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一群火红的大鸟从林火里直冲天空,雄健的身姿映在一片水洼里。
“那个林晋还没醒?”白夜站在水洼里,弯腰洗着手。
木铁生正在一棵小树下一板一眼地做着类似体操之类的动作,嘴里轻喊着口号。
“睡得正香。”他百忙之中扭头瞥了一眼。
林晋躺在由树枝搭建的简陋帐篷里,侧着身子,脸枕在小臂上,闭着眼睛。
远处的天穹依旧布满云霞,鲜艳夺目。这里是森林中一片少见的开阔地带,生满了萋萋荒草,翠绿逼人,数不胜数的小昆虫则隐身于水草之间,时而可以在草叶间看见一点斑斓的花纹。
“你这套动作不能不做?”白夜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出水坑,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极像鸟窝,过长的刘海遮挡了她半张脸。
“不行啊。”木铁生边走边热火朝天地蹦跳着,微微喘息说,“这叫行走操,最锻炼全身嗅觉,为了以后能当上药师,为了能去天下药师的圣地云上洲,我做了十年,一天都没停过。”
白夜转身跳坐在一根旁逸斜出的枯木上,“天下九种职业,魂师器师术师兽师都比药师有趣,一天到晚守着药炉子,我可耐不住性子。往下说,炼甲跟药师一般枯燥,只有掘金我喜欢些,到处寻找天材地宝,想想都有趣。除掉这些,战士就不说了,杀人机器,影子倒不错,暗杀的手段一流。”
说到这里,她停顿片刻,微微抬头,望向远处的葱郁的树冠。“说到底,我喜欢那些不太堂而皇之道貌岸然职业。以后,说不定要自己创造出一种职业来,凑够十种。”她偏过脸,俊俏灵动的大眼睛看向木铁生。
“天下四大洲,很多英雄都仰仗药师炼出来的丹药,云上洲更是被称作第五洲,不过光这样,我也不至于铁了心要当药师。”木铁生紧抿着嘴唇,沉默片刻,认真地道,“当药师是我的理想,以后哪怕药师沦为下贱低等的职业,我也会一心想成为一个药师。”
“随便你。”白夜漠不关心道,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瞥了木铁生一眼。“这个叫林晋的,你这么看?”
木铁生终于做完了全套动作,迈着庄重的步伐走到自己的帐篷前,取下整整齐齐搭在一根树枝上的布片,细细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转身来到水边,以俨然是雕刻家移动刻刀的认真态度搓好布片,起身用力一甩,回到帐篷前,一丝不苟地把它重新搭好。
“这位林老弟是个地道人,我,我是比较喜欢的。”他露出朴实的笑容。
“或许吧,但我觉得他这人想的事儿多,让人琢磨不透,看似是一副温和脾气,恐怕未必。”白夜习惯性地摸着背上的刀柄,把嘴角的头发掠到耳后,抬头看着远处的一抹红霞。“暂时先不要把他当作自己人,明白?”
“既然相逢,就是缘分,为什么不能当自己人?”木铁生脸上带着惊讶的神情。
“我不相信男人。”白夜沉静地看着木铁生,见他黑红的脸上越发涨红,语气稍微缓和下来,“木铁生,这世上的男人不是都像你一样实心眼,更不是像凤囚那样心怀天下,菩萨心肠。”
“白姐,你说凤老大会不会已经..,呸,瞧我这张臭嘴,凤老大修为绝伦无所不能,不会有什么的。”木铁生说着,遥遥望着天边,眼神里布满担忧。“不知道咱们啥时候能找到回营地的路。”
“他不会有事的。这次咱们杀了鼠灵,也算是为他出了一口气。营地里干粮和水充足,况且他也不至于真的成了一个废人。”白夜从枯木上跳下来,瞥了林晋一眼,“既然已经醒了,就起来吧。”
“你们醒得真早。”林晋揉着眼睛坐起来,慢慢搓着干燥的脸皮。“抱歉,差点忘了打猎的事。”他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似乎被一根极粗的绳索缠得几乎窒息。睁开眼睛,正好听见白夜对他不甚友好的评价。令人心生不快的一天。
木铁生尴尬地笑了笑,走过去,看了看林晋铺在身子下的衣服,到底没忍住,伸手把它抻平,“老弟还在长身体,就需要多睡。你这衣裳很少见,比我的漂亮多了。”
林晋笑了笑,把外套披在身上。衣裳多少能挡住毒虫叮咬,即便不多久便被汗水浸湿,也不得不裹得严严实实。
接过木铁生递来的以某种巨兽肋骨磨制而成的长矛,林晋见他的目光依然在自己身上认真看着,心里有些歉然,“铁生哥,你这么喜欢,要说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这衣裳对我有特别的意义,实在..。”
“老弟别说这这话。”木铁生咧嘴不好意思地一笑,“力气完全恢复了吗?打猎的话,我可以代你去,力气有的是。”
“没问题。”林晋转身之前,向观看流云的白夜点了点头,抬脚往水草茂盛之处走去。
从昨天开始,三人一直在森林里跋涉不止,据木铁生说,他们迷失了回营地的路径。林晋一直想问营地究竟是何种营地,琢磨良久,当他试着向两人打听时,张口欲说的木铁生被白夜冷冷的一盯,连忙闭上了嘴巴,只是用歉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一路上,白夜一直默不作声,冰冷得像块从雪山之巅跌落下来的石头。
林晋趟过一片清澈见底的水坑,脚脖子上顿时叮满了肥硕至极的蚂蟥。他找到一块稍微干燥的沙地,坐下来脱掉鞋子,噼里啪啦地把蚂蟥一只只打掉。
白夜和木铁生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陷入这片看不到尽头的森林里?白夜就像是一座冰山,沉静,冷酷,相处得久了,渐渐能感觉到属于冰山的那种冰洁细致。木铁生脾气憨厚,体壮如牛,原本该属于五大三粗那一类型的,偏偏又极爱干净,一天洗六次脸,早晚冲澡,身上那套兽皮缝制的短打,虽然历经摸爬滚打,却神奇的纤尘不染。
关于这二人,林晋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把蚂蟥拍打干净,腿肚子上已经布满了红点点。林晋的目光不经意看见手腕上那块计时器,自从昨天显示过时间后,这东西再次黑屏,不论怎么拍打倒腾,没有半点反应。
戴着这块奇形怪状的东西,与这个原始世界实在有些格格不入,至少已经引起了白夜的密切关注。或许就是因为这东西,让她觉得他来历不明。
默默走了一里路,四周的景物越发荒芜起来,水域渐多,一片一片的水泽不时跃入眼帘,大一点的像一面大湖。小型森林般的水草密密麻麻钻出水面,随风摇荡,再加上此时已经接近日暮,残阳如血,长风似歌,让人的胸膛里平添一股苍凉豪迈之气。
水草茎蔓断裂的声音清晰地从鞋底传出,一群黑黝黝的水生小动物四处乱窜,扑通扑通跳进水里。
不远处的水面上突然泛起一长串涟漪,涟漪迅速冲向岸边,显然有什么生物正在靠近。而此时林晋恰好穿过那片水草,来到了水泽岸边。
一百米、五十米。
涟漪之下的生物无比迅速地游过来,涟漪将要冲到岸边时,却又突然慢慢散开,水面渐渐恢复平静。
林晋屏气凝神等了一会儿,再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但他依然握紧长矛,盯着水面,四周像是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头顶一条狭长的叶子上滚下水珠,啪嗒一声轻响,滴在他的头顶,一阵冰冷之意瞬间传遍全身。
随即他看见水面突然炸开,水花四起里,一条金灿灿的水桶粗细的东西倏地钻了出来,闪电一般地挟着一片腥臭不堪的风向他扑压过来。
嘶嘶声里,一条金色水蟒迅捷无比,拦腰缠住林晋,直起脖颈,缓缓收紧身体,把奋力挣扎的林晋缠得愈发的紧,往深水处拖去。
林晋听到了自己响如鼓鸣的心跳声,意识渐渐陷入梦境一般的不真实。
我要怎么做?他问着自己。勇敢面对,对!要勇敢面对!我有勇气,从来不缺乏勇气,我只是理所当然自欺其人地认为自己没有勇气面对。自然是这样,只有这样。
只是一瞬间,林晋反应过来,抱住粗大而充满活力的蟒蛇身体,扬起长矛,狠狠扎下去。啪啪啪啪,长矛被蟒皮震得反弹起来,发出无力的声响。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长矛从中断掉。
林晋狂吼,张大嘴巴,以最大的力气咬在蟒蛇皮肤上一块凸起之处,说来非常神奇,那地方竟然分外娇嫩,干脆利落地被林晋并不锋利地牙口咬破,辛辣腥臭的蟒血以喷涌之势往林晋的喉咙里灌去。
一直漠然冷淡的水蟒露出震惊之色,剧烈地挣扎起来,紧抱住它脖颈的林晋被甩得左右横飞,但无论它如何强力挣扎,一脸狰狞的林晋拼死抱在它身上,咕嘟咕嘟大口吞咽着蟒血。
渐渐的,黄金蟒蛇似乎力竭,无力地朝空中发出悲鸣,皮肤上的黄金之色迅速消退,变得一片漆黑,黑皮裂起皱纹,四处撕裂开来,噗地一声轻响过后,皮开肉绽,始终高昂的头颅重重摔在水里,把屏气已久的水鸟惊得四下乱飞。
林晋筋疲力尽,两眼发黑,慢慢游上岸,找到一处平坦干燥之处,躺了半天。暮色四合,到处是野兽的嘶鸣声。
好歹从惊吓和力竭中恢复过来,林晋坐起,拧干湿透的衣裳,反手摸了摸后背,捆得牢牢实实的背囊还在。
小腹处热烘烘的极不舒服。那条黄金水蟒不知有毒没有?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眼下还是想法子找到回去的路要紧。他抓起躺在地上的长矛,直起身子打量四周,确定四周有无危险。猛地身子一震,冷汗唰地渗出后背。
不远处的草丛里,两颗五彩斑斓的脑袋,正在缓缓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