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她企图让翻涌的泪水倒流。
窗外，已是黑沉沉的一片。黑色的巨大云层在天空中不断地翻滚着，模糊散射的月光在云层的间隙中忽隐忽现。
光线横陈，将天空分割成两个世界。两个丧失了颜色的世界，姿态死寂沉闷，而且……无边无际。
车里的空气在诡异地流窜着。
柳原一直是目视前方，然而，所有的感觉却在全部偏右。
她那震惊的表情一直在他脑海里不断地回放，经久弥新，替代所有。
他没有在她眼底搜寻到鄙夷，也……没有找寻到任何可以让他欣喜的东西。因为……下一刻，他已经推倒了她，压住，伴随着她的挣扎声，不留一丝缝隙……
这是第一次……她脑子里除了恨他，还参杂了别的异样……
——他说，爱或恨给我一样也好……
——他说，你忘记了吗？你真的忘记我了吗？
以那样的神情，零零碎碎。似从心脏里滑落的绝望啜泣，悲怆。
当她全身赤裸蜷缩在一角，仿佛身置在真空之中，听不见任何喧嚣，也没有任何言语，只剩下茫然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眼中。
脚上突地传来一阵冰凉。
——他跪在沙发旁，姿势虔诚，“你的身体，你的灵魂……我都要！你的爱，你的恨，你的笑，你的泪……也全部是我的！这次，你别想再忘记我！”
或许是那时，天还没有沉，夕阳把他点缀得太温柔，温柔得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也或许是那时她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荒诞可笑的画面，他们的面前出现了耶稣，而他……以虔诚的姿态诉说着生死盟约。更或许是……她一直在想他说的‘爱’，想他说的‘忘记’……
那一瞬，是格外的契合。
她没有反抗，静静地看着他将链子套在足踝，只是又突然震惊那链子的颜色……
“这不是你扯断的那条，但也同样是独一无二的设计……”
窒息，从足踝上升到心底。
扯了一条束缚，又有另外一条来代替。这轮回的禁锢，是无休止的吗？
“放过我……不行吗？”
他仰起脸，毫无瑕疵的脸庞，无比专注的神情，“行……等到我死！”
瞬间，他成功地把她推入了绝望深海里。快速地沉浸，她看见那泛着白光的水面越来越远，看见自己黑色的发丝在水中舞动，呼吸压抑，海水从鼻子里灌进身体里，吞噬了五脏六腑。
“不！”她听见自己在深海里惊声尖叫。
“爱我……那么难吗？”他的声音幽幽地侵入她的世界。
声音，如一个潮涌，在她身体里翻滚着，挤压着她的心脏。
疼。
闷。
如窗外那翻滚着的不断积累变厚的云层。
车，是急速地行驶的。窗外的树，在轰轰烈烈地快速向后奔跑。但，不论转了多少弯，路边的风景如何转换，她抬眸可触的……依旧是沉闷无声无色的世界。无法摆脱。如同他说的到死才能摆脱的束缚。
毫无可能吗？
指甲深嵌入掌心。
疼。
清醒地疼。
暴风雨快要来临的城市。低沉的天空下，一辆车尾随在后，始终保持着不被怀疑的距离。像是不经意地恰好走上了同一路线。一起历经都市的霓虹，荒郊的空旷。
车里。
男人的脸忽明忽隐。夜，把他的眸点缀得更加深邃。目光，似乎穿透了黑暗，紧锁前方。
耳机里响着一个清朗的声音——
“啧啧……子昊，她这几个月真是难以想象呢，柳家的小公主，黑街的苏苏，难怪怎么也找不到她……还有，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呵呵……很有趣呢……她看起来日子并不好过，一个月内被围攻了两次，第二次还进了医院，差点出了人命……”
“是谁！”
谁敢伤害她？！
“不是她，差点出人命的不是她……是别人，但是……”
“SAM你再说话吞吐，你那舌头就别想再伸直了说话。”
“唉……我怎么和你这种有异性没人性的人当兄弟……”
“废话少说，但是什么？”
“子昊……你的心脏负荷一向很强的吧？”
“嗯……看来你真的不想以后把舌头伸直了……”
“唉……我是怕你扛不住……苏苏她……可能……恋爱了……”
一个刺耳的刹车。
呼啸的风，静止。
翻滚的云，变轻。
淋漓的雨，坠落。
冰冷的窗，拍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