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是我洗澡的时间,在洗澡的时候我反复考虑该如何进入陈筠的房间,从一楼到二楼充其量就是一百米不到的距离,虽然从下车到现在还没有上过楼,陈筠的房间方位其实从宾馆房间的布局一看就知。事实上问题不在这儿,关键是我该如何拥有一个借口。我一边搓洗自己,一边兴奋的想着陈筠该如何向我铺开自己的身子。这种想象显然不是空头支票,我知道,很快就要兑现了。这当然是今天最惬意的一件事情,从一开始上车,我就知道她会裹着一层无法深知的黑暗等在那儿。当然,这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
我洗完澡出来后,李布并不在房间,电视还开着,床头灯照耀着竖起来的枕头。门虚掩着。我拉开门看了看,走廊上没有见到李布的影子,倒是隔壁那个采写稿的女人的房间有个男子的身影闪了进去。从那个身影留下短暂瞬间的印象看来,那显然不是李布。我关上了门,我耐心的开始重新穿好了衣服,一件接着一件,我必须在李布回来之前将衣服穿好,否则难度将会更大,也就是说到时候我将不知如何开口。现在,李布终于回来了。这正合我意。回来的恰如其时。
不仅如此,我和回到房间的李布对话也是我料想的那样,我正在穿鞋,李布问我,要出去?
嗳,刚才我表弟打电话给我,我要到那边去一趟。他在这里晚报社做记者,知道我们来开会。
我还心虚的补充一句,我好像跟你说过的。
李布无话可说,他重重的坐到了床上然后斜躺下来,头靠在那个垂头丧气的枕头上。
就在我临关门的时候,李布向我喊问道,还回吧?
看情况,我说。
就这样我摆脱了李布的视线,我佯装着经过走廊然后向楼梯口走去,楼梯口的壁灯显得很昏暗,我拾级而上,心理忽然一阵虚空。我听见一阵脚步声很响的由上而下传递着,声音很紧促,象是腹腔里的声音。服务小姐一手拎着水瓶出现在楼梯的拐弯处,她眼神幽幽的向我一瞥,然后一阵鞋声直泻而下。那种虚空随之也消失了,我几乎看见门上那个闪光的金色阿拉伯数字:201。那么真切和毋庸置疑。我听见自己的嗓门这儿的呼吸有点短促起来。这个时候再有所踌躇显然是不明智的。
门打开了,房间内还有一个人,这大大的出乎我的意外。那人坐在半圈椅上,翘着二郎腿,他的背后是拉了一半的窗帘,加之床头灯的照耀,仿佛有一种舞台的效果。这是我忽然间产生的感觉,那个人没有说话,一手捧着杯子,神情有点孤傲的盯着进来的我。在陈筠给我们做互相介绍的时候,他也只是礼貌性抬了抬身子。当然,既然如此,我也只是点头而已。现在我清楚了,他是陈筠的大学同学,他在一刻钟不到之前来到了这里。在这一刻钟里,我相信他们一定相谈甚欢,这从开门的陈筠的脸上可以判断出来。陈筠没有说话,让我进来后,然后随手关上了门。
他这人很固执,说一定要来看看我,我们几乎有好几年不见了。陈筠说道。她的语气里含着一种让我无法辨别的味道。我想起了陈筠的鬼脸。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只是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因为我无法介入到陈筠以前的生活中去,他们在回忆,我只是听见了草场,运动会,烛光晚会,联谊等等一些琐细的词汇。期间,陈筠还接了两次她老公的电话,看来她不止一次谈过这个坐在椅子上的家伙。这样一来,我觉得被孤立了出来,陈筠只是在他们谈话的间隙里补充一两个单词或句子:譬如那个时候,你不知道啊等等,来表明我的存在,当然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向着我。她的目光里含着一望而知的回忆带来的兴奋感之外,我似乎感觉到了另一种东西。
我感觉到这种东西是对我的到来成立的,她好像是对我在这个时候造访(确切的说来媾和)进行了嘲讽。这一点后来我得到了证实,陈筠告诉我说,当时她就想笑:你兴致勃勃的来日我,可是却碰到了另一个男人在场。进门后我看到你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想到这点,我就想笑。身下的她话有点淫荡,无疑当时增加了我的兴奋。
而此刻,我却一片茫然,我仿佛在看一个小小的舞台剧,作为观众置身期间,我觉得有点不尴不尬,我决定推身而出。显然我已经对今天晚上不抱有希望,我只是暗暗诅咒这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我站起身来,放下陈筠递到我手上的那杯水。我说,你们聊吧。我先告退了。陈筠没有说话,她似乎知道我坐了不了几分钟。她起身送我。
在门口我回身,毫无疑问我的目光里肯定含着一丝憾意。
陈筠嘴角上弯她的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消除,有理由相信她完全沉浸在回忆的快乐中。忽然,是忽然,我看见陈筠极其快速的向我眨了眨眼睛。一眨,又一眨。
在我慢慢的下楼梯走向大厅然后漫步大街的时候,我重新获得了一种快感,这仿佛一个人要新生了一般。我一边朝前走,一边不自觉的眨巴起眼睛,等我意识到这点时我不得不对着稀薄的空气笑了起来。我摇了摇头,陷入到目前的境地完全咎由自取。李布大概已经洗过澡开始看电视,他见到我的话,他肯定会盘问我,这我知道李布有这个刨根问底的习惯。到那个时候我将不太好回答,因为事实明明的是我去会我的表弟,并且我说表弟来过电话。言之凿凿。而现在的情形使本来的事情有了新的方向,我在设想,倘若陈筠没有眨眼或者给于我其他的进一步暗示的话,我肯定不知如何是好,当然到最后我也只得硬着头皮进房间再说。恰恰陈筠就向我眨了眼睛,我们都不愿意错过这个难得之夜。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是我们一直等待的机会,的确难得之极。我和陈筠曾经有好几个机会独处,而最终没有干成事儿。我好几次刚把嘴凑过去,就被忽然而至的事情所打断。有时候是手,但是总是半途而废。这种好事多磨,在那段时间里令我痛苦万分,这些痛苦和尴尬将出现在我的另一篇小说里。可以这么说吧,我和陈筠都意识到我们的偷欢是一个迟早的问题。今天,正是瓜熟蒂落。
陈筠的眨眼使我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必要早早的回到就寝的房间,她的意思显然是等她的同学走后就可以了。有了这个我的忐忑和虚空又获得了新的填充物,我感觉到陈筠那双晶亮而调皮的眼睛不停在那儿跳荡着。
我的漫步佐之我的想象使我不知不觉走了很远下去,我记得已经走过了三个十字路口,街灯里人们迷离的身影,杏黄色的一团悠忽而过。前面的梧桐树影里那闪烁的红灯提醒我停住了步子,我想,那个家伙该离开了,而我必须回去了。我开始转身回走,海关大楼深夜的钟声越过头顶,像一支支犀利的羽箭。我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
雨就是在这个时候下起来的,我加快了步子,我似乎还听见了警车的声音。我要尽快的回到那个报社集团宾馆,我不想让陈筠看见我落汤鸡的模样,这多少会削减今晚的烂漫色彩。那在我看来绝对是一个狼狈的形象,做一个狼狈的通奸者败坏道德也败坏性欲。我几乎要在省城的大街上奔跑起来。当然需要说明的是,我如愿到达陈筠的眠床已在两个钟头之后了,陈筠的大学同学早已离开。陈筠说,我几乎差点下楼去找你。我撸了撸头发上的雨点,几乎猥亵的笑说,怎么,急了?她白了我一眼,将毛巾一把砸了过来。
我边擦了擦脸边告诉她关于我在大街的小雨中奔跑起来的情形,陈筠立即笑了起来。她马上就奖以一个热吻。我们的热吻持续时间很长,几乎让人透不过气。请原谅这个激情四溢而没有新意的时刻。我们边移向床边迅速解衣。这种机械这种大汗淋漓,就这么真切的来临了,一点也不飘渺。
做完爱之后,我们并排的躺在那儿,床头灯里陈筠的裸体闪着一种迷人的光辉。它那么坦诚,感人的暴露在那里。室内静静的,我说,陈筠,雨下大了。陈筠只是很含混得哼了一声,然后屁股对我睡了。显然她并没有睡着。
忽然,她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在室内回荡着。我说,
你笑什么?
她说,哎,相新,你不会真的迷了路吧?
真的,刚才不是说了吗,你看我像说假?
事实上我当时的焦急可想而知。我从来没有迷失过路,我有这种能力,然而在这个夜晚,我却迷了路,这让我始料未及。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雨和灯光的一场共谋,还是对一个背德者(或者叫通奸者)心智上的嘲讽。我站在街心迷茫极了,我努力的辨识道路,来寻求标志性的建筑物。过了大半天,我无法如愿以偿。那个时候的我像一叶片飘零在陌生的灯火与虚空之中。
我在那一刻里,只觉得老天跟我开起了玩笑。就像以前好多次我们的手和嘴刚接触时,就有从天而降的东西横亘在那里一样。你也知道我已经有好几年不来了,这里一天一个变化。这个城市对于我来说又重新是一个陌生的城市了。
最后我在一个水果摊跟前问了路,那个操着省城方言的中年妇女显得极不耐烦,她脸露不屑的粗着喉咙对我说,一直往右拐。
陈筠又吃吃的笑了,她的声音很低,你不会打个的吗?
我没有说话,打的无疑是当时给自己解围的最为便捷的方法,而我当时恰恰就没有想到这一层,我只是站在路口里迟迟疑疑的与自己的记忆交劲不已。这是多么痛苦而又滑稽的一幕。
室内很快恢复了平静,我卧着,手里扪住她的乳房,那团温热。此时窗外的雨点很响,一阵疾似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