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静恩闻言,伸手从旁边的储物箱里取了一支水,拧开瓶盖,递了过去……
手中的水却迟迟没有人接过去。尹静恩诧异地侧眸:却见男人脸上的红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烧成了酱紫色,伸手摸了一把,竟是烫得惊人!
一定是喝大了,喝出病来了!
尹静恩这一下可急了,赶紧就一抹方向盘,“吱”地一声把车子往路边一停!
又从主驾座上腾出身,单膝跪在椅座上,又倾过半个身子,伸手托起他的脸,将手里的矿泉水凑到他嘴边,缓缓地倒进他嘴里……
冰冷的水温让男人呛了一下,连喝了几口后,烧得滚烫的身体稍稍地缓解了一些,人也更清醒了一些。
柏君曜略显疲态地闭上双眸,虚弱地枕上靠枕……
尹静恩从化妆包里取出一沓湿巾,倒上了凉水,敷到了他灼烫的脸庞上,接着又给他喂了好几口水,直至男人以手制止她,表示不愿意再喝水了,她才作罢。
再摸了一下男人的额头,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烫了。
她又给他换了一湿巾,打电话,让跟在后面的司机小王下车去买了一支退烧药。
将药塞进丈夫的嘴里,又喂了一点水,看着他吞下了药,她才终于放下心来,重新坐进主驾座,发动引擎,在漆黑的夜色中继续驶向风市……
夜凉如水,车厢里一片静寂。尹静恩以为,丈夫服过药便会安静地睡去。
没想到,耳边却响起男人低喑质问的声音,“柏太太,你背着我做了这么多,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才好?”
“柏太太,你背着我做了这么多,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才好?”
丈夫不悦的质问,让尹静恩蓦地一滞,第一个反应就是,餐桌上那张20万的支票。
也许,大哥大嫂都以为,出身矜贵的柏家三少爷是断断不可能在乎这区区20万的小钱,说要收回支票的话也只是说说而已,不至于真的作出那样寒碜失礼的事情。
可他们都错了!
柏君曜这一次是很认真的,也并不觉得自己失礼。
哪怕,在与父亲的酒过三巡之后,也没有把支票还回去。
虽然,父母都没有说什么。
不过,酒席间,阮卿卿倒是好几次寻着借口提醒尹静恩,只是,她都故作视而不见地忽略掉了。
静谧的车厢里,弥漫开一股如同黑夜般深沉而压抑的气息……
尹静恩想着从娘家临走时,大嫂阮卿卿怨恨的目光,只在心里阵阵苦笑:但凡她有理直气壮一点的理由,她都不会失信于娘家人。
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能默默地承受下大嫂的怨气了!
他们又哪里知道?
柏三少一向出手大方是不假,也并不在乎这区区20万,可柏三少对待工作也是极度严苛的,一丝不苟的态度容不下一点点瑕疵。
而这20万,正是尹静恩早上在骤然遭受父亲怒气,束手无措时,唯一可以拿得出来挡驾的救命稻草。
若不是阮卿卿那付贪婪的嘴脸,以及父亲顾忌亲家阮氏的态度,早上那种状况下,不是托阮卿卿的福,她尹静恩也许真的进不了家门。
然而,这些不会成为三少宽恕她的理由。
又或者说,她只不过是他奉子成婚的挂名妻子,她的荣辱颜面,都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以内,更不是她任意挪用公款的借口。
渗凉的夜色下,听见男人用低喑的嗓音夹着一丝高烧中的嘶哑,再度开口,“尹静恩,你真的好大胆!犯了这么大的错,竟然想用一支退烧药就打发我吗?”
尹静恩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暗暗地紧了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侧眸,漠然地看向邻座枕在椅背上的男人:
“是,我挪用了20万公款,虽然并没有影响到公司的正常运作,但,人赃并获,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无论三少给我什么惩罚,我都甘愿承受。”
黯然的眸光怔怔地凝滞在他左边的胸口上:那张20张的支票,现在就揣在与他左边胸口相贴的西服内侧口袋上,与他的心只隔了薄薄的一层衣物,比她的心离得他的距离竟然近了这样多!
她的主动坦诚,换来了男人的一声轻笑,“嗯,这个是要罚。你需要用钱,可以直接跟我说,公司的钱不可随意动用,也别想着事后补上就没事。这个是原则,不能再有下次。”
尹静恩错愕地抬眸,“额……”
竟然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要罚”?
“罚你什么好呢?”
男人又笑了,偏偏他还在发烧,笑一下,胸口就隐隐作痛。
“我头疼,你自己说。”
尹静恩讪讪地收回视线,“根据公司规定,挪用公款50万以下的要罚双倍返还公司,另外公司保留追究法办的权利。”
柏君曜轻轻地咳了一声,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这个不好。你是我们柏家的儿媳妇,罚来罚去的,还不是我们柏家的钱?”
尹静恩。
“那,三少,你说要怎么罚?”
柏君曜睁着一双烧得通红的墨眸,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纠结的俏白小脸,“怎么,觉得委屈了?怪我太不近人情,收回支票,让你哥哥一肚子怨言?”
尹静恩扭过头来,看着车前一片漆黑的夜幕,一边平稳地行驶着,一边淡淡地答了两个字,“不敢。”
不敢怪他,也不敢觉得委屈。
在这场婚姻里,她得到的已经太多,至少,能够换来小曦的幸福和笑靥,对她来说,已经难能可贵,又岂能自认委屈?
柏君曜若有所思地扫了她一眼,冷峻的唇角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意,
“我在你爸妈面前说的都是实话,你哥哥确实是依赖性太强了,万事开头难,他一遇到困难就撒手放弃,转身就躲到父母身边寻求庇护,而你,也总是太轻易地满足他的愿望,所以,才会什么事都半途而废。我不是心疼那二十万,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你哥哥真的应该到外面的世界多吃吃苦,他才能变得成熟,变得有责任感。”
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深刻的道理。
尹静恩心里五味陈杂,清丽的水眸在浓郁的夜色中闪烁着,却找不到话来回应他。
因为,她分明也知道,他说的在理。
只是,她终究不忍心。
父母苦了一辈子,她不愿意看到,因为哥哥而再增加二老的负担。
所以,只要是她的能力所及的,她都会最大限度地满足他的要求。
哥哥直到今天仍旧一事无成,她并不是没有一点责任的。
是她和父母的纵容与放任,才会让哥哥在泥泞路上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别担心,有我呢!不用花一分钱,也不用劳烦岳父岳母,我会让大舅子像个男人一样扛起家里所有的责任。相信我吗,嗯?”
这个高贵而耀眼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也许,他的心里还藏着别的女人,不能爱她。
可是,他却说要帮她,帮她的家人。
这样就够了!
就算不能做恋人,他的心里也还是有些在乎她的。
心中涌过一丝柔软的感动。
她侧眸,朝他微微地笑了一下,“谢谢三少。”
她当然是信任他的。
她27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这样信任过一个男人,也从来没有这样深爱过一个男人。
只除了,那个叫做柏君曜的男人。
可,她衷心的一句道谢,却让男人深深地紧蹙了一记眉宇,似乎更不悦了?
浓密英挺的眉峰竟紧紧地拧出了一个明显的“川”字,薄唇轻启,低喑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冷冷地划开,“嗯,对你挪用公款的惩罚,我暂时保留。还有呢?”
尹静恩:“嗯?”
这下,她是真的不懂了!
还有什么?除了背着他临时挪用了一次款,她还犯下了什么错吗?
邻座的男人伸手撕掉了额头上已经被自己的体温烘干的湿巾,冷竣的唇角微微掀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想不起来?回门这么大的事情,你故意把丈夫撇下,一个人单独行动,你竟然还说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
尹静恩心中对这个男人刚刚才生出的一丝感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普通人家享受不了我们家的富贵荣华,可普通人家的平凡温馨、夫妻相随相伴,在我们这样的大家庭里也是不容易做到的。我这样说,不是故意在欺负你这个新媳妇……今天是你新婚回门的日子,但是,公司有重要的事,曜儿脱不了身……”
高贵优雅的婆婆柏夫人的一番大义凛然的话,依然还在耳边回响,绞得她的心犹是隐隐作痛,他怎么还能恶人先告状,竟指责她“故意把他丢开,一个人回门”?
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尽管尹静恩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个婚,她结得一点儿也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