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韦太太可是少年夫妻啊。”
冯鸣不知为何,屏息了一瞬,心底有一个地方发凉,虽是在说公事却到底是生死之事,还是略有感触的,叫谁杀那人他皆不觉得悲凉,反而觉得应当,却是让韦太太动手叫他心有难言之感,其一他怕说服不了对方,其二毕竟是夫妻,好歹曾经相爱一场,到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岂不是叫人吹嘘心寒。
赵钧默何尝不明白冯鸣的意思,然,他摆了摆手,静若寒潭的眸子正色地侧头凝视着冯鸣道:
“凤声,你信我,你未爱过人,若是你爱过你便知晓,这个世界上能杀得了韦萧的只有他那叫他毫不设防的糟糠之妻。即使是如今他挚爱的小妾都及不上曾相爱陪伴多年的夫人叫他放心,他虽已嫌她,线人传来的消息却是唯有他大太太拿给他的吃食,他是毫不犹豫地吃下的,不用叫他人尝过。”
“你可明白,情到极时已是尽头。”
“凤声,死在自己夫人手上,他不冤枉。”
长长一段话,一起呵成,低哑的嗓音缓慢如最低醇的西洋乐器,他仿佛筹划已久又似突发其感,话落,赵钧默深深地阖上眼,揉了揉作疼的太阳穴,冯鸣随后立刻颔首低应道表示知晓,又已知赵钧默交代已完不欲再多言,他便也噤声起来。
……
灵堂很静,连一丝声音都无。
明晰低眉敛目地跪于家人的灵侧,像一座已经被时光定格住的冰冷石雕,吊祭之客极少,风阴测测地袭来,她只是一件单衣,而周妈在侧,亦是老泪纵横,然,自家大小姐无声响,她便也只能暗暗流泪,手上擦拭眼泪的拿着的帕子都被泪给浸湿了。
她已上过香了,只是一切来的太突然了,这一切仿佛竟像是要将她溺毙,她来不及思虑太多,只是像木头一样,做些这个时候该做的事情,然后一直木然而冷硬地跪着,在这个原本门庭若市的地方,竟成了一座灵堂,万事皆虚,她骤然低低发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再没有流下来,连流泪的力气都无了。
亲人,她还有何亲人,连她最亲近的弟弟都死得这般凄惨,嘴角渗出了些许血丝,她悄然地抬手拭去,早前听闻的时候晕厥了过去,醒来猛然察觉自己吐了褥子上一片血,周妈急得跟什么似的,她却是老神在在,连眼神都变得木讷许多。
铺了素毡的地面之上,忽然出现一个小人儿的脚,是许芳牵着赵延盛,一步步走至了她的跟前,她怔愣了几秒,唇边噙起虚无的笑意,想来早已不会有他人敢来吊唁了,这件城中惨案,有哪方敢犯下如此滔天罪亦不惧怕任何惩戒的,城中但凡有脑子之人定是知晓明家得罪了哪方的人,而明晰亦明白得清楚,只是事已至此,她只是感觉朦朦胧胧像在最漂浮不定地水里,又像一次次被湮没于荒烟中,寻不到一个落脚之处,四肢百骸都已麻木得无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