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埃尔纳的广场上,花圃里百花争奇斗艳,聚鸟台飞禽莺歌燕语,天空里同时闪烁着数万颗光明璀璨的明星,点点看得见的星光在我们四周洒下,地面上流动着无数跌落而下的光点,在我们脚边泛滥聚合起光的洋流,一切飘渺如烟,美幻似梦,永恒的璀璨光芒,构画着那个绚烂而魔幻的魔法世界。
那一刻,沐浴在永恒光芒下的我终于明白,世人所传说的德翡纳光辉璀璨的由来,其间蕴藏的隐喻当是及于此,及于德翡纳的倒影埃尔纳。
对于奥吉德娜提出的疑问,我同样大感困惑。我听见了琪普洛莎温柔而带有慈爱的声音,她说,埃尔纳是由魔法的力量创造出来的次元世界,这个世界的法则自然是以魔法为基础,魔法师们除了能在这里大幅度地提高自身的能力,还能不断从现有的魔法中研究出新的学问,是名副其实的魔法师们才能享受到权力的乐园,这便是魔法师们活跃其间的原因。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问道,魔法师们在埃尔纳学习的地方,是在埃尔纳里的图书馆吗?
她说,对,与现实中的德翡纳图书馆对应的是,这里也有一座外形完全相同的图书馆,不过埃尔纳的图书馆里只有关于魔法的书籍,魔法师们在图书馆学习即有的魔法,也创造出新的魔法。
离开埃尔纳的时候,琪普洛莎郑重地告诫了我们,她说,没有我带路,你们就不能再次进入埃尔纳,不懂魔法的人在这里举步维艰,轻则会迷失在这个充满魔法力量的世界里,重则会危及生命,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魔法师都是友好和善的。
她看着我,继续说道,现实世界里再强大勇猛的战士,在埃尔纳也会因不懂魔法这个残酷的现实,从而变得如同幼儿一般手无缚鸡之力。
她的告诫,就像是一盆冰冷的水倒扣在了我的头顶上,让我不自觉地打出了一个寒颤,然后头脑里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清醒认识,陡然一下子恍惚觉得,前两年在德翡纳自信而辉煌的人生似乎都是虚有其表的假象。我明白,我和塔阳在德翡纳创造的续写影子鹰传说的事迹,在那些强大的魔法师眼里,就如同是小孩子们玩的游戏一样,不值一提,不屑一顾。
在见识过埃尔纳奇异的繁华之后,再次置身在德翡纳,整个人就像是堕入了永夜的黑暗之中,无边无际的失落感,从心上袭卷至全身,最后毫无保留地被吞没,像是就要窒息在自己的怅然若失中一般。突然之间要面对这样一个全新而未知的领域,对于我和塔阳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原本以为在德翡纳,就算闭上眼睛,也没什么事可以瞒住自己,可不想身边原来一直蛰伏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一点可怜的自尊瞬间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我极其失落地看着琪普洛莎,楚楚可怜地说道,我们已遍体鳞伤的自尊,再也承受不了你零星半点的伤害了。
她反倒很坦然地说,这不是你要寻求的公平的交易吗?不过呢,用一个金币的代价,换取一个全新世界的认识,倒也值当。
我看到她的目光放出了狡黠的光,却依然叫人不自主地流连。她抬起手臂,指向虚空,对我说,缺少的那一枚斤斤计较的金币,现在正在那儿,闪耀着黄澄澄的光色呢!
我顺着她的手指指向的地方看去,那儿是次元世界埃尔纳入口的方向。我知道她对我先前表现出的无赖之举颇有不满,在她的语气里,嘲讽贪婪者的意味十分明显,明显地指向我。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的情绪出现丝丝缕缕的变化的时候,我的心中却总是充满了莫名的期待。我连忙跟她道歉,说,为了让你说出关于魔法的事情,先前是我故意强人所难了,现在请你接受我郑重的道歉。
她看到了我眼里的真诚,然后说道,不学习魔法,就无法真正理解埃尔纳的奥秘,我自己也正是为了修习魔法而来到德翡纳的。我想要进入埃尔纳学习魔法,成为一名真真正正的魔法师。
听到这话,我觉得有些诧异,她分明会施展魔法,却又说自己不是一名魔法师。我问她,你不是魔法师,那先前在奴隶市场里放出的黑雾又是怎么回事?
当事情的症结又回归到最初始的那个状态的时候,琪普洛莎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段不敢轻易触碰的往事或经历,那些我们不愿在外人面前轻易提及的过往,就像是岁月的尘埃覆在心头上的一道伤疤,当它被一阵漫不经心的风揭过,仍旧会隐隐作痛,而忍受疼痛的唯一方法便是沉默。久久的沉默,再次静候时光展现出它神奇的抚愈伤痛的能力。
我在琪普洛莎沉默时的表情里,看到了那种往事何堪回首的无奈与酸楚。一路上,我猜想着她以前的生活与魔法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城郊的小树林里,我们坐在齐根倒伏在地上却依旧坚强存活着的树木上,火光在我们的脸上跳跃,在以黑夜为底色的背景下,将我们的脸部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为凄美的夜色增添上一幅幅丰富多彩的情绪。眼前小小的火堆照不见我们繁重的心事,便试图用温暖融化我们心灵周围的壁垒,企图让我们对它敞开心扉。
于是,我们开始变得更加地小心翼翼,生怕泄露出心中丁点儿的真实情绪,只好用长久的安静来伪装。琪普洛莎将已熟睡着的奥吉德娜紧紧拥在怀里,我知道,那是她此时抵御伤痛侵袭的最好安慰,也是巩固心灵城墙的唯一方式。
她看着火堆,我看着她。我对她说,你为了救回妹妹,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们,接下来的日子,你打算怎么办呢?
听到我的话,她微微仰起了双眸,我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为此后生活的担忧,却看到一抹悄然闪过的凌厉。我接着说,要知道,在德翡纳身无分文,将会寸步难行,就像你告诉我们在埃尔纳不懂魔法将举步维艰一样。
这并不是表示要和她对立的话语,也不是我的反唇相讥,可是,其间气氛的微妙转变,让我觉察出了一丝不好的情绪,尽管不是我的本意,但是这个对立的立场,体现得是如此的相得益彰,般配极了。但是,非常的不合时宜。
她将我的话,理解成了对她处境的幸灾乐祸的戏谑,可我的本意明明是,希望她向我求助,或者换个再诚恳一点的说法,是我希望给予她帮助,可是她显然还是误解了我的心意,她有些不服不忿地说,你是在提前拿我即将面对的窘迫生活来说笑吗?
我从她的话语里感受到了凛冬降临般的气息,心里一下子有种凉透了的感觉。自有了前面的那一番经历,再说出这样有些模棱两可的话,完全是我咎由自取,我连忙向她解释,说,那是我和塔阳初到德翡纳的日子,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经历过那些苦难的日子,而且我不希望你承受我们已经历过的苦难。
她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我,当她冷峻的面色渐趋缓和之后,塔阳说,我们是想将你先前支付给我们的金币还给你,遇到那种事情,就算没有报酬我们也会帮忙的。先前我们之所以拿你的金币,是为了迁就你,让你相信我们是为了钱才去救你妹妹,这样,我们之间就相当于建立了一个基于公平交易基础上的彼此信任的契约。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朝她点了点头,说,我们若是不拿你的金币,你肯定会认为我们是别有所图,这样一来······
这种想法的产生,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人性使然,琪普洛莎当然也不例外。可是当这些有些煽情、难以言喻的东西被表达出来的时候,便无形地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得近了些,将心里的那层形同陌路的隔阂瓦解了些。
尽管如此,琪普洛莎最终也没有接受我和塔阳的帮助,她说那是她救回妹妹应付的报酬。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随便接受别人的同情,这也是她独有的特质始终魅力无限的原因,也是一直深深吸引着我的原因。
之后,琪普洛莎道出了关于那团黑雾的事情。她说,在我和妹妹从遥远的家乡来到德翡纳之前,我经常在家族里的图书室里读书,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自学了一些魔法,虽然没有魔法导师的指点,学习进展非常缓慢,但是在了解了父亲研究魔法留下的记录之后,自己也具备了一些特殊的魔法潜力,在拍卖场上放出的黑雾就是我自创的魔法。一般来说,像我这样没有魔法基础却能创造出咒文的情况,已经可以堪称是奇迹了。
我和塔阳都能意识到那些往事倾诉而出的艰难,和主动去揭示伤疤的勇气,尽管她只透露出一些过往片段中的零零星星的点滴,但我能感受得到,那已是她莫大的馈赠。
说完,她毫不吝啬地对我们说,既然你们对妹妹有救命之恩,如果你们要想学习魔法,我会将我自己所学到的魔法都教给你们。
在周遭的氛围中,突然多出了些妙不可言的东西,那些令人欢欣愉悦的东西让我羞于启齿,只好沉默,它暖暖地流淌过心田,那个夜晚,我们一起享受心灵被灌溉润泽的舒畅美好。
置身于真实的世界,令周身的一切都变得真实,真实的那些人,还有真实的那些情感。我突然想起了存在于埃尔纳的永恒的光芒,那些美到足以令人窒息的风景,最终不过都是如画在纸上一般了无生气的景致,它除却了生命的意义,摒弃了情感的诠释,剖离了灵魂的赞颂,这样的永恒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