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为了映衬她的纠结,窗外的雨下的越发大了,不时有冷风夹着雨水扑面而来,她呆呆站在窗前没有要躲的意思,像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忽然间,一双白皙的手从她身后伸出,“啪”的将窗子关严了:“让公主受惊了。”白连锦语气淡淡的,却比平时多了丝凝重。
宋千色没答话,她不想再和他虚以委蛇,看着那张脸会让她难受,几千年的岁月,几千年的记忆,能留在她心里的不多,很多事情表现的很在意,其实未必能入得了她的心,除了面对那个用生命在她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的人。
当然了,白连锦也不在意她的想法,见她转身看也不看他就往床边走去,顺势道:“很晚了,忙了一天也累了,公主早些歇息吧,前院出了点事,臣需要前去查看。”
“臣?”谁料,她忽然转身,妖娆一笑:“洞房花烛夜,夫君要去哪里?”
白连锦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顿了顿,他依然说:“前院的事情需要处理,请公主自行休息。”目光在房间扫了一圈,大概是因为没看到侍女皱了皱眉,不过却没多说。
“有什么事能比洞房花烛夜还重要?”宋千色不依不饶,眨着一双墨玉般好看的眼睛又走了回去。
垂目看着缠在自己胳膊上的一截白皙藕臂,他眼睛深处开始转冷,直到淡漠的看不出丝毫情绪,却又不拂开她:“我以为公主心里很明白,用不着我多说了。”
“明白什么?”宋千色脸上一派纯情,终于有了一种和这具少女身子相符的懵懂清纯。
只可惜看的人不解风情,淡漠无情的眸子直直的盯了她半响,在她以为他会甩开她转身就走的时候,他冷冷开口:“你应该知道,我会娶你是因为你的身份,我是不会碰你的,不过不会干涉你的自由,在保全周国公主和晋国国师夫人面子的前提下,随你做什么。”
虽然知道,可是听他顶着这张脸说出来,心里还是不可抑制的轻抽了一下,宋千色装作伤心的样子轻叱:“还真是直接……”
“是你说的,”国师盯着她的神情闪过一抹嘲讽:“难道自己说过的话都能忘?”
不要再用这张脸对我说这些虚伪的话,当时的原话是这样吧?自嘲一笑,她爽快昂头:“好吧,不过也请你记住今天你说过的话,除了在外维持我们的面子,我有绝对的自由,你不能干涉,对吧?”
白连锦一怔,隐约有种上当的感觉,仔细一想也对,只要她的身份在这,而且不会做一些让他下不了台的事,她做什么他都不在意,再一想又不对,连城说过她身份不一般,他一时竟然被她毫无心机的外表给蒙骗了,不由在心底警觉起来。
“虽然是这样没错,不过还是奉劝你一句,不该说的别说,不知道的也别追究,这样才能活得久一点,我有我的底线,公主长在深宫,该懂的处世之道想必不用我再说了吧。”
宋千色收起脸上的笑容,不得不说,她还是被他冷漠嘲讽的语气刺激到了,曾经这张脸看着她的神情温柔的能化开沉寂冷硬的心,可是现在又一点点将她化开的心再次打入死寂的深渊,难道一句忘记,就能抹去一切?
不再理会她脸上突然闪现的受伤脆弱是为何,白连锦甩袖拂开她,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只因为那一刻他突然有种于心不忍的软弱。
他很清楚,这是一种会要人命的感情。
当初无辜的族人被屠杀时那些侩子手可曾软弱过一分?这么多年飘零在外,却还总是面对斩草除根的威胁,是这个天下先负了他,不是他执意想要颠覆天下,老天警告也没用。
想到造成今天这一切的可笑缘由,他唇边终于泛起一丝冻结成霜的冷笑,总有一天,他也会亲手将敌人的一切毁的干干净净。
洞房花烛夜,独自躺在锦绣鸳鸯的锦被里,宋千色做了一个梦。
梦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劫持了三十三天外雷音寺里的金童,少年模样精致绝伦,干净美好的像是佛主座前最清雅的莲花,即使是在嘈杂的人间大街上,依旧不减风采。
为了不被发现踪迹,少女将少年的法力封印之后,将自己的也封住了,少年神采奕奕的跟在她身后,只是偶尔会蹙眉嚷着喊累,起初少女还能忍受他的唠叨,偶尔会找地方休息一下,到的现在,她已经能完全无视他了,少年自是不甘心被无视,伸手去拉她的衣袖。
换来的是少女恶狠狠的话:“放手!你现在是我的人质,没把你吊起来打就不错了,居然还敢提条件,再嗦就把你捆起来!”
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惊到了路过的众人,迟疑之后,顿时作鸟兽散,少年无奈一笑,少女则乐得清静。
“再不跑的话,一会就有衙门来抓人了。”少年好心提醒。
少女轻哼,置若罔闻,难道她会怕区区凡人?然而事实很快证明了,她怕。
前面一群腰间别着大刀的官差恶狠狠的堵了过来,少女理所当然的想施个隐身术或障眼法,却杯具的发现自己早封了法力,眼看一群人饿虎扑食般越跑越近,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紧紧的拉住少女往后退去,少年衣袂翻飞,拉着少女一路狂奔,同时身法轻巧的闪避路人,即使做这样大的动作,他身形依旧从容美好。
再看身后,由于追赶的人太多,一路跌跌撞撞的撞翻了不少路人,走到哪条街,哪条街就会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的好不精彩。
两人被追的没办法,一头扎进了城外的幽幽密林,奈何身后的人紧追不舍,似乎不追到他们誓不罢休,少女脾气不好,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有些气急败坏,正想解了封印施法教训他们一顿出气,拉着她的少年却绕着山角转了个弯,然后一矮身蹲进了碎石路旁的茂密草丛里,少女收步不及,而且一只手还被矮下身的少年拉着,身子一划,转了半个圈后直直的歪在少年怀里。
两人交叠着倒在了地上,少年微微一愣,而后漂亮的脸上机不可察的闪过一抹红晕,少女却捂着被撞疼的鼻子刚想跳起来教训他,却被少年一翻身反过来压在了下面,他谨慎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走远,少年依旧撑着身子趴在少女身上,头靠在她雪白的脖颈里,少女忍无可忍,推开他一脚踹了过去。
少年也不闪躲,依旧无奈的笑着,只是望着少女的眼神温柔如水,白皙的颊边是一片未散去的绯红。
进城已是不能了,两人只得在山中找了个山洞避寒隐身,说是山洞,其实只是山壁上凹进去了一点,地方狭窄。
黎明将至,少女睁开眼,不知什么时候洞里生起个小小的火堆,离她很近,而少年却斜靠在洞口,明明已经睡着了,冷风吹来仍能看到他身子不自主的一缩,看着自己身上少年的外衣,少女表情有一丝怔忪。
从那时候开始,少年就已经爱上少女了吧,只是少女天生少根筋,对于这些关怀备至的细节从未在意过。
少女悄悄爬过去,想把衣服还给他,可是刚一接触到他的身子,少年却猛然睁开了眼,黑幽幽的眸子不是惯常见到的笑意和温暖,那里面充满了疑惑,然后散开的如瀑青丝忽然间一寸寸变白,像是落满了洁白的雪花。
少年紧紧盯着少女,幽幽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少女一呆,重复了一遍后,惨然一笑:“是啊,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你丢下我一个人……”丢下我一个人在那片不能自拔的往事里。
梦里的情绪不能自控,宋千色只觉得心口绞痛,猛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大口的喘息了几声才渐渐平复,此时还不到黎明,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灯台上的红烛燃的只剩下一小节,底座上斑驳的红烛泪有些触目惊心。
布置的很喜庆的房间,到处都是艳丽旖旎的红色,宋千色却觉得有些讽刺和空寂。
为了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情绪赶走,她起身将窗子打开了,悠悠冷风吹来,果然清醒了很多,天空无星无月,厚重的夜幕像一张巨口怪物,将这世间光明全部吞噬了。
就在她准备关窗回去时,却见矮墙之外的另一个院落里有一间房还亮着昏黄的烛光,回头看了看沙漏,丑时刚过一点,真正的三更半夜,下人们应该都休息了,房间里的人是谁可想而知,稍微平息的情绪再次袭来,她毫不犹豫的关了窗子,盘腿坐在床榻上进入了修炼状态。
不过,刚刚打开灵识,顿时感觉到了房间里残余的一缕妖气,她惊得差点跳起来,凝神用神识在房间扫视了一圈,那缕痕迹太细微,难以捕捉到更多痕迹,如果不是施法的时间过去的久了,就是施法的人太过高深,连痕迹都很难察觉,白连锦本身是妖,不排除他原先住过这建房,所以一时之间她也说不准是哪一种。
只是,如果是第二种的话,是谁会趁她睡觉的时候过来?施了什么法对她做了什么?心里警觉的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是不是有人发现了她的身份?
看来以后睡觉之时不得不做点防备,是她一直以来太松懈了。
神识放出体外,整个人五官的敏锐程度不知增加了多少倍,院子里鼠虫活动的轻微细响都一点不落的传回她的耳朵里,再往外扩展了一圈神识,却遇到了阻碍,似乎被结界挡住了,而方向就是那间亮灯的房间所在地,看来那是白连锦的房间没错了。
正待收回,又有了更惊人的发现,偌大的国师府中,她竟然感觉到了不止一丝妖气,一股一股的强弱不一,显然还没有强大到白连锦那样能将妖气完全收敛起来,她不禁苦笑一声,咱这是嫁到妖精窝里了。
可能这些都是白天那些干练的下人,强大的妖精身边都有一些小妖伺候着,这样想想也能理解了,怪不得白天见的那几个侍女长相都那么俊俏,她差点就以为白连锦表面正经,实际上府里却藏了一批美丽娇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