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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客舍青青柳色新(1)

沈洛洛对我说:“七月玉簪花盛开,千羽寒要回来了呢。”

是了,沈洛洛要向我引荐的人,就是我曾经的夫君--千羽寒。

自从千羽杀和我讲了我和他们两兄弟之间的事后,我就像避阎王一样地避着他,甚至有一次我躲他躲到了茅厕。可是人家千羽杀呢,全然不管那个茅厕是姓男还是姓女,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然后把我拎了出来。

千羽杀特别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对他这么躲躲闪闪,我也解释了好多次,我不是什么叶倾晨。可是千羽杀压根儿就不相信我,只是说我脑袋坏掉了。我说:“你脑袋才坏掉了呢!你家人脑袋都坏掉了!”千羽杀就跟我装可怜。

七月初五,是我和千羽寒见面的日子。

我问沈洛洛:“樊老头让我见千羽寒到底是什么事呀?我怎么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

沈洛洛啄着笑,只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陌上,花开,白衣,少年,仿佛一切都是当初的模样。

我的脚步声惊动了千羽寒,他回身,眼底有深深的一团雾气。他强忍住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他说:“倾晨,十年了,你看,你都长大了,可以嫁给我了。”然后,在我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千羽寒一把将我拉到怀里,狠狠地抱住,像要揉进他身体里一般。

我被千羽寒忽然的爆发力憋得喘不过气来。我挣扎着说:“呃……这位兄台,您可不可以先放开我啊,我要被你弄断气了……”

闻言,千羽寒立马放开我,然后有些心疼地仔细查看我的周身。他的语气格外温柔,他说:“对不起倾晨,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

没了桎梏,我才得以细细地端详一下这个叫作千羽寒的绝色男人。

我退后一步,语气有些生冷。我说:“千羽寒千公子,我想你误会了,我根本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叶倾晨,叶家小姐在那场大火中就已经香消玉殒了。而且就算我是,我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千羽寒愣住了,他绝对没想到他心心念念了十年之久的小新娘见到自己居然会这样对自己说。

千羽寒皱了下眉头,伸手抚了抚我额头上的碎发,说:“倾晨,你是在责怪我吗?责怪我当年对叶家不管不问?倾晨,我那么喜欢你,我怎么会坐视不管呢?我是真的有我的苦衷啊。现在我们的十年之约到了,我来娶你了。”

我侧了下脸,躲开千羽寒的手。我说:“千羽寒,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叶家的小姐。”

千羽寒低了下头,像是思考着什么。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了一副云淡风清的世家公子的模样。他拿着折扇,挑起了我的下巴,像轻薄人似的对我说:“嗯,不认识我了是吧?行啊,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复姓千羽,单名一个寒,是江湖中最大的家族千羽氏的长子,是千羽家族未来的掌门人。今年二十又五,无婚配,无不良嗜好。敢问姑娘芳名?”

呃……说实话,我被千羽寒的忽然转变弄傻了……

“呃……我叫叶倾晨,你叫我倾晨就行。那个什么,是樊老头,也就是樊鹤翁让我来找你的。那你告诉我吧,到底是什么事?”

“把你师父搬出来,吓我呢?”说着,千羽寒收起扇子,拉起我的手就走。他说,“正事不着急。我一赶回镐京,就马不停蹄地来见你了。我累了,要回客栈休息,你过来陪我。”

“啊?”我盯着被千羽寒大手包着的我的小手,心里这个哀号啊!我说,“你休息跟我有什么关系!”

千羽寒停住脚步,猛地一回身,我的小鼻子就撞到了他坚硬的胸膛上,险些香消玉殒了。他扶住站立不稳的我,手臂霸道地横在我的腰上。他说:“当然有关系,我让你跟我回客栈,是让你为我铺床叠被、沏茶倒水的!”

千羽寒稍稍松开我一点,低下头:“嗯,我知道你是来替樊鹤翁办事的。但是具体是什么事呢,沈洛洛应该告诉过你吧,你最大的任务就是听我的。现在呢,本公子累了,要回客栈休息了。小奴婢,快扶本公子摆驾!”

千羽杀说得一点都没错,他的这个哥哥就是个超级无敌霸道的人!啊啊啊啊啊!

于是,我在镐京绚烂的小生活,就在被千羽寒的沉重压迫下,轰轰烈烈地拉开序幕了……

我这辈子只有两件失算的事:一是在我八岁正式拜樊鹤翁为师那年,我根本就没想到樊鹤翁是这么一个不严肃、不正经、不靠谱的老头。以至于在我此后的生活中,遭受了巨大的身与心的摧残。另一个就是看错了千羽寒的为人,他不仅翻书的速度比樊老头换相好的速度还快,更是在他确定了我不是叶倾晨,不是那个他心肝宝贝肉似的疼爱了十年之久的小新娘之后,对我进行了十二个时辰、全方位的蹂躏与践踏。

千羽寒出门的时候,我是他的马夫。回客栈了,我就是他的丫鬟兼老妈子。有一天深更半夜的,我被千羽寒踹起来。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揉了揉被踹疼的屁股。一团脏话都在口腔里了,却被千羽寒轻飘飘的一句话打了回来。

千羽寒说:“小倾晨,我忽然觉得饿了,你去给我煮一碗燕窝粥吧。”

咒骂的话都要冲口而出了,千羽寒又补充道:“嗯,你不煮也可以。就是我这个人吧,一饿就特别容易冲动,一冲动了就特别容易揍人。虽然说男人不能打女人,但是我看你这副身板,实在是看不出有任何女人的特质啊,真是可惜啊可惜。”

我站到千羽寒的对面,叉着腰,气势如虹地说:“千羽寒!你是不是觉得你没有把我当小妾使,我都要对你感激涕零啊!”

“小妾?”千羽寒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勾起嘴角,十分不屑的样子。我以为他会讽刺我,我要沈洛洛都不要你!但是我太善良了,我把千羽寒想得太善良了!因为他说的是:“我要千羽杀都不要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千羽寒的心是真的狠啊!有什么比这个还侮辱人的?没有!

于是那天晚上,客栈的某一个房间里,上演了一出电闪雷鸣、掀起了惊涛骇浪的大戏。我们的战绩是:我撕碎了千羽寒一件非常昂贵的外衣,免费送给他二十几个牙印。但是千羽寒更狠,他把我的屁股打得肿得三尺高,还美其名曰地说:“嗯,这样才有点女人的样子。不过如果你不介意我轻薄了你,我就不介意把你变得更女人一点!”

最让我不能忍受的是,千羽寒居然失手弄断了我的胳膊!不!不是失手!他是故意的!

千羽寒很心疼地扯下了他昂贵的白色衬衣,极其不耐烦地给我包扎。千羽寒下手又快又狠,疼得我哇哇乱叫,眼泪直飙。可是千羽寒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自觉,他只是抬眼,目光凉飕飕地瞥了我一眼,皱着眉头,说:“长得挺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声音不是爷们就是杀猪的声音呢?”

我意识到形势的严峻性了。这十年我都没有在樊鹤翁的魔爪下驾鹤西去,我怎么可以在千羽寒这个自以为是的人手下去见阎王老子呢?千羽寒,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让你尝尝我的手段,知道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在和千羽寒斗得你死我活、难舍难分的时候,让我觉得生活还是有很多乐趣的事儿只有两件。首先呢,就是我的侍女阿绿,她迅速地迎来了她生命中的第二春。不过这个第二春有点痛苦,因为是单恋,而且单恋的对象还是千羽杀……

每当阿绿拉着我的手,一副陶醉的样子对我说:“小姐小姐,千羽杀好潇洒哦!小姐小姐,千羽杀好男人哦!小姐小姐,千羽杀今天对我笑了哦!”我都有翻个白眼,然后晕死过去的冲动。

在我向阿绿表达了千羽杀绝对不是她的良人之后,阿绿很是不屑。她说:“小姐,你真是太不懂爱情了,活该你看不出来千羽寒喜欢你!”

“啊?”我惊得连下巴都差点掉到地上了,说,“阿绿,你别逗我了,你哪只眼睛看见千羽寒喜欢我了啊!说得这么玄乎!”

阿绿站起来,两手叉着腰,说:“哼!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所有人都看见了,就你自己傻傻笨笨的不知道!不信的话你去问沈洛洛,她的话你总该相信吧。哼,像千公子那样的大忙人,把你整天绑在身边,还会抽出这么多时间跟你插科打诨,哄着你玩,不是喜欢你才怪呢!”

我也站起身,回瞪着阿绿,端起我被千羽寒打伤的胳膊,说:“对!他就是怪!”

如果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是以这样方式表达爱意的,那我只能说这个男人的脑袋坏了。喜欢我就直说啊,说了我又不能把他怎样!他不说我怎么知道他喜欢我?而且如果一个人喜欢我的方式,是不把我当女人看,天天像使唤奴才一样地使唤我,甚至还打伤弄残我,那我宁愿不被他喜欢。我喜欢干干净净、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的那种爱情。如果不是,那我宁愿不要。

阿绿的第二春虽然来得迅速,却也十分悲切。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

其实这个结果我预料到了。在千羽杀的性格里,有着和千羽寒一样的高傲、眼高于顶与不可一世的成分,他们是不会随随便便地倾心于某个女子的。

好在阿绿对这次的爱情看得很开。她说:“小姐,你不用担心阿绿的。阿绿有自知之明,阿绿知道千公子是不会喜欢上阿绿这种下人的。阿绿只是觉得,每天能见上千公子一面,就是莫大的满足了。”

我收起玩笑的嘴脸,拉起阿绿的手。我说:“阿绿,在我眼里,你从来都不是我的什么下人。你记着,你从来都没有低人一等,你是我叶倾晨最要好的姐妹!”

被千羽杀嘲笑的时候阿绿没有哭,被千羽杀拒绝的时候阿绿也没有哭。可是因为我的这一句话,因为“姐妹”这二字,阿绿却掉下了眼泪。她抑制住哭声,但是在我怀里的身体是颤抖的。

而另一件事,就是我意外地知道了一个关于沈洛洛的惊天大秘密。那就是沈洛洛居然是醉风楼的大老板!

其实整件事情是这样的。这天天还没有亮,千羽寒依照惯例把我从床上踹醒。我迷迷糊糊地听见千羽寒站在我的床头,趾高气扬地对我说:“叶倾晨!快伺候本公子洗漱!本公子还有事要办呢,耽误了我的正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呃……千羽寒所谓的正事,就是去桃春街的十里八铺,搜刮各种胭脂水粉,然后分送给醉风楼里的各家姑娘们……

我就差用火柴棒撑着眼皮了,迷迷糊糊地去厨房打热水。洗毛巾的时候,我忽然灵机一动,整个人立马精神了。我把盆里的热水全倒了,然后跑到客栈外面的水井旁,打了一盆绝对能让人透心凉的凉水。打好水,我施施然地迈着我的小碎步,恭恭敬敬地给千羽寒端去。

此时的千羽寒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养精蓄锐。我操着又尖又细的小嗓子,对千羽寒说:“公子,可以洗漱了。”然后趁千羽寒没来得及睁开眼睛,整盆凉水都招呼到他的脸上了。

千羽寒当即像安了弹簧似的,整个人都从床上弹了起来。他不可思议地瞪着我,“你你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我觉得这种事要抢得先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于是我虎眼圆瞪,双手叉着腰,挺起小胸脯,气吞山河地说:“千羽寒!我正式通知你!本姑娘忍够你了!你把我的耐心耗尽了!从今天开始,我要正式翻身做主人!把你践踏在我的铁骑之下!”

千羽寒动了一下他已经冻得苍白、毫无血色的唇,从牙齿缝里狠狠地磨出了几个字。他说:“叶倾晨!你给我等着!你死定了!”

我特别欢快地说:“好啊好啊我等着!你来抓我呀,打我呀!啊哈哈哈哈哈!”

然后,在我被千羽寒抓住暴打一顿之前,我像一阵风似的,一溜烟地跑到了醉风楼的凤仙阁,请求沈洛洛,沈大小姐的荫蔽……

说起这个沈洛洛是千羽寒的克星,我还是从千羽杀那里听来的消息。据千羽杀说,千羽寒年少的时候曾为沈洛洛痴迷,更是一掷千金地换得了好几个良宵。后来千羽家的大公子千羽寒当众向这位天下第一美人沈洛洛求爱,却惨遭拒绝。而拒绝的理由只有轻飘飘的几个字。

沈洛洛翘着她的兰花指,端起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茉莉花茶。过了好半天,才舍得抬眼看了下站在她身前好久了的千羽寒,丝毫不经心地对他说:“对不起啊千大公子,我有喜欢的人了呢。”

千羽寒愣在当场,在场的所有人更是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这可是千羽家的大公子啊!这可是江湖中未来的掌门人啊!她沈洛洛再漂亮再有本事,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妓女,竟敢这样当众不给他的面子,果真是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啊!

千羽杀说起这个的时候,这样幸灾乐祸的脸简直就是欠揍。他说:“哎,小晨晨,你知道最让我哥痛苦的是什么吗?哈哈,就是沈洛洛喜欢的那个人让他难以接受!哎,你猜那个人是谁?”

“据我所知,卫沉沙也向沈洛洛表达过爱意,应该就是他了吧。放眼天下,能和千羽寒相比的,也就是卫家的长公子,朝堂上的骁勇小将军卫沉沙了吧。”

提到卫沉沙的时候,千羽杀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大笑着对我说:“错!沈洛洛喜欢的那个是我!”

如果说让我相信沈洛洛喜欢的人是千羽杀,那还不如捅我一刀,给我一个痛快。但是沈洛洛这个爽快姑娘很快就给了我一个痛快。因为她亲口对我说:“嗯,对呀,我喜欢的人就是千羽杀。千羽寒那个既狡诈又冷面的家伙,我才不会喜欢他呢,哼!”

我愣翻在当场。我说:“什,什么?你喜欢的人是千羽杀?”

“怎么?不行吗?或者说,你喜欢的人是千羽杀?小倾晨啊,你要是喜欢千羽杀,一定要跟你的洛洛姐说呀,我一定不会跟我妹妹抢人的!”

我连忙摆手,说:“不……不用了……我不喜欢他……不喜欢……”

沈洛洛从柜里取出七弦琴,用手绢细细地擦拭琴弦。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琴面,嘴角勾起一抹恬淡而美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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