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杀苦笑了一下，说：“是啊，醉风楼是我的，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把醉风楼让给了沈洛洛。一则大哥记恨我掌柜醉风楼多时，我这时不给出去，将来他也会想着法子让我让位醉风楼，倒不如当时心甘情愿交给沈洛洛的好。二则，我愧对于沈洛洛，圆了她的愿，也是应该的。”
“卫家那么看重醉风楼，交予你，是因为你身后的千羽氏，又怎会轻易同意易主，让给沈洛洛？”
千羽杀闭上了眼，说：“因为沈洛洛做了卫宗荣的女人。”
那是我第一次，在千羽杀的眼里，看出了悲伤。
沈洛洛并没有同我说实话。她得醉风楼，不单单是因为千羽杀没有娶她，同他置一时之气，更是有她不为人知的秘密。否则，一个女子，怎会牺牲如此之多？这个沈洛洛，到底藏了多大的智慧与野心啊？
我身边的人，似乎每一个都与卫家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我似乎置身于卫家为我步的天罗地网里，每一步，都是算计。
千羽杀却打断了我的思考。他说：“倾晨，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说沈洛洛是个坏人，让你防着她些。相反地，我敢向你保证，就算沈洛洛做了什么违背天理的事，她对你也是光明磊落，没有害你的心。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别等到物是人非的那一天，你措手不及，惹得一世的伤心与不释怀。而最重要的是，我想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所有人都算计了你，我也会站在你身前，为你挡回灾难的。倾晨，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欺负你、伤害你，包括我大哥！”
我抿着嘴笑了笑，说：“天下人皆知，千羽氏的二公子喜欢天下第一美人沈洛洛，却不晓得你对我也是这样地挂心。你这番真心实意的告白，就不怕被沈洛洛听了去，惹得佳人不开心？”
千羽杀正了正神色，道：“天下人也皆知，我千羽杀不娶沈洛洛并不只是家族的阻拦。”
千羽杀的手指紧紧地扣住扇柄，转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的眼，又道：“小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小女孩，在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就亲了她，轻薄了她。我喜欢捉弄她，喜欢看着她左右为难的样子。慢慢地，我就把她放在我心里了。后来啊，这个小女孩长大了，也长胖了。于是，她再也不能从我的心里走出去了。倾晨，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呢？”
我无法接受千羽杀忽然变得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无法接受他对我忽然之间的表白。我喝了口阿绿为我煮的凉茶，垂下眼眸，淡淡地转了话题，说：“沈洛洛此番返回醉风楼，想必是隋封和匈奴开战了吧。那千羽寒呢？是不是也要去战场了呀？这个人，也不提前给我说说。不过也好，他什么都不告诉我才好呢！省得我白白地为他操心。”
我把另一杯醒好的茶端到千羽杀的面前，又道：“千公子是为了倾晨好，倾晨也定当如千公子所愿，不将任何事挂怀。他若是对我好，就算他是天下人的死敌，在我眼里，也是真真的好人。于是沈洛洛，我相信，她会是千公子的良偶，您还是多多珍惜才是。”
千羽杀见我这么说，摇了摇头，便匆匆离开了。
千羽寒出征前的一夜，是睡在我身边的。他贴着我的耳朵对我说：“倾晨，这个院落很安全，战事不会蔓延到这里。我也会派侍卫在暗中保护你的，不会有事。”
我摇了摇头，从千羽寒的怀里挣扎出来。我趴到千羽寒的胸口上，双手拄在他的锁骨上。我说：“千羽寒，我当然知道自己没事，你不会让我有事。我担心的是你。”
千羽寒伸手摸了摸我的发髻，笑着说：“这个姿势，这水汪汪的小眼神，真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啊。”又说，“不要担心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我记得有一首诗说的是：‘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千羽寒，我读过书，知晓道理，我不需要你有多大的报复，建多少的奇功伟业。一入侯门深似海，我要嫁的不是帝王家。那你愿意为我舍弃一些东西吗？”
千羽寒皱了皱眉，没想到我会在他出征之前对他说这般泄气的一段话。他思考了一下，对我说：“倾晨，这万里的江山，都握在你的掌中，你同我共享这河山，让你母仪天下，这不好吗？”
我摇了摇头，说：“千羽寒，我看过许多古书，学过许多历史。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得江山易，守江山难。得了这个江山，担下那么多的责任，你就会过得开心吗？”
千羽寒并不愿意同我过多地讨论这个话题，他觉得他要出征了，在出征的前一夜应该谈谈儿女情长之事，不为以后留下憾事。所以他只是说：“倾晨，若是你陪我共享这江山，我便觉得快乐。”想了想，千羽寒又补充了一句，“帝位之事不好评说，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想要做的事。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成为一国之君，这个国家的皇后，也只有你一位，我绝不会另娶旁的女子。”
千羽寒他，终是不能懂我。
这一夜，自是免不了的温存。他吹灭了床前的红烛，轻轻地褪去了我的罗衫。我喜欢千羽寒带着薄茧的手掌抚摸我的肌肤，顺着我的背脊，一路向下。他的唇如彩蝶一般，轻啄、慢捻、吮吸。我抑制不住地轻哼了出来，却被千羽寒铺天盖地的吻尽数吸了去。
但是在最后的一刻，千羽寒并没有要了我。他拉好我的衣衫，为我盖好被子，最后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我没有想到千羽寒会忍住。事实上，我已经做好了做他女人的打算。
我伸手抓着千羽寒的衣袖，声音低低地说：“怎么了？你是……不喜欢我了……”毕竟不够成熟，说这样的话，还是会脸红。
千羽寒用他宽大的手掌包住我的小手，说：“我怎么会不喜欢我的小倾晨呢？可是你还太小，我不忍心让你这么小就承受这个苦痛。更重要的是，我要风风光光地迎娶你，在新婚之夜，燃上红烛，躺在芙蓉锦帐里，做我最美丽的新娘子。我不想让你受一丁点的委屈。倾晨，若是我能活着回来，我就娶你，好不好？”
我感动于千羽寒对我的体谅，所以我说：“好，我答应你。但是无论你能不能回来，我都嫁你。只嫁你。”
天还没亮，千羽寒就起身出发了。他不忍心这么早就吵醒我，也不想让我看着他离开伤心哭鼻子，就没有叫我。他穿好衣服，又回过身来给我掖好被角。吻落在我额头上的时候，我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哭出声，让千羽寒知道我是醒着的呀？
我对阿绿说，切莫嫁予王侯将相，薄了情事小，凉了心事大啊。
战事很快打响，并以极快的速度从帝都镐京蔓延到了整个隋封。这是一场积怨已久的战争：隋封和匈奴的、皇族许氏与卫家的，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恨纠葛和私人恩怨。总之，这场战争大规模展示了一场暴力和血腥。死伤无数，白骨累累。
千羽寒为我安排的这个别院果然是个好住处，任凭外面打得再难解难分，血海滔天，这里也闻不到半点战争的味道。所以关于这场战争的结果，还是从阿绿的口中得知的。
据说，骁勇将军卫沉沙披战甲，带白纱，在战场上如战魔一般，刀剑所过之处，敌军无一人生还。
据说，在隋封和匈奴大战到一半的时候，卫宗荣忽然倒戈。不但联合赫连城一齐攻进皇城，更是赐了三尺白绫给厉庄王，并让写下诏书。许氏无德，退位让贤给卫家家主卫宗荣，亲赐皇帝玉玺。
据说，厉庄王没有任何的反抗，卫宗荣和赫连城攻入皇宫的时候，皇宫里的侍卫和女眷也早早地就被遣散了。偌大的皇宫，只有厉庄王一人，像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一样。他对卫宗荣说，“卫宗荣，这一次，你确实赢了我。但是许氏天命所在，不是区区一个卫家就可以改变天命的！十年之后，我必定让你看到这天下倒是还是姓许而不姓卫！”
卫宗荣也并不动气，他说：“无论你说的对还是不对，我都不会和你下这个赌，因为和死人下赌，是没有意义的。我只是知道，许氏败在你这一代，而我卫家，韬光养晦了数百年，终于夺了这天下！”
之后，赫连城取了卫宗荣之前允了他的十座城池挥军返回匈奴。并定下两人百年之前，绝不发生战争的约定。
最重要的信息是，天华十年，卫宗荣受玉玺，登上帝位。封，卫氏嫡子，卫沉沙为太子，入主东宫。改隋封国号，为大卫。改年号天华，为顺和。
始，顺和元年。
卫宗荣登基后，释放牢中所有的囚犯，并减免一整年的税赋，举国同庆。登基过后，立即封千羽氏为皇族远支，入主皇家家谱，并给予千羽氏“江湖第一主”的称号。
半年后，太子卫沉沙领兵南下，一举歼灭了蝶声谷。谷主秋声谷、谷主女儿秋媚儿、大徒弟夏千泽等一些重要人物外，蝶声谷一干党羽尽数歼灭。从此，天下卫家独大。这籍籍的功名，终究是让卫家占了去。
对于这场江山的易主、江湖的巨变，我完全置身事外。要不是阿绿总是提醒我：“千公子怎么还不回来？千公子怎么还不回来？千公子是不是把小姐给忘了呀？”我都快忘记千羽寒这个人了。
谁承想，当初的一别，竟是一年。
这一年中，初时，我还在千羽寒为我安排的别院里修生养性。渐渐地，我就腻烦了。说是腻烦，我却也没有离开镐京。待得实在无趣的时候，我就会去沈洛洛的醉风楼喝喝小酒儿，听个小曲儿。有时候沈洛洛忙，无暇顾及到我，我就会女扮男装，混迹在一群男人间。
我一天一天地等，不敢离开镐京，就是因为我相信，千羽寒还记得我。他还记得，在城郊，还有一个他爱的，也爱他的姑娘，等着他来迎娶呢。我不相信千羽寒会忘记我，他只是还没有腾出时间顾及到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