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希望是女儿呢。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可不是每一个君主都能享受得到的。我还是希望我的孩子能轻松一点，不为俗世所羁，不为功名所累。我一直坚信，真正的幸福呀，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
卫沉沙停了停，最后只说了句：“倾晨，对不起。”
我觉得自己很罪过，竟把这忧郁情绪传染给了卫沉沙。我拍了拍卫沉沙的肩膀，示意他把我放下来，我还是躺着舒服。
我说：“卫沉沙，你知道吗？我多么怕，我们到最后，不是爱情。”
卫沉沙握住我的手，笃信地说：“倾晨，相信我，你想要的爱情，我卫沉沙给得起。我们定是要一起俯瞰这万里江山的。”
我闭上眼睛，说：“沉沙，你娶流裳和羽沁入东宫吧。”
卫沉沙的脸色青了又青，因为握着拳的缘故，指骨格外明晰。
这入秋的夜，可真凉啊。
流裳和羽沁入住东宫的消息由紫竹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紫竹气鼓鼓地对我说：“娘娘，流裳和羽沁那两个狐媚子都要爬到娘娘头上了，娘娘不劝太子殿下阻止她们进门，怎么还要劝着太子将她们娶进来呢？娘娘，小殿下还没出生呢，太子就有了妾侍，这多惹人寒心啊？”说着说着，紫竹倒是自顾自地哭上了，比我这个正主儿还入戏。
我被紫竹弄得心烦意乱，较为温和地训斥了两句她才停住了哭声。她说：“可就娘娘脾气好，若是换了旁人，定是要在这曲氏和唐氏进门向就杀了她们灭口的！不过太子殿下也算是仗义，曲氏和唐氏虽是进了咱们东宫的门，却连一个身份都没有，只是挂着一个侍妾的名号，量她们也不敢对娘娘怎样！”
唉，紫竹这个傻孩子就不懂了，你难道就不懂有一句话叫作不咬人膈应人吗？这么两个人天天晃悠在你夫君的面前，你看着不糟心？
可是没办法，皇后娘娘既然下定了决心要把流裳和羽沁安排到东宫，那么就连皇上都阻止不了的。若是有一天，皇后以东宫太子妃失德，直接废了我，然后名正言顺地立了流裳和羽沁其中一人为正位的太子妃，那我是哭死呢，上吊死呢，还是吃鹤顶红死？
从我嫁给卫沉沙的那天起，我就应该明白，向一个帝王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在是痴人说梦话。只是我面对这个事实过于早，过于残酷了些，只在我嫁给卫沉沙的第五个月后。
自从曲流裳和唐羽沁入住东宫，我就对这两人采取了不反驳，但也不接受的态度。平日里遵循着不问安、不共膳、不相见的三不政策。若是两人违了规，触及了我的底线，那我就会端出我东宫正妃的架子，训斥两句。要是我懒得应付，就直接甩给卫沉沙处理。我也不关心卫沉沙到底是如何处理的，只知道被卫沉沙训斥了一顿后的两人，是十天半个月都不敢离我十米之内的。
流裳和羽沁的名分是侍妾，所以在东宫是没有单独的宫室的。太子要是想临幸她们，也得是将二人叫到太子批复公文的正殿华硕殿。但自从我嫁到东宫后，夜里卫沉沙便只留宿我的芳华殿，就算流裳羽沁进了门，卫沉沙也并没有改了习惯。
自小我的听力就极好，很远的声音我都能听得很真切。这几夜我总能听到芳华殿外女子的啼哭声，声声泣血的，弄得我十二万分不安生。
我翻了个身，睡在我旁边的卫沉沙就醒了。他说：“又睡不着？还是想吃点什么东西？”
我坐起身，剪了剪烛台上的火捻子，让蜡烛更亮些。我说：“还是请太子殿下移驾到华硕殿就寝吧。臣妾怀了身孕不能伺候殿下，流裳妹妹和羽沁妹妹却能。既然殿下已经娶了妾侍，那么殿下就不再是臣妾一个人的了。雨露均沾才是一个仁君的作为。”
卫沉沙皱了下眉，神色之间有些疲惫，却还是坐起身，把我抱在了怀里。他说：“倾晨，娶流裳和羽沁是母后所逼。我应承下来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是万万不会和她们发生什么的。而且，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推开卫沉沙，冷笑了下，说：“相信你？你倒是告诉我，我该拿什么相信你？不要再说什么被你母后所逼的这种话，连当今的皇上你都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个女人，就算是你的生母，以你的性子，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吧？”
“你这句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有些话你不方便说，那换我来说好了。大伙儿都知道曲家和唐家是镐京的名门望族，却鲜少有人知道，他们两家真正的背景，是掌管着大卫最为精密的两支军队吧？你的母后还真是打算得妥当，可她的野心也不可谓不大，她这是想当太后啊。就算你这新帝登基后，顾念旧情，封了我做了皇后，可曲家和唐家为你效了犬马之力，更可算是开国功臣，你敢不给他们的女儿一个名位？是妃，贵妃，还是皇贵妃？哦，对了，凭着曲家和唐家的荣耀，封个皇后也不足为过吧。叶家，不，寇家又算得上什么呢？”
卫沉沙的眉锁得更深了，他说：“你竟知晓这么多了？”
“怎么，太子想杀人灭口？也好，一把刀一尸两命，你赚到了。”
卫沉沙叹了口气，最终却还是抱住了我。他的唇贴在我的耳边，说：“倾晨，我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但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么多了，我便不妨告诉你我的打算。我确实是要用曲家和唐家的，但是我不能让这两家独大，更不能让他们成为下一个卫家。我会用另一股势力牵制他们，收回兵权，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彻底摧毁这两个家族。”
我拍手叫好起来，我说：“哈，不愧是太子的做法，果然是雷霆手段！只是我不明白，你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你的弟弟也入了千羽氏的家谱，你是为何还要这般算计？”
卫沉沙思考了许久，却最终摇了摇头，说：“倾晨，你只管同我共享这万里江山就是，其余的事，有我在。”
“卫沉沙，你还是将我卷入了这场王朝的纷争中。你知道吗？我有多恨你，就有多恨我自己。”
刚入冬的时候，我的胎已经有五个月了。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胎来得特别大，却不想是这样地大，像在肚子上挂了一个浴缸一般，才五个月，我下床就不方便了。卫沉沙更加用心地照顾我，生怕我出了什么意外。阿绿也在卫沉沙的允许下住进了东宫，随时照顾我。阿绿从不和我谈流裳和羽沁的事，这件事也渐渐地成了我和卫沉沙之间的禁忌。还好这段时间我被我的肚子折腾得够呛，也没旁的心思管其他的事情了。
太医院每月例行诊脉的时候，卫沉沙问了下太医我的胎过于大的问题。老太医跪在床前，细细地为我把脉，生怕出任何的差错。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候，老太医才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卫沉沙的面前。他说：“恭喜太子，恭喜娘娘！太子妃此胎，乃是双生胎！而且极有可能是一位皇子，一位公主！”
在这枯潭一般的生活中，这个双生胎对我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卫沉沙更是开心得不得了，险些在外人的面前失了态。阿绿和紫竹跪在我的面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比我都高兴。
卫沉沙坐回床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他说：“倾晨，我会倾其所有，对你们娘仨好！”
我回握住他的手，笑了笑，说：“沉沙，答应我，我的孩子，只要荣华，不要富贵。”
卫沉沙愣了下，却还是答应了我。他说：“倾晨，你说怎样，就怎样吧。”然后伸手，在我的唇瓣上勾画，说，“倾晨，你好久都没有这么对我笑了。今天你终于笑了，我好开心。”
我说：“卫沉沙，我那么爱你，又怎么舍得恨你？要恨，我也只能恨命。”
生产前，我从暴躁期转为了忧郁期，就差天天以泪洗面了。卫沉沙抱着我哄，说：“好啦好啦，笑一个，不然宝宝会变傻的哦。”我想都没想，直接踹了卫沉沙一脚，说：“谁管那两个小祖宗好不好看，他们都要折腾死我了，看他们出来我怎么收拾他们！”卫沉沙笑着捏了捏我的脸，说：“嗯，我帮你。”
我说：“沉沙，要是我和孩子，只能保住一个，你要谁呀？”
卫沉沙的手指轻敲了一下我的脑门，有些责备地道：“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你和孩子，都没事。”
我在卫沉沙的怀里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准备睡觉。我说：“沉沙，我可跟你说哦，我没那么勇敢的，我不想死啊。我才十八岁，过了这个新年我才十九岁，我可不要英年早逝！”
到最后生产的一个月，我的身子虚得很，三天两头地生病，也没有胃口，整个人显得特别憔悴。有一次，我甚至咳了血。
卫沉沙大惊，急忙叫来了太医。太医战战兢兢地为我诊脉，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太医只是说：“太子妃娘娘身子底本来就虚，多年又没有好好调养，再加上此胎为双生胎，娘娘有这么大的反应，是正常的。”
我真想骂人啊，我都咳血了，还叫正常啊？是不是哪天我一口气上不来，你才终于知道事大了啊！
卫沉沙对于太医的回答也很不满意。他冷冷地说：“太子妃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让你拿整个太医院来陪葬！”
卫沉沙的长相本来就很刚毅，笑的时候尚且有些严肃，这生起气来，就只能说是吓人了。
我躺在床上，使不出什么力气，只能拉了拉卫沉沙的袖子，我说：“殿下，是臣妾身子骨不好，太医已经很尽职尽责了，你在这里责备他有什么用？”
我见卫沉沙并没有就此放过太医的意思，便又说：“沉沙，你让他们都出去吧，你一个人陪着我，我想好好安静一下。”
生产这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雪，整个室外白茫茫的一片，很冷，却格外干净。夜里，我的肚子忽然一阵绞痛。我的额头冒了好多好多的冷汗，我勉强推了推卫沉沙。我说：“沉沙，我好像，要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