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色刚好回神,揶揄的看了他平平无奇的面具一眼:“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了兮,赫兮了兮。有匪君子,如莲如彼,如月如霜,为卿折颜兮,终不可谖兮。”
幽幽烛火间,白连锦难得会在意的摸着自己脸颊,挑眉问道:“她是这么说的?”
窗边一人静静望着波涛翻滚的海面,闻言转过身,点了点头,连锦平时最不喜别人谈论他的容貌,现在却一再确认,他知不知道,现在的他虽然没有笑,但眼睛深处却有一抹淡淡的柔和。
轻轻一叹,虽然她嘴上说不是为了获得连锦的心,其实心里也是期待的吧,心爱之人就在眼前,谁能舍得放手?
就为着你那句“以后杀人这种事我来做”,今后夺得连锦的芳心这件事,我来帮你。
白连锦放下手,平和的脸上出现一丝笑意:“连城,你终于肯换其他颜色的衣服了。”
连城笑了笑:“想通了一些事,看得见的未必能记在心里,深藏在心里的未必就要时时看见,以前,太过偏激了些。”
不知为什么,连锦觉得连城并没有因为想通事情而轻松多少,他眉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阴郁之色,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困扰着他,渐渐将他囚进一片沼泽里,也许他也在试图挣扎,却只能无奈的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他究竟隐瞒了什么?
他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之间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的畅所欲言,这一发现让他非常担忧,也尤为挫败。
第二天,镇国侯公子在郡王府被杀的消息满城皆知,当得知凶手是谁时,人们不约而同得出一个结论……能让两人争夺厮杀的,绝对是个不得了的美人。
于是,一时之间宋某人的名字也在各阶层人士间广为流传。
不过这些都不能影响她一觉睡到中午的懒散,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剔透莹润了几分,似乎得到了什么滋补,整个人似乎流转着一层淡淡光华。
连城见到她的时候不自觉的皱了皱眉,隐含担忧。
吞噬妖精内丹修炼固然能加快进度,但是带来的危害也是极大的,每只妖精的属性不同,就算炼化了,得到的力量也是混杂不纯净,若是不能完全炼化,将来体内各种属性的力量反噬,轻者废去一身修为,重者可能爆体而亡。
餐桌上,连城将外面的事情大致和她说了说,万谷风的尸身今早已经送回了镇国侯府,当时在场的人太多,又是些有身份的人,杀人灭口是不可能的,所以郡王府索性也没有刻意隐瞒。
镇国侯战功赫赫,手握陈国一半以上兵权,常年镇守在边关,娄关城的镇国侯府只留他一家妻儿老小,但他夫人也是出身将门,为人做事很有见地魄力。
儿子无故惨死,这件事说什么都不可能轻易善了,杀人的是穆郡王,一般官府审理不了,当即便拿了祖上的铁券丹书要进宫告御状。
昨晚的过程许多人都有目共睹,就算是上了真正的挑战台也不得随意杀人,何况还是在舞台上。
小郡王虽是皇亲国戚,然镇国侯手握兵权,现时又在晋陈边界处战守边关,万一处理不妥当,后果轻则皇帝落个昏君骂名,重则镇国侯起兵反叛,到时陈国皇权不是落在镇国侯手里就是陈国沦陷。
“眼下情形,晋国巴不得陈国出现个内乱什么的呢,虽这一仗必胜吧,但如果能少耗一些兵卒军需,自然更好。”宋千色含着一片牛肉略有深意的望着连城说道。
她实在想看看这件事情的幕后人究竟有什么算计能让皇帝在这个时候不顾大局的袒护小郡王,从而逼迫镇国侯起兵。
连城眉宇寡淡,看不出神色,闻言只笑了笑:“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商人,站在普通百姓的角度来说,由谁来掌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让我们过上安宁富足的生活,你说是不是?”
宋千色因为他那句“普通百姓”抽了抽脸皮,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如果现在即将被吞并的是晋国,你一定不会高兴的。”
连城说:“人们往往只会在某件事情已经定性的情况下才会说起如果怎么样,所以,晋国吞并陈国是必然,反之则绝无可能。”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找出反驳她的话来!宋千色恨恨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过吗?凡事无绝对,不到最后一刻,你怎么就这么肯定陈国没有可能反吞晋国!”
连城谦虚道:“恕我愚钝,我实在想不出陈国还有什么后招能让它在如此局面下反败为胜,要不,你给我说说?
一顿午饭不欢而散,嗯?不欢的似乎只有宋某人,因为最后在她起身离去时连城还在温和的提醒她,镇国侯夫人已经进宫告御状,不管是由谁审理此案,传唤当时在场的人问话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引起两人争斗的宋某人,所以让她准备准备。
翌日上午,果然有一小队人前来传唤宋千色和连城,而且不出意外的,来人是宫里的内侍,传的是圣旨。
有铁券丹书在手,且杀人的是郡王爷,除了三公会审就只能皇帝亲自出马了。
宋千色隐隐有些担忧,上次皇宫里的红衣人留给她的印象尤为深刻,虽然昨晚进补了几颗妖精内丹,但是想要在红衣人面前掩藏气息恐怕不太可能。
她正在考虑要不逃走?反正以后做事也不需要什么光明正大的身份,但如此连城肯定会受连累,说不定发现她消失之后,皇帝为息事宁人索性将罪名一股脑推向她,那么万谷风可真就白死了。
往后的计划也必然没办法顺利进行。
进宫面圣自然要仪装得体,她借口梳洗回房间想对策,却没注意窗子已经被人无声无息的打开了,一个黑色身影轻飘飘的落进来。
一道封印术袭来,黑衣人轻飘的身影迅速挪了个位置。
宋千色皱眉看着他:“彼岸?你来做什么?”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彼岸不理会她凝重的神色,兀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好像很不受欢迎啊。”
宋千色不想搭理他:“串门的话改天再来,爷今天说不定就要壮士一去不复返了,没心情招待……”
最后一个你字还没出口,原本坐着悠闲喝茶的人猛然欺进她身前,伸手就往她咽喉抓去。
宋千色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最开始的一刹惊讶后,身子早已本能的往后躲去,并且迅速在身前布起一道屏障,为自己争夺喘息之机。
彼岸一击落空也不放弃,继续探手抓她,手上暗自凝聚妖力,白色光华内敛璀然,在这一拳之下,一层看似坚牢的屏障被他一击即碎。
宋千色在背后墙壁一点,翻身从他头顶翻过落于身后,她的住所离连城不算远,若真放开了打斗恐怕房子就要被拆了,而且她感觉得到彼岸的气息没有任何杀意,所以只放开了身法尽量闪躲。
彼岸似乎知道她的顾虑和下一步的动作,在她落地的一瞬极快的在她肩上一点,宋千色顿时动不了。
凡人武学上的点穴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没多大威胁,宋千色想也不想的就运转法力冲击穴道,而也就是这停滞的一瞬,彼岸那张平凡无奇的脸迅速在她眼底放大。
靠!这是做什么?要强吻咱?
虽然第一次遇见他时觉得他很恶劣,但是昨晚的接触之后,她发现其实他在杀人的同时仍保有一颗救赎的心,不然也不会半夜跑到万谷风的尸身处确保他的魂魄安然归于地府。
只是现在这么做又是什么意思?如果仍是在戏耍她,那么这种戏耍已经超过了她的底线。
彼岸后退一步,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她绯红的脸颊:“好了,你的烦恼解决了,”说着他转身踏上了窗台:“好好保存,记得还回来。”
同时,她身子隐隐散出的毛茸茸光芒渐渐收敛,普通了许多,却更像是人类了。
一颗已经修炼成九尾的九尾狐内丹,她抚着胸口的手有点颤抖,对于妖精而言,内丹就等于性命,一生体内只能凝练出一颗,那是凝结了他所有的精华所在,他将内丹交给她,也就等于将自己的命放在了她手中。
宋千色不可思议的瞪着眼,他凭什么断定她不会将内丹炼化了据为己有,又或者以此来胁迫他。
阴暗的墙角下,一人仰头靠墙喘息,当时她震惊懵懂又满脸潮红娇艳的模样,无一不是致命的秀惑,他真的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可是他不能那么做,她是属于别人的。
威严广阔的大殿里,陈国皇帝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右侧处多添置了一张豪华椅子,上坐一个红衣男子,他眉目冷硬却不失俊美,一双狭长凤眸时时闪动着凌厉锋芒。
再下面是小郡王以及他的父亲广亲王,另一侧是几个主管刑事律法的官员,以及镇国侯夫人和府里说的上话的人。
宋千色与连城垂首恭敬的站在靠近门口处,他们身旁还站了约莫二三十人,都是当晚在场的,包括舞姬都叫来了。
皇帝一一问话,其他人不准插嘴,众位在场的人说辞基本没什么差异,宋千色心里也早有准备,当问到她时也算答的合情合理,脸上一副没见过大人物的惶恐很是恰当。
其实她心里已经不住的感慨,当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能够率性而为的宋千色时,她很鄙视那些一脸虚伪摇尾奉承的人,当有一天她也变成弱者时才发现,对别人虚伪时自己也不好过,不过是为了生存。
回答皇帝的话要到他近前,宋千色一边回话一边暗自观察皇帝的神色,竟发现他一张脸上表情极其木然,眼神也很空洞,整个过程都没有一丝表情变动,宋千色暗自惊奇,缓缓将视线转移到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的红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