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号,阴有雨。
上午,一场久违的阵雨降临了逐渐炎热的宁和市,稍稍缓解了下那炎热的天气,但到了正午时光,天空中的云层已稀,又是烈日灼灼。
11点57分。
赵虎一个人缓步行在老旧的街道上,在这烈日之下,路上行人不算多,买菜的人自然不会挑这个时机,同样的菜贩子也各自歇息,吃饱喝足在街边打着盹。偶尔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路边的人,瞥过偶然经过的赵虎,不时的打几个酒嗝。
一米八八的身高,加上那魁梧健硕的身材,无论是谁,见到赵虎的第一面时都会多看上几眼,对于这条街的商贩来说,阿虎并不是陌生人,多年来的交情谁都能打声招呼,更何况托了阿虎的面子,附近的地痞小混混已经多年没有在这条老街上肆意胡闹。
“阿虎,今天有事啊?”八十余岁的老人伛偻着腰,笑呵呵的打了声招呼。
“嗯,有点事,许大爷忙呢?”
“没啥事,瞎理理,呵呵,你啥时候再来我给你拿点菜,都是家里头种的,新鲜。”
“呵呵,那还得多谢谢你了,下次吧,我今儿个真有点事。”赵虎笑着点点头,告别那慈祥的老人,继续向前走着。直到走到街道的另一端,一处人烟稀少的停车场,他才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拐入了左手边的一条巷子。
停车场的围墙与老式居民楼之间形成了一个一米五宽的狭窄小弄,过道的另一头堆着许多破败的箱子,几年来都没人打扫,刚下过雨,散发着一股古怪难闻的霉味。
“一,二,三……”赵虎嘴上数着那墙上的砖,当数到第十三块时他停下了脚步,转身,表情严肃的抬起右手,食指在一块有所缺损的砖头上掠过,用力按了下去。
砖头里头似乎是空心的,只是一推便陷了进去,而后他的食指从那个砖头开始,沿着砖头的缝隙划出了一个十分不规律的线条,方方正正,折来折去,看起来很是随心。当砖头缝隙的线条划了一大圈最终与起点处连接起来时,怪事发生了。
那砌墙的方砖似乎全部活了过来,伴随着砖头移动的独有声响,方砖一块块向里头转动,向两边分开,只是短短的六七秒钟便露出了一个足够赵虎通过的缝隙,缝隙中黑乎乎的,但最前方却有一处光亮,小,却十分醒目。
赵虎看了看左右,随后踏步走入其中,当他整个人没入墙内以后,那些砖头又自动的开始移动,看似无规律,却又好似藏有运行的法则,只是几秒钟时间便又重新合成了一面墙,砖头与砖头之间严丝合缝,连匕首都插不进去。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重新恢复了平静。
赵虎行走于黑暗之中,前方的光似乎在两百米开外,可随着他的迈步,那团光也好似在不断的接近,只走了十余步,他便已来到了那光源的面前。
面前的是一处类似神龛的古怪摆设,一根根白色的蜡烛无规律的散步在石台之上,已不知燃烧了多少时间,烛泪积了厚厚一层,向下淌着,凝固之后如瀑布般,那神龛的最上头是一个青铜雕像,乌鸦的雕像,古怪的是那乌鸦的头顶戴着一个皇冠,镶嵌着金银宝石,尊贵奢华。
赵虎走到那神龛面前站定,恭恭敬敬的击了三下掌,接着便见一阵怪风吹过,那数十根蜡烛忽地一闪,下一刻那乌鸦雕像的两只眼亮起了幽幽的亮光。
一声幽幽的长叹,仿佛是久远的睡梦中被唤醒一般,接着一个柔和的女声从乌鸦雕像中发出:“你来了。”
“嗯,有点事想要知道。”
“是关于那个孽的事吧。”
“你注意到了?”
“是贪欲的汇集,恨意的凝聚。”
“哦,你知道原因?”
“多少能猜到一点,第一次出现时候并不强大,但昨晚的再次出现,‘孽’的恨意得到了迅速提高,现在的它应该有点麻烦。”
“哦?昨晚又有人死了?”赵虎并未听说过这事,忍不住开口问道。
“一男一女,很复杂的恨意,估计跟人类的感情纠纷有关。既然你来了,那么这事就委托给你处理吧,可以吗?”
赵虎点点头,“我需要一点情报,你得帮我找到它。”
“这个自然……”
……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萧晴微微有些倦意,车载通信器中催促着魏东流尽快赶到,这让他有些觉得郁闷,抱怨道:“又不是我想拖延时间,实在是这里的交通太差,那些市政府当官的,就不能整顿整顿这道路拥挤问题吗。”
即使如此,十分钟左右两人还是到达了案发地点,维斯顿饭店,饭店五楼西面的一个房间已被拉上了警戒线,许多工作人员忙碌的采集着指纹线索,两人出示了证件进入了客房,入眼之处一片狼藉,天花板上,墙壁上,地毯上,柜子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看不出究竟是哪个部位的细碎肉沫,难闻的令人作呕,苍蝇嗡嗡的飞着,如地狱一般。
这一次萧晴总算没有再吐,只是脸色也已奇差无比。“又是这样的情况。”魏东流摇了摇头,走到了卧室的另一边,这里的床下发现了一只断手和一只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脚。
“据目测初步估计,手是属于女性死者,而这只脚则应该是男性死者,这里最少也有两名死者。”一名工作人员起身向魏东流报告。魏东流点了点头,结果记录报告,粗粗的翻了一翻,交还给对方,转身走向阳台,阳台的窗户是大开着的,他向外看了一眼,四五米外有株高高的松树,其余并没有什么别的发现,这是西首的房间,想要从边上的屋子里翻进来都是不可能。
酒店的工作人员正在接受询问,萧晴凑了过去,问了几个问题,很快便从酒店登记记录上得知了两名死者的身份,而当听清女性死者的名字时,她瞠目结舌的回头看了一眼同样表情的魏东流,两人同时点头。那女人的名字他们刚刚不久前还听过,正是那刚刚查出身份的第五名死者张胜利的合法妻子。
“事情……变得麻烦了。”魏东流摸了摸鼻子。
酒店的监视记录中并没有拍到有其他人进出的影像,同样的,隔壁的房间并没有住人,也同样没有人进入的痕迹,谁也不知道这两人进入房间后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的死法。
而对这一切魏东流已有了初步的假设。“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张胜利干的。”
“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萧晴眨了眨眼,疑惑的问道。
“死没死并不能真正确认,第一次凶杀现场时只找到他的部分血迹,却并没有真正能够证明他死亡的证据,所以并不能简单的推断他已经死亡。对此,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你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些事吗?”
萧晴点点头,昨天听到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忘记,相反的昨天晚上因为想这些事她根本没有睡好。
“我是这么想的,张胜利欠下两百万的赌债,无力偿还,便与其妻计划逃亡,在逃亡前不幸被胡凯男四人撞见,四人将其带到酒吧后巷实施殴打,过程中胡凯男的话语让张胜利感到绝望,随后因为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张胜利被‘欲’支配,成为了‘孽’,他杀死在场四人之后逃往他处。而后张胜利去预定的地点与妻子汇合,却始终没有等到人,这个旅馆应该就是他们预计的汇合地点,其妻早在昨日上午就退了房,导致张胜利无法找到她。在晚上时,张胜利追踪其妻的踪迹来到第二案发现场,发现其妻子与其他男子有染,房间床单上提取出来的体液也可以证明此事,失去理智的张胜利将两人杀死,随后再次逃窜。”
听着魏东流详尽的推论,萧晴并没有什么再做补充的必要,只是她依旧无法相信那关于“欲”与“孽”的说法,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又有谁会相信这听起来有些无稽的都市传说。
“前辈,如果像你所说的真的有那些事的话,你的推论确实能够成立,如今已有六名死者,前辈你觉得张胜利下一步会如何做?”
魏东流站起身,踱步来到窗边,抚摸着下巴处那又开始出现的胡茬,慢条斯理的说道:“从第二处凶杀现场可以看出,他妻子的背叛对他的打击相当大,我们现在不妨去找找他的邻里打听打听……”
两个小时后,宁和市普阳区恒辉小区内,萧晴与魏东流坐在车中,监视着对面楼里的情况,二十余名警察都在不同位置埋伏好,那幢楼中生活着张胜利的岳父岳母,在先前的走访中张胜利的邻居与亲姐姐都曾证实张胜利与其岳父母关系很僵,曾经因为金钱问题有过很激烈的争执,因此魏东流判断现在失去人性丧心病狂的张胜利必定不会放过这两位老人,毕竟他们女儿的背叛如此恶劣,让张胜利无法原谅,怒极的他必然会让她的家人付出相应的代价。
警方的动作很快,短短的半小时时间内,一切都已布置妥当,各方面的监视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魏东流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六月的空气已很是闷热,关掉引擎的车子里更是炎热。“其实在这等根本没用,张胜利现在不会来。”
“前辈,之前不是是你说他会来的吗?”萧晴有些弄不清这个男人的想法。魏东流笑了笑,懒懒的摆了摆手,“孽一般只会在夜里作恶,白天很少出来活动,之所以这样安排不过是以防万一,谁也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丧心病狂的白天就登门造访,你说是不。”
话刚说完,耳麦中便传来了声音:“有情况,有人靠近目标住宅楼。”两人拿起望远镜观察那将电瓶车停在楼下的男人。“是送快递的,外形与目标人物相差甚远,各方面各自待命,不要乱来。”
那送快递的托着一个大盒子,进入了住宅楼,耳麦中又再次传来通讯:“报告,那人来到了保护对象的家门口,敲了门,应该是他们家的快递。”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等待着指令的发出。
“门开了,保护对象签收了快递,可疑人员已下楼,一切正常。”
正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陡然间那住宅楼中发出两声尖利的惨叫,魏东流一把推开车门,急急的冲了出去,“各方面开始行动,同时逮捕可疑人员。”
那送快递的年轻人刚刚下楼,便见五六人端着枪冲了过来,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便已被几名便衣当场按住了,魏东流与萧晴快步上了楼,房门大开着,已有警员赶到,看样子并没有出什么大事。
“什么情况?”魏东流将配枪收回枪套,快步冲到门口,往里一看,屋里的两位老人正在抱头痛哭,几名警察在边上围着,个个脸色铁青。两人进屋一看,当即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那桌上放着一个快递箱子,已经被打开,里头竟装着一个女人血淋淋的头颅……那样貌正是张胜利的妻子。
那名送快递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随后警方快速的调查了快递公司的相关记录,发现那个包裹并没有任何记录,上头只写了收件人的地址,根本没有寄件人的地址,很有可能这个快递是被人在不知不觉中巧妙的混入需要投递的物品中,根本没有人知道何时多了一个快递。
这件事情导致的结果就是张胜利的岳父母被送进了医院,原本身体便不太好,得知爱女的遇害已是深受打击,现在又亲眼看到了被装在快递箱子中,甚至连为人尊严都没有的女儿的头颅,再如何坚强的人遇到这种事也会大受打击,更何况是本就身体不好的两个老人。
两人被送入了第三医院,进行了住院治疗,这件案子也上报到上层,并得到了更多的警力支援,住院处十二楼被众多警察保护着,让周围的护士病人都心中慌乱。
“这样肯定会打草惊蛇吧……”看着周围的警备,萧晴皱起了眉头。“呵,别傻了,那家伙应该早就知道了。”魏东流笑着说道。
“那前辈你还笑得出口?”萧晴疑惑的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想法。魏东流慢条斯理的挠了挠头,“放心吧,那家伙即使知道也还是会来的。”
“你怎么知道?”
“他已不是人了,你想想刚刚成为孽,拥有了超凡的力量,他肯定会变得自负,这里看上去戒备森严,但其实对于孽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看他今晚就会到来。”说到这里,他神秘的一笑,凑到萧晴耳边,小声的说道:“不用担心,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
夜,9点34分。
尽管魏东流打着包票说一切都已准备好了,可萧晴还是没有看出那“一切都已准备好”的架势,而且到了晚上,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她总觉得警力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抽离,现在对两位老人的保护甚至不如下午。所以当魏东流因为肚子饿的原因邀请她一同下楼吃夜宵时,她立马拒绝了对方,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被拒绝的魏东流竟然带着余下的几个警察下去吃宵夜了……
“真是的,怎么一点都不紧张,自己还说那家伙晚上会来,这个男人,是不是从开始就一直在骗我啊?”萧晴小声嘀咕着,越想越是来气,回想着他在天台上与自己所说的那些内容,心中更是怀疑。
“肯定都是玩笑!是觉得我刚工作什么都不懂吧,真是的,也太看不起我了!”这般想着,她握着拳头站起身,正打算去病房里看看情况,却忽然发现四周的气氛有些不对,不知何时起,四周竟然变得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咔哒”,远处响起一声细微的声响,若不是四周寂静无声,萧晴估计也不会注意到那声声响,她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后发现走廊尽头的一盏灯不知怎的熄灭了。“咔哒”,又是一声轻响,第二盏灯熄灭了。第三盏灯的光线闪了几下,也熄灭了。从走廊的那一端开始,一盏接一盏的灯有秩序的熄灭了,黑暗正从走廊的那一头一点一点的向这里靠近。
萧晴心知事情不对,掏出对讲机想要联系别人,却发现对讲机已无法正常工作,根本没有任何声音,她拍了两下依旧没有声音,随即慌忙的掏出手机,手机显示没有信号。她向后退出几步,远处的黑暗正在缓缓的靠近,虽看不清,但她已能清楚的辨别出一个男人的脚步声,沉重而缓慢,正一步一步的靠近。
她终于肯定情况不对,现在的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与现世完全不同的空间,这里一切变得缓慢,黑暗而凝重,没有任何生机。紧张占据了心头,她急促的向后退步,两只手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原因,竟然僵住了完全无法动弹。
灯,一盏一盏的熄灭,终于到了萧晴身前不远处,黑暗中那个身影停在了1233病房门口,萧晴身躯僵直,只有眼珠还能移动,她能清楚的看到那病房门口那停住脚步的黑色人影,那黑影似乎正在看她,萧晴甚至能够分辨出那黑影血红的双眼。
下一刻,黑影古怪的笑了笑,随后转身,推开了1233病房关闭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