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地飘忽着,没有形态,没有声响,远远望去,像一根时断时续的细线,斜斜地悠然离去。
一直以为飘然的神态,与我相距甚远。然而,当我走进细雨中的时候,却明明看到衣服上,湿湿的条纹在慢慢地延伸,一根根紧挨着,秩序井然。于是,我知道,在雨天,无论你看到它是一种什么形态,只要你走近它,它一定会同你亲近,给你的头发,衣服绘出美丽而又柔和的线条。
孩子是喜欢雨的,他们在细雨中嬉戏的样子,如同一群顽皮的小鸭子。细雨淋湿了头发、眉毛,淋湿了那些小小的身子,他们仍旧浑然不觉,仍旧做着自己想做的那份事。忘我的,无忧的。湿湿的头发紧贴着少女的额头,偶尔还有一缕往上翘着,那俏皮的样子,更显天真可爱;那湿湿的发丝紧贴着少年的头皮,一点也不妨碍他们继续游戏,如黑丝绒的流苏,带着欢乐划过,再划过……真正可触摸的,只有那些飘荡的笑声。
那些笑声,欢快而又肆无忌惮。正好引导家长们寻找自己的孩子。当大人们循着笑声找到孩子们时,湿湿的衣服早已裹紧了瘦小的身子,淋漓的雨意加上涔涔的汗滴,让大人又是爱又是疼。急急将他们拎回家中,脱掉那些湿透的衣服,洗好头发,用毛巾擦干,再换上干净的衣服,还来不及嗅那上面阳光清爽的味道,小小的身影又窜到了雨中。
此时,细雨的味道就是少年的味道,细雨的味道就是欢乐的味道,细雨的味道就是鸭子看到水的味道。
小雨点的欢乐无忧,与小雨点的纠缠不休,似乎是同时存在的。
当少年的活泼无忧逐渐被青年的多愁善感所替代时,他们似乎再也听不到小雨点欢快的笑声了。此时的小雨点,似乎是多情的化身,是愁苦的代名词。每当小雨在空中飘洒的时候,当年那天真的眼神变得忧郁了,那可爱的笑容被紧锁的眉头紧拽着心事,那些小雨点在青年的眼里,已幻化成一首纠结的诗,既如此缠绵,却又如此矛盾。似乎既是他想要的,又有点令他挥之不去。到底想要什么呢?是那缠绵的身影,真诚的情意,还是那飘洒的自由,无忧的飘忽?挥之不去的是什么呢?是那忧郁的天空中点点飘散的精灵,还是久雨不晴的阴霾?似乎都无法断定,无法排遣。
渐渐地,细雨中,再也听不到妈妈焦急的呼唤了,再也看不到妈妈匆匆的身影了,再也听不到父亲暴烈的怒吼了,再也感受不到父亲那举起的拳头凛冽的气势了。细雨中,只有自己撑着伞默默地行走,孤独的影子有点清冷而无助,像是突然从炎烈的夏天跨越到了冬季,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却又要经受寒风的摧残。
突然间,细雨中传来阵阵弱弱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丝丝缕缕,飘飘忽忽,总是落不下。而明明又觉得那声音是如此熟悉,如此亲切。听着听着,恍然大悟,原来,那就是我们一直忽视了的父母,是他们在呼唤着早已长大、早已远离的孩儿。是他们已步入暮年,再也无力给予我们更多的爱,无助的他们已到了需要关注需要帮助的时候。像那时的小小少年,需要成人更多的关爱一样,他们也在渴盼着,祈求着,祈祷着。
此时,细雨的味道,在沉沉的暮霭里,融入了更多的企盼。而这企盼里,不需要太多的闲暇,只需要偶尔一个电话,一个问候,一次探望,或者带上孩子与妻子,偶尔回家去吃一顿。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细雨仍在绵绵地下着,当你带着孩子远离儿时的那扇门时,当你即将看不见那扇门时,你只需偶尔回望。这时,也许你会看到那个倚门的身影,感觉从那双眼里发射出来的浑浊的光芒,可以一直照射到你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