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剑堂北门外的大道尽头,升起一道烟尘,一支由十几骑组成的沉默队伍,蹒跚而来。他们的铁甲上血迹斑斑,残破不堪,每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跟在队伍最后的马车上,躺着几个伤员,他们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但每个人失去了手、脚或更多。
这是一支刚刚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到人间的残兵。
卫兵远远看到他们,就打开了大门,当先而来的是一座像山一样伟岸的大块头,他骑着一匹同样高大雄壮的黑马,移动起来就像一座人形堡垒,他的年纪看起来不大,似乎刚刚二十出头,天知道这身横肉是怎么长出来的!但他身上最令人卫兵们敬畏的还不是那些,而是他胸口上别着的那枚白金勋章。
“梅奇大师!”当他经过大门的时候,所有的卫兵都深深弯下腰去。
剑堂里的等级主要由小厮、剑手、剑士、剑师、大师构成,能够成为大师的,通常至少要熬到三十岁以后,这还必须出身贵族,平民小厮修成大师,几乎要耗尽一生。
梅奇微微颌首,沉默前进,虽然很多人都充满疑问,但看到这支队伍的气氛,就没有人敢再多说话;两个月前,雄赳赳气昂昂离开剑堂的时候,这可是一支百战精兵,人数也超过半百,而现在归者不足二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梅奇的心情很沉重,这次调查任务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他们发现了更多秘密,也放出来新的敌人,诺亚需要更多的战士,才能迎接今后的战争。
沉默的队伍穿过剑堂外围的小厮寝区,停在百炼之门外,剑士们跳下马,从马车上抱下六柄战剑,将它们插在像篱笆一样张开的剑冢里,这六柄剑象征着二十七名剑士,在那场惨烈的战斗中,他们战死沙场,甚至连战剑都未能回归剑堂。
穿过百炼之门,他们继续向剑堂的深处回归,要进入剑士生活区,需要穿过百劫之门,剑手餐厅就位于两道门间的必经路上。
“如果你是一个剑手就不要逃避……人类不需要只会持强凌弱的懦夫。”
夏启的话音掷地有声,远远传到梅奇的耳中,他不禁勒住战马,驻足看去,恰好看到鲁夫绝望的扑击和尼姆出手,他的眉头猛然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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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启如置冰窟,强烈的杀气像是无数的冰刺,钻进他每个毛孔,令他动弹不得;同时降临的还有炎浪,火元素夹杂在杀气中也冲进他的身体,血液变得炙热无比!
“妈的,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啊!”一句咒骂突然在他脑中炸开,一个浑身是血的高大骑士形象在他的眼前凝实,她基本上保持了人形,但面孔前所未有的狰狞,特别是那两个空洞的眼眶,瞳仁一片血红。
她瞪了目瞪口呆的夏启一眼,骂道:“看什么看,别过头去,我当了两千年浴血骑士,每个月都有几天会被打回原形,本来不想让你看到的,这老东西欺人太甚,我们跟他拼了!”
“怎么拼?”
“闭上你的眼睛,剩下交给我!”
轰!一股更暴戾的杀气在夏启的身上爆开,尼姆那点炎杀之气被直接挤出体外。
“老娘要杀的这里片甲不留!”文君发出一声怪笑,正要出手,却又突然偃旗息鼓,悻悻道:“便宜这个老东西了。”
耳畔传来一阵冰晶凝结的声音,如万针刺穴的庞大压力烟消云散,史蒂芬的背影出现在夏启眼前。
“尼姆,剑师在剑堂之外禁止向剑手出手,你简直是我剑堂的耻辱,今天的事,我会上报元老会,你等着滚蛋吧。”
“史蒂芬,说话可是要证据的,元老会怎么会听你血口喷人;倒是你抢占我御剑堂,又滥用职权,降低标准招募平民子弟,还恶意殴打考官,藐视剑堂铁律,我会告到你被关进锁剑堂!”尼姆仰天长笑:“只要我尼姆在一天,平民就不可能会有自己的剑堂,诺亚不会再制造第二个疯王!”
“收复原大陆不是两千年来,所有诺亚人的梦想吗?”夏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在你口中,要分成贵族和平民?”
尼姆嘴角一咧:“拯救了整个人类的女神诺伊来自于德翡纳的名门;带给了索兹里德半岛千年繁荣的是遍布半岛的三千贵族;最早登陆西部海岸,抛头颅洒热血,打下今天诺亚圣域根基的还是贵族;只有贵族才能统治原大陆,只有贵族才能重现光辉的德翡纳!”
一时场内鸦雀无声,尼姆说的好像都是对的,但所有平民出身的剑手都隐隐觉得,这段话的哪里好像是错的,但连史蒂芬都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内容。
啪啪!零落的掌声来自几个出生贵族的剑手,尼姆的话说到他们的心里去了,很是享受,让他们充满了荣誉感、责任感,以及对平民剑手的不屑一顾。
“如果每一场战役都必须由贵族领导,让平民剑士充当炮灰;如果每一次法令都由贵族来颁布,让平民没有发言的权利;如果每一份成绩都由贵族申领,假装看不到平民的存在;”夏启戟指尼姆的鼻梁:“如果你们贵族真的有你吹的那么强大,一个小小的外剑堂,怎么会培育出横扫诺伊大陆的疯王?!”
啪啪!零落的掌声来自几个胆大的平民剑手,尼姆的强辩看似逻辑严密,却罔顾了事实,而夏启说出了荒谬逻辑背后的真相,他们心目中的贵族剑手光环骤然暗淡。
“别乱说话。”史蒂芬一把拽住了夏启,即使脾气火爆如他,言及疯王也是不敢触碰的禁区。
“你们果然信仰疯王,我一下就试探出来了!”尼姆洋洋得意。
“你胡说什么!”夏启大怒。
“刚才所有人都听到了,你在崇拜疯王,你和这个史蒂芬想要复制出第二个疯王,我敢保证,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被驱逐出剑堂,任何敢于复辟疯王的人,都将受到诺亚律法的制裁!哈哈哈哈!”
尼姆眼神阴狠的看着史蒂芬:“你的秘密终于被我发现了,你的生命也将在不久的未来终结,御剑堂终究是我的,你一个平民,也配?呸!”
夏启大声道:“你这是污蔑,元老院不会相信你的,这里有几百个剑手都可以为我们作证。”
“元老院什么时候混进去平民的元老了?这么多剑手作证,”尼姆一阵嗤笑,嚣张号叫:“谁会听一群平民剑手的声音?”
“我会听。”
突然,一座无形大山当头压下。
扑通!
在几万公斤的磅礴压力下,尼姆的双膝狠狠撞在地面,咔嚓一声爆响,血肉贴地四射;他的双臂也紧跟其后的撞在地面上,臂骨里再次传出骨裂的闷响。
一匹长得像马的高大巨兽,承载着一座像山一样崇峻的男子分开人群,正午的阳光贯顶而下,投射在地面上却依旧是一片巨大阴影,把尼姆完全罩住,仿佛天神降临;当他跳下马来,地面仿佛都在随之震颤!
“把他铐起来,带进锁剑堂。”梅奇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队伍中就跳出来两个剑师,带着铁链,麻肩头拢二背,把尼姆锁了个结结实实。
“梅奇大师!”几乎所有的剑手都向着梅奇弯腰低首。
梅奇双手抱拳,沙钵大的拳掌碰在一起,发出嘭的一声,刚劲有力,对着所有剑手他鞠了个罗圈躬,最后停在面对夏启的方向,说道:“对不起!尼姆这样的极端份子早该被逐出剑堂!我代表剑堂再重申一遍,剑堂里没有贵族或平民,没有!你们所有人,都是诺亚的战士,无论在剑堂里还是在战场上,我们都是把后背交给彼此的兄弟、同袍!”
他走到史蒂芬的面前,用力拍住这位来自平民的剑师肩头:“恭喜你,成为御剑堂的剑师,今后请为剑堂培育出更多优秀的剑手。”他又转身环顾全场:“我现在宣布,史蒂芬拥有独立的剑手选拔权!”他又亲密的捶了剑师一下:“不过御剑堂的考核我会严格复核哦。”
“谢谢梅奇大师!”史蒂芬急忙倒头拜谢,却被他一把拉住。
梅奇最后看了夏启一眼,轻轻点头,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许,但他没有说话,回身跳上战马,领着队伍向百劫之门的方向迤逦而去。
尼姆被绑在马背上,还在不忿的大叫:“老幺,你居然为了外人绑我,别忘了你也姓埃迪亚特!”
梅奇淡淡答道:“我已经宣誓把生命奉献给诺伊女神,比起埃迪亚特家族,我首先要效忠的是剑堂。收起你的血统论,诺亚需要的是团结!”
餐厅外响起一片掌声!
史蒂芬揽住夏启的肩头,拍了一下:“我来晚了,想不到那个老匹夫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袭击你,连剑师的尊严都不要了,真是我剑堂之耻!”
夏启受宠若惊的踏前一步,转身拜谢:“不,上次您为夏启仗义执言,我还没上门感谢您呢,真是惭愧;这次又承蒙您的关照……”
史蒂芬一摆手:“这算什么,咱们都来自平民家庭,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能够帮助你,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他的目光望向小厮寝区的方向,感叹道:“能够通过剑手试炼靠的还是你自己的实力啊。”
的确,想要在这个剑堂里学到本事,仅仅依靠按部就班的体质锻炼,能够熬出头,真的太难了;但至少还有希望!
夏启看着梅奇消失的方向,剑堂里还有史蒂芬和梅奇这样为了人类整体的强大而在努力的人;不,剑堂建立的宗旨就是想要把力量传承给所有人,征服整整一片大陆,将给所有人带来成长的机会!
“剑堂里没有贵族或平民,没有!你们所有人,都是诺亚的战士,无论在剑堂里还是在战场上,我们都是把后背交给彼此的兄弟、同袍!”
梅奇大师的话言犹在耳!
“我,已经是一个实习剑手了!”他捡起地上的剑鞘,把“嗜血”别在腰间,心头热血沸腾,恨不得大吼一声,“原大陆,我来了!”,但从他嘶哑的喉咙是憋出来的怒吼却是:“借光!借光!饿死我了!”
饥饿的猛兽,撇下还在仰望苍穹、畅想未来的平民剑师,张牙舞爪的一头扎进剑手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