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永忠
黄土高原的贫瘠,注定造就与之匹配的倔强生命和种子,高宏就是这样的生命和种子中的一个强烈符号。无论平常多么温文尔雅的文字与做派,只不过是他的外表而已,骨子里还是粗犷而豪放的。我不喜欢他用文明的方式发泄,虽不容易伤及别人,自己却压抑在心里,常常流着血,他淡然的笑容背后是否隐藏着许多痛苦与无奈。
如果,我是说如果,高宏没走出黄土高原的山峁,没有见过杭州西湖,也没有实实在在站在断桥上凝视烟雨三月的江南美景,更没有见过红雨伞下袅娜的江南美女妖娆的身姿,我估计,高宏的名字应该叫做山药蛋、尕蛋什么的,而不会给自己取一个如此明艳柔媚的名字——红雨伞。可惜啊,这些东西他都看见了,都实实在在地经历了,让一个本不擅长言谈的山里孩子愣愣地站在西湖畔,终于发出来自肺腑的感叹:西湖啊,你怎么全是水啊!于是学会了写诗,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样的种子一旦进入湿润肥沃的江南水乡,便会疯长出大树一样的思想,然而他的身体一直因水土不服,一度迷恋上了最具中国特色的健身方式——气功、太极拳之类。就在这个时候,他被弥漫在南方浓重的佛龛里的香火和老和尚的诵经声吸引,沉浸于梵音精妙之中,要不是山涧中一对红男绿女的嬉笑勾起他的一点点凡心涌动而重返校园,那现在的他就不是诗人红雨伞,而是和尚云中醉了!
江南是梦幻般的记忆,是甜蜜的。我问过他,江南是否有一段缠绵的故事发生在红雨伞下面,他只是笑笑,摇摇头,但他承认自己有江南情结,至今都无法挥去!那是因为自己独自一人开始闯荡,在那里他完成了从一个小男孩向一个成熟男性的转变。思想成熟的地方自然成了难忘的记忆了。但是他说自己的家乡情结更重一些,我们也能从他的作品中体味到浓烈的故乡情结。
高宏很深的故乡情结,与他的率性和内向的性格关系很大!他说他有点念旧,只要经历过的事情就很难忘记,尤其是苦难的日子。家乡的记忆是苦涩的,那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个痛!如同高宏所说,我们无颜面对故乡,我们好似偷走了故乡宝贝的贼一样,从故乡带走了她最美最宝贵的东西,一走了之!
其实,高宏一直以来很怕提及故乡,她会让他的心伤得很痛。一方面,亲人全部搬迁离开了那里,与故乡的联系越来越少;另一方面,他历来对故乡的概念十分混杂,很难理出个头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并不知道自己确切的故乡应在什么地方?!而这一切源于他的家庭背景,作为支宁人的后代,从小就知道自己过着一种很边缘的生活。我曾在他的作品中读到过写故乡的文章,感情真挚而迷离。这一点我和他有着相同的命运,最能理解他苦痛的根源!
对于高宏来说,故乡情是一个很难说得清道得明的复杂情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无法确定故乡究竟是父亲的老家,还是他的出生地,更不知道故乡与我们到底有什么关系。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与周围的很多孩子不一样,我们这些来自外地的支宁人的后代,一直不被当地的孩子所承认,连父母的外地口音都成了别的孩子取笑的话柄,每次都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接受孤立无援的挑战。
由于对故乡没有多少好感,加之落后封闭的山区环境,随着见识一天天的增长,逐渐产生了强烈外出的念头,暗自下决心要到家乡以外的地方看一看,选择到外地上学和生活,真想把故乡忘记得一干二净,然而,故乡的乡音和图画成为了永远无法挥去的符号,强烈地刺激着他的感官和神经。
大学毕业后,高宏回到了宁夏,先是教书匠,然后是国家公务人员,我一直在想,以他的个性,这种蜕变是艰难的。多年以后,我们这些儿时的伙伴再次相聚时,他已是一位豪气十足意气风发的小小作家了,我曾经熟悉的羞涩而木讷的根本不善言谈的高宏消失了,从此我认识了一位大家(尤其是美女文学爱好者)都十分推崇和喜欢的作家高宏了,我适应了好一阵子。
2004年,高宏的《月影无痕》出版了,我仔细阅读他的作品之后发现这家伙几年来过得很不容易。庆幸的是,无论他怎样变化,他依然是我十分熟悉的高宏,故乡情结、江南情结、小资情调应有尽有。文字的风格以婉约为主,但也不时有几篇雄壮豪放的文章,至今印象深刻,尤其是《我的黄河之恋》《狼情额济纳》等作品算得上上乘之作。
去年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带着出比较亢奋的声音给我打电话:“我的小说《雪殇》出版了”,尽管我知道他喜欢写作,但在业余时间能捣鼓出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还是让我吃了一惊,我暗暗赞叹:这家伙到了喷发期了。果然,在今年他又拿出了两本,一本散文集,一本长篇小说,而他的手头还正写着第三部小说。
也正如他自己戏称自己是业余作家一样,写作仅仅是一种爱好,一种生活方式,却不是生活的全部。他喜欢旅游,喜欢喝茶、喝酒,喜欢神侃。高宏是个典型的性情中人,特别是和儿时伙伴在一起,会让清高自傲、纯情温婉的高宏兴奋得无法自制。在银的儿时伙伴,我算一个,还有那个帅气十足的姚永宏,会点拳脚的潘振东,朴实忠厚的吕刚,精华浓缩的胡万宏。而高宏是个理想主义者,理想主义的他并不擅长应对复杂的人际关系,在生活中,我们这些儿时的伙伴尽量给他更多的帮助和照顾。
“我们都是互相捏着小牛牛玩大的。”我们每个人都喜欢高宏这句口头禅,这童真般的语言,承载的是纯净的、温暖的、没有任何功利的深深情谊。
2007年8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