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绛颜用过早膳,便随着孙总管来到相府的库房,并且从库房里挑了上百匹五颜六色的布匹,由于布匹都是赐给下人做衣裙用的粗布料,百匹布匹合计起来也不过是千余白银,对相府来说,只不过是在牛的身上拔了一根牛毛,微不足道。
棉儿望着堆着满满一屋子的布匹,不由的张大嘴:“小姐,你要这么多布料干什么?”
绛颜不答话,只顾着在百匹布料中翻找出之前专程挑出来的三匹丝绸:“你与软儿、松儿每人一匹!”
棉儿看着桌上的三匹上等的丝绸锻子,两眼发光发亮,只差没有流出口水,仿若怕绛颜反悔似的,欣喜地赶紧抱起三匹丝绸走了出去:“小姐,我这就与她们分了!”
绛颜讽刺勾了勾唇,随之,走出房门,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地来到相府后院。
右相府后院的偏院,杂草丛生,且有两栋废屋,平日里甚少有下人会来到这个院子里。
绛颜走进偏院,拔腿就往一丈多高的青墙蹬去,一跃而起,手臂一勾,搭在了围墙之上,拉臂翻上,跃下。只是两三个动作,轻而易举翻过围墙的另一面。
墙外是寂静的小巷,不时能看挑着担的菜贩们正与权贵府里的总管在小巷里交易。
直到小巷的尽头,转出巷外,便能看到梵净城最为热闹的街市。
梵净城是由山水环绕着,清浅的小江穿城而过,以江为界,划分为内外两城。外城是平民居住地,青石板街道,江边木结构吊脚楼,房屋老旧,栋栋皆是危楼。而这里就是内城,权贵之地,处处可见到富丽堂皇的高高古楼,栉比鳞次,街道繁华似锦,商旅如流。
绛颜带上之前准备好的蓝色面纱走出巷外,当即入目的不是小摊上的新鲜玩意儿,而是爬在地上被人当狗的劳隶,脖子上还拴着一根细细的铁链,上面坐着的是贵族家的孩子,牵着劳隶走的贵族青年,不时鞭打在地上爬走的劳隶。然,这只是小巷口外的一小幕。只要放眼往大街上一望,便能看到更多的劳隶被贵族们当畜牲一般驱使。
这一切,对内城的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绛颜拧紧眉心,耳边忽地再次响起即墨斓曾经说过的森冷话语‘往后,你会与他们一样,过着躲躲藏藏,生不如死的日子’。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冷哼一声,唇角不屑地噙起冷冽的戾气,想她一个亡命之徒,岂会被区区的铁链子给锁住,被人当畜牲压迫驱使。
“喂!喂!臭和尚,你在干什么?”
绛颜听到叫骂声,不由地拉回思绪,只见牵着劳隶走的贵族青年气愤地拍开带发修行的和尚手里的碗,‘哐啷’一声,碗落在地上,碎成一片,被套住铁链的劳隶慌忙低下头,用舌头舔着装在碎片里的清水。
贵族青年见状,愤愤踢脚劳隶:“爷我允许你喝水了吗”
灵净忙蹲下扶住跌趴在地的劳隶,赶紧说道:“这位施主已经好些天不曾进水,请施主大发慈悲,就让他喝些水,解口中之渴!”
绛颜看向灵净,立即认出他就是被即墨斓偷走袈裟的俊俏和尚。
贵族青年立即呸了一声:“水是我们人喝的,岂是劳隶可以饮用,大家说说看,我说的对不对!”
好些围观的人纷纷点头附和。
“阿弥陀佛,众生皆平等,施主……”
贵族青年不等灵净说完,再次呸了一声:“下贱劳隶凭什么与我们平等?”
站在人群身后的绛颜听他左一句劳隶,右一句劳隶的,让她非常不悦地眯起眼目,只要一想到,她以后很有可能成为他口中的下贱劳隶,便不知不沉地迈开脚步,往贵族青年走了过去。
众人狐疑望着站到贵族青年的身后的蒙面小姑娘,就在大家猜测她要干什么的时候。她突然一个抬脚,猛地发力,就往贵族青年膝盖后方的腘处踢去。
“啊!”惨叫声起,贵族青年防不胜防,双腿一曲,跪倒在地。
众人不禁一愣!
绛颜杏眸闪过寒光,抬脚就往贵族青年肩上一踩,垫脚而上,利落跃上一旁的棕色马匹上,拿起缰绳用力一扯,缰绳迅速从小厮手里夺了过来!
贵族青年狼狈翻过身,当看到马上的绛颜,不由怪叫一声:“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踢小爷我,而且还坐本小爷的汗血宝马!”
绛颜调转马头,俯视马下贵族青年,讥讽道:“你都有劳隶坐骑了,还要马作甚!”
贵族青年狠狠的瞪着她:“你……你管小爷我骑什么!你知不知小爷我可是京兆尹的公子,只要……只要我跟我爹说一声,保证你身上会多一个‘奴’字!”
众人一听,暗暗倒抽一口冷气。
京兆尹不仅仅负责梵净城大小公务,还负责奴籍、民籍、宦籍。最重要的是,京兆尹有权利给没有户籍的人划入民藉,更有权利在每个庶民身上烙下‘奴’字的印记,打入奴籍,因此,庶民们都不敢得罪京兆尹。
灵净眉心掠过一丝焦色,双手合十:“施主,女施主只是无心之过,又何需惊扰京兆尹大人!”
贵族青年看到众人脸色大变,得意哼了两声,就连身后的小厮也洋洋的翘起尾巴。
多一个‘奴’字!
绛颜半眯起杏目,眼底掠过寒光,面纱下唇角噙起狠戾,猝然,双腿猛力夹住马腹,缰绳用劲一提。
骏马受力,立即朝贵族青年抬起前脚,仰天长‘吁’一声,是要往他踩踏而下。
众人看着惊险的一幕,不禁大呼出声。
小厮们脸色大变,想要救主子已经是来不急。
马下的贵族青年已被高抬的马蹄吓得魂飞魄散,早就忘记要赶紧躲闪。
就在马蹄将要落在贵族青年的身上,说明迟,那时快,灵净疾手而出,拉住贵族青年的背后衣襟,往后一拖。
同一时,骏马双蹄重重踩到贵族青年之前所呆坐的地面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灵净怎么也没想到小姑娘如此心狠手辣,若他晚一步出手,贵族青年必死无疑。
绛颜冷冷瞟眼灵净,接着转看用眼神向她求救的劳隶,最后,再看眼差点吓出尿的贵族青年,冷冷说道:“京兆尹,我记住了!”
她双腿一夹,‘驾’的一声,急驰奔离。
贵族青年先是一愣,速即朝身后的小厮们,焦急怒吼道:“一群废物,都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追!”
灵净趁着场面混乱,悄悄把之前化缘来的包子,塞到劳隶的手里,随后,迈步往绛颜奔离的方向走去。
绛颜策马奔出内城,穿过浅江大桥,驰进外城之地。眼前景色顿然大变,路面吭吭洼洼,房屋老旧。人们身上穿的是补丁布衣,住的是土石破屋,与内城的繁华高楼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就在这时,大群人喜出外望地拿着布袋从绛颜面前跑过,奔往东边的方向。在空旷的广场上,停放着十几辆装着米粮的大马车,并由数百名皇宫侍卫守护着。马车前,站着二十多名皇宫侍卫向外城百姓们派粮,百姓们脸上都是笑盈盈的笑容。
绛颜收回目光,突然,一道挺拔的身影迅速窜入她的眼帘,对方也发现她的存在,犀利的目光紧逼而来。
绛颜蹙起眉心,不再打算逗留,迅速调转马头钻进小巷子里。
公西冉夏对骑马离去的身影感到十分熟悉。尤其马背上的小姑娘的独特发式,更是让他移不开目光。
忽地,一张妖美的面容闪过他的脑海。
难道是绛颜?
公西冉夏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往前追去。然而,只是奔出几步,便又停了下来,心底忍不住自嘲一番。
就算真的是绛颜又如何?他追上去又能怎么样?
公西冉夏心底虽然这么想,但是,目光仍不时望向蓝衣小姑娘消失的小巷口。
绛颜在破旧的巷子里兜上一大圈,才找到她要找的打铁铺。
今日,偷偷出府的目地就是为了找人替她打造兵器,岂料,出门就遇到事情,不然,她也不需大费周章跑到外城。
绛颜走进打铁铺,屋里却无人。
她四处望了望,很快,目光就被墙上的各种兵器所吸引,发亮的刀刃更上让她忍不住上前摸上一把。
这时,一道爽朗的笑声打断绛颜的动作:“小姑娘,刀剑无眼,尤其这锋利的长剑,你可摸不得,会割伤你的细皮嫩肉的!”
绛颜转过身,即见站在大门口的中年男子。他满脸毛绒绒的胡须,宽厚的嘴唇,浓眉之下是炯炯有神的眼目,穿着一块兽皮,露出结实粗壮有力的手臂,手里提着布袋,袋口上粘着一粒白米,应该刚从广场那边领米回来。
“你是铁匠?”
史大块放声大笑,把布袋往桌上一放:“难道老夫看起来不像这里的铁匠吗?”
绛颜不再多问,立即从袖里取出昨夜绘制的图纸递到他的面前:“这些你可都会打造?”
史大块笑着接过绛颜手里的图纸,细细看遍图纸上的每把兵器,满是笑意的面容渐渐敛了起来,露出严肃之色,缓缓抬眼,深意看着她:“图纸所画的兵器都不像是寻常之物!”
绛颜唇角上噙起一道浅浅的精锐:“你只需回答我,能不能打造出图纸上的兵器即可!”
如今她身在古代,面对拥有内力的强劲敌人,自是要用古代不曾见过的东西来对付他们,所以,图纸上画的都是东、西洋的冷兵器。
史大块自信放声一笑:“世上还没有我史大块不能打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