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的眼睛顿时发了亮光，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好，拍手称是。也就是这时，我才发现，其实紫竹并非是宫里那些死板的小宫女，而是个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她就像曾经的我，没有被现实打磨过，没有被爱情蹉跎过，一切还都是最最纯净的样子。我多羡慕她。
教训湘妃的这一天很快就来了。早上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不出意外地吃了一顿憋。且这顿憋格外地不寻常，是皇后娘娘说我嫁给太子已经三个月了，肚子竟一点都没有消息，是不是得让太医瞧瞧，可是不孕？
我当即就想摔桌。成亲三个月而已，怎么可能很快就有消息？
当然，这个还不足以让我爆发。最让我窝火的是，皇后居然跟我说：“既然你不能生，那就尽快让流裳和羽沁嫁到东宫去吧。本宫收留她们的这些时日，已经把她们调教得很好了。你看，连湘妃都有孕了，若是东宫还没有消息，那真的是说不过去了。”
说不过去？
但是我还是得维持着面前上的端庄，拜了拜，说：“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理应一切事宜都交由皇后娘娘打理的。但这件事牵扯到了太子，更是牵扯到了东宫。皇后娘娘现在问臣妾，臣妾当然不敢做这个主。臣妾还是请皇后娘娘先问了太子的意见，毕竟臣妾虽身为太子妃，但是这东宫的各项事情，还是太子说了算的。若是太子同意娶流裳羽沁入门，臣妾当然不敢有什么意见。”
带着这一路的火气，我风风火火地穿过御花园。却因为行色太过匆匆，一个没留神，就跟正面走来的湘妃撞到了一起。
湘妃大叫了一声，她身边的宫女也一窝蜂似的上去搀扶她们的主子，生怕肚子里的龙种出了什么意外，阻了她向上爬的路！
是我撞了人在先，就算我再不讲理，还是得道歉的。可是等我道完歉，湘妃还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非得拉住我，要跟我好好理论理论。
湘妃叉着腰，挺着压根儿就没显怀的肚子，趾高气扬地说：“呦，这不是太子妃嘛。怎么，羡慕本宫肚子里的龙种，自己却怀不上孩子，就找本宫的晦气，让本宫同你一样，没有孩子啊？”
我觉得湘妃的家教一定很不好，因为她根本就不懂得欺人太甚要不得。
我低头整了整仪容，等抬起头的时候，也端起了架子。我扫了一眼湘妃的肚子，慢悠悠地说：“呦，要不是湘妃娘娘刚才说自己肚子里怀了龙种，本宫真是看不出来，你竟是怀着身孕的人啊。嗯，也不知是本宫眼拙，还是娘娘你压根儿就没有怀孕的福相。不过本宫既然知道了娘娘已有身孕的事，就不得不好心提点娘娘几句，凡事没到瓜熟蒂落之际，切记不要轻易开罪什么人，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若是哪天娘娘肚子里的胎儿不保，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将你送个冷宫或是尼姑庵什么的，那娘娘的命，在本宫这里，还不是如蝼蚁一般，吐口唾沫就被淹死，轻轻一脚就一命呜呼了？本宫家乡有一句话，本宫觉得送给娘娘正合适：当你处在高位的时候，不要得罪在你之下的人。因为说不定哪天你就从高位上掉下来了，然后再次遇到这些人。”
在她反驳我之前，我的目光一凛，又说：“且不说你只是个小小的妃位，就算日后你母凭子贵，封了贵妃，你就不过是个妾！而本宫，却是堂堂正正的妻！若是哪天，你取皇后娘娘而代之，再来本宫面前耀武扬威吧！”
“你，你，你，你竟敢这样训斥本宫，本宫可是你的长辈……我，我要到皇上那告你的罪！”
看着面前只有十七岁，比我还小了一岁的湘妃，我实在看不出来她哪里是我的长辈了。倒是这惊慌失措的小模样，挺招人怜爱的。
我说：“训斥不敢当，本宫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这后宫中，能算得上是本宫的长辈，也就只有本宫夫君的母亲，皇后娘娘一人而已。皇上的妾，本宫还真不知道算不算本宫的长辈。至于你要不要告皇上本宫的罪，那悉听娘娘尊便。只是本宫劝娘娘一句，且莫动了怒，伤了胎气。”说完，我便带着紫竹等一干人马，浩浩荡荡极有气势地走了。
回东宫的一路上，紫竹一直在为我拍手叫好，说我太有气魄，太有本事，太有正室的风范了。还说一定要拜我为师，让我好好教教她。
回宫后，我斜靠在软榻上，双手揉着微微发胀的太阳穴。我对紫竹说：“紫竹，把碧螺春放在榻上你就退下吧。折腾了一上午了，本宫倦了。”
看着紫竹离开的背影，我苦笑了一下。喝了一口香茶，口中却还是满是苦涩。是啊，紫竹再好，终归不是同我一起长大的阿绿，不能懂我。若是阿绿，此时定会握住我的手，安慰我说：“小姐，你是不是伤心了？伤心了就哭一下好不好，阿绿把肩膀借给您，不要憋坏了身子。”然后就一边拍着我的后背哄我，一边继续安慰我，说，“小姐，您不要听皇后娘娘和湘妃的胡扯，小姐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愁没有孩子呢？小姐您现在要做的事情呀，就是趁着还没有小孩子，好好和太子殿下享受享受两人的甜蜜时光。以后有了孩子呀，那可有得您忙喽。小姐您不知道，翡嫣这孩子有多难带。”而不是对我刚才的“英勇”行径拍手称快，教训小人教训得多大快人心。
唉。
湘妃果然将我的罪状告诉了皇上，皇上虽不至于龙颜大怒，但还是罚我在东宫面壁思过一个月，半步不许出东宫。
这一个月，卫沉沙也没有出东宫，而是小心翼翼地陪在我身边，伺候我吃，伺候我穿，越来越向二十四孝靠拢了。
这几天，我稍稍皱下眉，或是叹下气，再或是不那么爱说话了，卫沉沙就会很紧张我。他总是跟在我身边问我：“倾晨，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是不是不开心了？是不是怪我没保你周全了？”
我调皮地笑了笑，把卫沉沙推倒，在他的肚子上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当靠枕躺着。我说：“沉沙，我没事，真的没事。我怎么会怪你呢，若不是你出面极力制止，我就不是在东宫面壁思过这么简单了。而是发配到镐京郊区的尼姑庵为湘妃祈福，直至湘妃产下龙子才可回来，对不对？沉沙，你暗下为我付出了那么多，以后要让我知道啊。就像这次，若不是紫竹打探到这个消息，那我怎么会知道你对我竟能这般好？”
卫沉沙听我这样说，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他说：“倾晨，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出于自尊心也好，出于本性也罢，总是不想让自己女人知道，不想让她们担心的。你能懂我，就很好了。”
这一个月，我虽被皇上幽禁在了东宫，但我反而比较惬意。隔离开后宫的浮躁与繁华，好好守着东宫，守着卫沉沙，倒更合了我的意。
卫沉沙日日陪着我，我有些过意不去，便说：“沉沙，你去忙你的事吧，我自己待着，没事的。这里有紫竹她们照顾着，我还可以找阿绿和洛洛姐来陪我聊天呀。”卫沉沙不置可否，只是说这些日朝廷上没有他可忙的，而且他一直都想安下心来好好陪陪我，这个时机刚好。
我想问卫沉沙，现在他不忙了，那是不是蝶声谷的事情处理完了呢？秋声谷和秋媚儿怎样了？夏千泽呢？但我终究还是忍住了。卫沉沙虽不介意我讨论政事，但是我还是要收敛一些的。男人有给你宠爱的权力，当然就有收回去的权力。我不想这么早地就把卫沉沙给我的宠爱消耗殆尽。而且，这是我和卫沉沙在一起的最最单纯的时光了，我不想拿什么事情破坏它。
要说这一个月的大事，还真发生了一件，还是事关湘妃的。
据紫竹探回来的消息称，眉嫔向皇后娘娘举报，说是湘妃近些日同宫中的一个侍卫来往甚密，甚至有几次这个侍卫在深夜都是宿在水香阁的。此事非同小可，但证据不足，皇后也不想轻易惊动皇上。半月后的一天，皇后派的一队侍卫终于在水香阁抓获了天蒙蒙亮才从湘妃的卧房里走出来的，与湘妃有染的侍卫。
据这名侍卫称，他叫林麒，是同湘妃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林麒一直都爱慕着湘妃，甚至在湘妃被父母逼得嫁入皇宫后，林麒也是毅然追随着湘妃，做了宫中小小的侍卫。对于同湘妃之间的苟且之事，林麒更是供认不讳，甚至，还语出惊人地说：湘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一时之间，后宫哗然。
此事由皇后娘娘呈报给了皇上，皇上龙颜大怒，于是即刻传了湘妃和林麒到殿前问话。林麒将自己同皇后娘娘的说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还不忘不停地磕头，求皇上大慈大悲，放了他和湘妃这对苦命鸳鸯。湘妃愣愣地看着林麒，看着这个从小憨厚老实的男孩，一时之间，天旋地转。
湘妃说：“林麒，我们之间的感情清白得如一汪泉水，你怎可这样冤枉本宫？”然后跪着爬到皇上的面前，拉着皇上的衣角，哭诉道，“皇上，皇上不要相信这个小人之言啊！臣妾对皇上的真心天地可鉴，臣妾万万不敢同旁人有苟且之情啊！臣妾肚子里的孩子，确确实实是皇上的龙种，臣妾不敢欺瞒皇上啊！”
但此时湘妃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皇上怎可能再听她的一面之词。
此时，皇后娘娘发话了。她说：“皇上，湘妃的事情甚大。她丢的是后宫的脸面，更是皇上和大卫的脸面啊！皇上要不以这件事严惩湘妃，那么以后这种事情若是在后宫蔓延开来，该如何是好？”
皇上点了点头，赞同了皇后的说法。于是说：“湘妃与侍卫苟且，大大败坏了后宫、朕，还有大卫的颜面。从即日起，削去湘妃的封号，贬为庶民。赐白绫，母子俱陨！赐，侍卫林麒，斩立决！”顿了顿，又道，“朕念在湘妃的家族是有名的望族，家族中不少亲属又在朝廷当差，朕就不赐你们家族的死罪了。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湘妃所有族人，在湘妃自尽之日，阖族迁往西北沙漠蛮荒之地，男子充奴，女子充婢！”
湘妃跌坐在原地，难以置信。是啊，前一刻还宝贝宝贝地宠，后一刻，怎么就是薄凉的帝王，赐自己死罪了呢？
如此，我一个月前的推论，便成不幸地成立了。
阿绿同我谈论这段宫闱秘史的时候，很是唏嘘。她说：“唉，小姐，您说那个湘妃是傻呢，傻呢，还是傻呢？都是妃位的人了，日后还极有可能是贵妃、皇贵妃，您说，她跟一个小小的侍卫扯什么呀？真是爱情诚可贵，性命亦可抛啊！”
靠在躺椅上半天没动地方了，我的手臂有些麻了，遂换了只手臂垫着。我说：“其实湘妃死了，林麒死了，湘妃整个家族都毁了倒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可惜了湘妃肚子里的龙种了。唉，这可真够皇上心疼一阵子的了。”
“什么？小姐您是说，湘妃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而且，皇上明明知道孩子是自己的，还要处死湘妃？”
我给了阿绿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等她平静下来了我才说道：“湘妃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后宫敬事房的账簿上可把皇上哪天宠幸哪位女子写得是明明白白、井井有条。而且凭皇上的心思缜密，若孩子不是他的，湘妃能过两个月安稳的日子吗？皇上处置湘妃，不过是给皇后一个面子，也算是保全皇后吧。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且当初皇上的王爷头衔，还是凭着皇后得来的。皇上要念旧情，也是人之常情。”
“小姐的意思是，是皇后娘娘陷害的湘妃？”阿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足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了。
我取来一块小毯子盖在身上，闭上眼好好养着神。我说：“是不是皇后娘娘陷害的湘妃，我也不知晓。但是二十几年前，还是王府福晋的蒋玉荷逼死我母亲徐香儿一事，我还是铭记于心的。我母亲命大没死成，但不代表所有被皇后娘娘害的女人都那么命大。死上几个，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要怪，就只能怪湘妃太不听我的劝告，不知道这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了。”
“皇后娘娘，当真是狠毒啊……小姐，您以后，可要小心皇后娘娘啊。”阿绿哆嗦了一下，怕怕的样子。
我翻了个身，倦倦的。也不知怎么了，近些日身子一直沉沉的，总提不起精神来。我说：“没有些手腕，怎么能坐稳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呢？各谋各的生路而已，无可厚非的。至于我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杞人忧天也没有用。”
阿绿点了点头，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然后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跑到我面前，拉着我的袖子，说：“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快醒醒。您跟阿绿说，您最近是不是总是犯困，总提不起精神来呀？”
我被阿绿摇得有些昏，有些不耐烦地推开她，嘟囔道：“嗯，是啊，最近乏得很。你先让我睡会儿啊，醒了之后再接着聊。”
阿绿没有理会我的抗议，而是更加兴奋地说：“小姐！您，莫不是有身孕了吧？”
平地一声雷啊！
阿绿将这件事说给了紫竹听，紫竹又说给了小成子听。小成子一听，妈呀，这是大喜事啊，得快让太子爷知道，让他高兴高兴啊！于是，不出半个时辰，远在城郊的卫沉沙就奔回了东宫，身后还带着太医院里顶级好的几名太医。
我一边抓着卫沉沙的袖子，一边用帕子掩着面。我说：“就怪阿绿多嘴，这要是没有身孕，我就不用活了！”
卫沉沙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地抱起我，亲了亲我的脸颊，说：“若是有了身孕，那绝对是天大的好事。若是没有，让太医看看你的身子也是好的。倾晨，你乖啊。”
于是，我就被卫沉沙抱着，接受了太医的诊脉。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整个东宫里的太医、宫女还有太监们跪了一地。领头的太医朝着卫沉沙大大地拜了一拜，说：“恭喜太子，贺喜太子，太子妃娘娘，已有身孕一个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