当时社会人士的惊叹和同情。这是一桩人人传颂的奇迹,人们不远万里赶来柏金斯看望萝拉。物换星移,而今郝博士去世已久,萝拉已近暮年,人们早就遗忘了她轰动一时的成就。
盲文手语是柏金斯学校的必修课程,所有的学生都能够和萝拉沟通,只不过许多学生太忙,难得有空找她聊天。萝拉终日独自坐在她那洁净的屋子里。房间里摆满了书籍,她日日夜夜以读书或做针线来排遣寂静黑暗的岁月。
每每经过萝拉的屋子,安妮总会走进去。这位长年枯坐窗边,整天做女红度日的垂暮妇人勾起了安妮的同情心。
安妮的新义母——霍布金太太,是一位慈祥孤独的女人。她守寡多年,和独生女儿一直住在鳕鱼角的一间小房子里。婚后不久,孩子刚刚出生,丈夫就去世了,她含辛茹苦独自挑起了抚养女儿的重担,女儿17岁时,突然生了一场急病去世了。1883年秋天,她向柏金斯盲校申请义务工作——当孩子们的义母。
于是,安妮有了假期可以回的“家”了。夏天一到,霍布金太太就来接安妮去鳕鱼角那栋风吹日晒的灰色房屋。在这里,安妮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家”的温馨和自由,无忧无虑,充满蓬勃生气地享受她的青春。
转眼安妮已19岁。这是她在柏金斯的最后一年。在1886年的8名毕业生里,安妮的成绩遥遥领先,独占鳌头。大家公推安妮在毕业典礼上,代表全体毕业生致辞。
“妈妈,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快乐!”安妮说,“为了我的毕业典礼,您为我缝制了礼服,又为我买了白皮鞋。”一双高贵的白皮鞋!一双意味非凡的白鞋。小时候,安妮就一直认为白鞋子是为童话里的仙女们特别订做的,只上天上有,人间能有几个幸运儿穿?红尘凡人只配穿黑鞋、褐色鞋子。而现在这双白皮鞋是专门为安妮·莎莉文订做的,还有一袭白色礼服配它!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快乐!”她喃喃重复。
“安妮,祝福你,我们都以你为荣。”莫老师将粉红色的玫瑰花别在安妮胸前。安妮微笑着,谢过了恩师。安那诺斯先生也在那儿,他伸出手,挽着安妮走向台上。
安妮走向人生的新舞台。在来宾热切的注视下,安那诺斯校长挽着安妮走向讲台中央为她保留的贵宾席上。
“我们就要踏进忙碌的社会,参与创造更美好的、更快乐的世界……”她满怀信心,演讲如流水般潺潺而下,娓娓动听。
“个人的修养虽然只是小我的进步,推而广之,可以影响整个国家,美化整个世界。我们不能停住脚步;我们要时时刻刻充实自己,好为尽善尽美的明日奉献出我们努力的成果。”
8月底的一天,安妮收到柏金斯校长安那纳诺斯先生的来信:
“亲爱的安妮:别来无恙?寄上凯勒先生的来信,请仔细看一看。凯勒先生为他又聋又哑又盲的小女儿寻求一位女家庭教师……”
当安妮读完了凯勒上尉的信后,感觉非常沮丧。其实,第一感觉她不喜欢这份工作,一点儿也不喜欢。一个南方的古老小镇,人生还有什么希望和情趣可言呢?但又有什么其他选择呢?毕业以后,这是惟一能糊口的就业机会。第二天,她坐下来写了一封回信。
“亲爱的安那诺斯先生:谢谢校长的培育和关怀。经过慎重考虑后,我诚心接受您所提供的职位……”
从那一天起,安妮开始去仔细研究萝拉的学习资料作为参考。整整一个秋天和冬天,安妮都忙于翻阅关于萝拉所有的记录,加以细心研究。收获令她兴奋不已,但她还是没有信心去接受这个职位。她知道要与盲聋哑者沟通是一件困难无比的事,然而她并不十分清楚事实真的有多困难?但是她仍旧满怀信心。
安妮·莎莉文的早年经历与海伦·凯勒非常相似。虽然比起海伦,安妮用了更长的时间,更艰辛的历程来摸索自己的未来,但是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经历,就是都得到了无尽的爱,并且学会了用同样的仁慈和勇气,去爱别人。
因为被爱,才学会了爱。因为爱,才能够永远被爱。而且,她们深知无论何时,都要真心诚意地去爱。
爱,可以充实我们灵感的源泉。
3.伸出一双温暖的手——贝尔博士
1887年3月3日,阿拉巴马州的一个小镇塔斯甘比亚的火车站广场停了辆马车,两个满脸倦意的人坐在车子里。他们是来接安妮·莎莉文的凯勒太太和她的继子詹姆斯。
詹姆斯打破沉寂:“如果她根本没来呢?”
凯勒太太紧张得喘不过气。“上天保佑!”她在心中默默祈祷,“上天保佑她能来!”
车厢里走出几个人,有一个人看起来好像就是那个年轻的女家庭教师。
“她像一只落汤鸡。”詹姆斯在心中对她品头论足。
詹姆斯说的没错,安妮看起来的确狼狈不堪,三天三夜她穿同一件厚毛料衣服,历尽折腾。她双眼布满红丝,精神萎靡不振,长途跋涉使得她困顿不已。
几分钟后,马车驶入凯勒家的庄园。
安妮兴奋万分,急切地问:“海伦呢?她在哪儿?”这时,凯勒上尉走过来。
“你好!安妮小姐,我是海伦的父亲。”上尉和安妮打招呼。
安妮以点头作答,又问:“海伦呢?”
“她在那里。”他指着门口,“她觉察到这几天大家都忙着一件非比寻常的事,惹得她发脾气。”
安妮看到了海伦。海伦站在门口阴影处,她的头发像黏成一把的干稻草垂在肩上;上衣钮扣没有一个扣对;咖啡色的鞋子沾染了尘土和泥巴;一双肮脏的小手死劲地揪着藤叶,一片一片撕碎。
“怎么没有人关心这个小孩?”这是安妮的第一印象,后来才知道海伦太调皮捣蛋了,根本不听任何人的管教,只要有人靠近她,她便狂暴发怒。
安妮的脚一触到台阶,海伦马上转过身来,她知道有人从大门口向她走过来,她感觉穿过脚底增强的振动频率。
海伦以为是妈妈,可是当她张开双臂,跳进怀里,安妮接住了她。
不是妈妈!她像一只被网罗的困兽,用力挣脱出陌生人的怀抱。安妮一紧张,把她抱得更紧,这下子惹火了海伦。
“快放手!”詹姆斯大叫,“她会伤着你的。”安妮吃了一惊,赶紧松手,心有余悸地问道:“为什么?难道我做错了?”
“不,安妮小姐,她不要人家抱她。”凯勒太太向她解释,“自从病了之后,她就不曾亲过人家,也不让人家亲她、抱她、哄她。”
安妮犀利的眼光盯住正在解开帽子结的小手指,肮脏的小手已东抓西摸,另寻新的花样去了。
“你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了,我敢打赌你能够用你的手充当你的眼睛,你可以用手做很多事,是不是?哈!这些都是小意思,好戏在后头哩!过几个星期你就要用手学习读和写,你的手会帮你打开枷锁,让你自由。”
这一天,1887年3月3日,后来被海伦·凯勒称为自己“心灵的生日”,因为可以说是从那一天起,从安妮·莎莉文老师走进她的生活的那一刻起,被世人记住的、崇拜的、了不起的“海伦·凯勒”才真正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