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她的双瞳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膜,在那层膜的后面,是无尽深邃,他仿佛跳进无底深渊,迷途难返,时光飞逝,青春弹指老……
他猛的从幻象中醒来,不知什么时候,冷汗浸湿全身。
“谢谢。”简正向他道谢,本该明**人的少女,在睁开眼后,身上却多了沉沉暮气,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她醒来,他会以为她刚刚才坟墓里爬出来。
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和脚,活动了一下,样子就像是刚刚套好一副武装到牙齿的罩甲,正在小心感受甲胄的重量和灵活性,之后,她面部僵硬的向他挤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低声道:“赤手空拳的黎明?”
她的眼睛里似乎有斗转星移,但很快化为两团幽光晦暗,灰色的膜随之淡去,双瞳再次鲜活起来,恢复了夏启熟悉的紫罗兰色。
夏启的心却冻结了,眼前的简,与带着凌厉杀气从黑暗深渊中走出的那个怪物合二为一,她白皙的脸庞里,像是有靛蓝的色泽在渗出……
“镇定。”文君的手像是搭在他的肩头,抚平了他的恐惧和不安:“她不敢对你怎样,她摸不清我的底细。”她挡在了夏启的前面:“我来跟她聊聊。”
“我听命于安塔伦。”夏启的眼神变得漠然,双眸里跌宕出跨越千年的沧桑,眼神再会,都看出了彼此眼中沉寂过漫长岁月的孤独,两个老怪物心有戚戚。
“我叫温妮,你呢?”文君道。
“伊南娜。”简的语带着谨慎,文君带给她的感觉,高深莫测。
文君凑近简的耳边轻声道:“这个女娃娃资质不错,长得又美,我本来准备收做后宫的,现在被你占去了,啧啧,”她连连摇头:“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体质,来到剑堂这种地方出任务,要承担什么样的痛苦和诱惑。”
伊南娜一脸惊骇的看着夏启,上下打量了几眼,才道:“原来你喜欢……母的,怪不得你会选择一个公人,”她嘻嘻一笑:“小妹初次使用附身法术,心中有很多困惑,正愁,没想到会遇到姐姐;您若是对小妹的躯壳有兴趣,明晚请来寝室相会。”
“前辈,你们在说什么?”夏启听的满头大汗。
“拉关系啊,万一她暴起杀人,你死了不要紧,我怎么办?去她寝室是要趁机打听她的图谋,她附身到你的小情人身上,当然是想混进剑堂,剑堂里一定有什么值得她去冒险的东西,你想到哪去了?”文君不屑道。
“诶,我果然想多了吗?”夏启满心惭愧。
文君洋洋得意道:“最重要还是为你好。色字头上一把刀,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看不破红粉骷髅。你的运气好,遇到了这女魔头,你看它外表貌美如花,心比蛇蝎狠毒,正是你爱情观成长的首选试炼……”
“呃!”夏启唯有装聋作哑,额间鬓角瀑布样的汗水哗哗流淌。
倒卧了一地的雷剑组剑手们,纷纷苏醒,杰森清醒后赶过来:“你们没事吧。”
伊南娜微笑点头,她已经适应了简的身体,或许还包括所有的记忆,初醒时那股沉积千年的暮气已经荡然无存,但她依旧不是简,简的眼神质朴而纯洁,倔强而青涩;而她的眼眶里蒙着淡淡的雾气,眼波流转,带着蛊惑人心的妖艳。
杰森一呆,突然脖子都红了,他立刻垂下目光,有些手足无措的问道:“那咱们出发吧。”
队伍再次启程,心有余悸的剑手们,心怀忐忑的沉默前进,再没了刚才的锐气,但令人欣慰的是,接下来的路上,除了山路崎岖,竟然连一波恶魔都没有遇到。
“前辈,她还活着吗?”夏启坠在队尾,有些神不守舍。
“当然死了,你以为一个活在乡巴佬地窖里的土包子能用多高深的法术,那个小妞的灵魂早就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乘着你们的思念还在,我劝你还是赶快占有她的身体吧,等她的身上长出魔癍,你能占有的就是伊南娜了。”
“简师姐已经死了吗?“夏启悲从中来,爱情突然而来,忽然而逝,留下的只有一颗悲伤的心。
“好吧好吧,她还没死。”文君撇撇嘴:“逗你的。”
“真的!”夏启眼前一亮。
“真看不得你那个兴奋劲。”文君一脸的鄙夷:“拜托你下次别在一个女人的面前,表现出对另一个女人的过分热情行么?”
“前辈……”夏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不是前辈,听起来不知道有多老,我只是修炼的时间长一点,人的年纪怎么能用度过的时间来计算呢!等过几天我恢复了人形……”
“文君姐。”夏启立刻改了称呼:“怎么才能救简师姐呢?”
“再叫一次。”
“文君姐。”
“诶。早就叫你不要叫我前辈,总算开窍了。”文君嘻嘻轻笑:“男人一旦爱上了女人,花言巧语总是无师自通。”她看到夏启不敢再说话,又格格的笑了几声,这才正色道:“首先要告诉你的是,救回简的希望非常渺茫,你不能报以太大的希望。”
“嗯。”
文君轻叹,缓缓道来:“生命是世间最伟大的魔法,魔法层面的创造和毁灭生命都是触及到神之权能的技术,所以土鳖的附身魔法不会轻易毁灭人的灵魂,那会导致身体腐朽,如果伊南娜想要长期潜伏在剑堂,就一定不会杀死简。”
“嗯。”
“但话又说回来,附身术一旦成功,附身灵魂对宿主灵魂就拥有了生杀予夺的绝对控制力,如果你想要通过杀死伊南娜来释放简,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亡。”
镇魔窟的天空没有星月,只有一轮巨大的银色光源,永恒不变的停留天顶,供下界的生物辨别方向,时间感非常模糊;绝大部分剑手都低着头,紧张并保持安静着前进,等待着或生或死的命运降临。
在沉默的行进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后,队伍出现在了距离西部区域传送阵不到十里的丘陵上,从那里可以看到传送阵外围的景象,那里空荡荡的,早前在庇护所里看到的、盘踞在传送阵附近的恶魔首领们,全部不见了踪迹。
“太好了,它们好像撤了。”小个子剑手拍手道。
“趁这个机会咱们冲过去。”更多的剑手持这样的意见。
正在这时,传送阵的附近突然出现了一支剑手队伍,他们像是幽灵一样从黑暗中现身,直奔传送阵,整个队伍安静,迅速!
忽然!
跑在最前方的一名剑手一脚踏空,以头抢地;他反应迅速,双手撑地想要跃起,却在跃起的同时,扯起了一张蛛网!
巨大的蛛网,黏住他的只是蛛网的一头,但当他扯起蛛网的一角,蛛网的其它各个角落也同时被什么东西扯起,一行近二十人的队伍竟然一个不剩全部被包了饺子。
一只满嘴獠牙的大怪鸟从山顶的黑暗中现身,双爪一裹,抓起了一名剑手飞向高空;数只红色的镰刀尸魔也从左右的黑暗中现身,冲入人群横扫乱打;数以千计的小型蜘蛛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把传送阵团团围住,然后是身高超过两米的斑纹蜘蛛现身,冲向战团。
呼!冲在队伍最前那个人的大剑上缠绕上了火焰,大喝道:“蛛丝怕火,用烈焰剑阵对敌!”
跟在他身后的剑手立刻精神一振,摆好阵势,施展出烈焰剑准备迎敌。
轰轰轰轰,从传送阵的阴影中冲出一只超过三米高的长臂巨魔,一头就冲散了剑手排布的阵势,它两条长臂的长度都相当于身高,比蒲团还大的手掌,一掌一个抓起两名剑手,当做武器一通乱打,阵势立刻被打的分崩离析,潮水般涌过来的小型蜘蛛分割了剑阵的每一分空隙。
为首的剑手双目欲眦,一剑扫开缠住他的小型蜘蛛,想要去救人,一道比疾风还要快的身影在他身边飘过,咔擦,他的手臂被横扫而来的一脚扭断,那是一段机械腿,脚的部分是一块竖起来的战象蹄铁;噗!第二腿蹬到,第二条腿是半截铁锥,这一锥钉穿了他的另一只手臂,直到把他钉在地面……
将近二十人的队伍,转眼间被消灭的一干二净!
丘陵上的剑手看的目瞪口呆!
“师姐,怎么办?”小个子剑手的声音里充满绝望。
“回不去了……”一个一直坚持到这里的女剑手在看到那领头剑手被虐杀后,精神崩溃了,她泪流满面的突然拔剑,“我受不了了!”横剑自裁,幸好周围有人手快,一把拉住。
“它们怎么还在?”夏启不解的向文君问道:“如果它们一直守住入口,伊南娜也进不去啊。”
“既然暴露了实力,就要把利益最大化,杀死镇魔窟里的所有剑手,才能最大限度消弱剑堂的实力,等它们杀光了剑手,就会撤退了。”
“夏启师兄,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吗?”一名剑手突然问道,这话也把所有的人的目光引导过来,其中大部分的目光殷切,对他的信任和期待,小一部人目光茫然,交付出了期待。
他向传送阵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群魔正在打扫战场,大快朵颐,场面残忍异常。
“夏启师兄,你拿个主意呗!”小个子剑手叫道。
杰森道:“大家稍安勿躁,我们应该在这里躲好,导师发现我们失踪,一定会来就我们的。”
“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们去送死?”又有一个剑手站出来:“大师兄,那里死去的都是我们剑堂的剑手,是我们的同胞。”
杰森有些恼怒,反唇相讥道:“那你觉得你能做什么?你是剑士吗?约翰,做英雄不等于送死!”
名为约翰的剑手被哽住了,他不甘坐倒,沉默不语。
夏启沉吟道:“躲在这里未必就一定安全,我有个主意,”他看着大家一眼:“我们可以建立一支小型接引队,把能够回到附近的剑手接引到这里来,这样我们至少可以拧成一股绳。”
杰森不冷不热的说道:“夏启师弟,我建议你不要离开这里……”
正在所有人争执不下的当口,地面突然开始震动,一群“老朋友”出现在众人的身后,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头两米多高,背生两条巨大骨刺的地狱魔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