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旭日初升,整座拜月峰上灵雾氤氲,仙气缭绕。
宋青书早早地起了身,倒也不是为了修行,因为早在七年前,东华上人便已断定他一生与仙路无缘。昨日所遇狐仙名为沧月,因重伤下界留于此处,今日早起,便是被其踹下床的。
原因无它,沧月以狐身疗伤,青书没有将卧床礼让于她,悲剧就此发生。
依沧月之言,本座身份如此,怎可卧于他人榻下,当下也不客气,一脚强行易主,俏生生躺了上去。若仅是如此,倒也无妨,闲来还差遣青书大小事宜,提水浣衣,俨然已经将其作于童子使唤。
男儿生养于天地,又怎甘如此对待,几番理论,却被对方仙术禁锢了三个时辰,心头叫苦不迭。
“你这狐仙好生无理,昨日契约可曾记得,我主你次,怎得今日反将过来了?”宋青书不甘鱼肉,奉茶间,据理力争。
“昨日灵契休要再提,否则本座将心一横,顷刻间绝了你青阳门户。”听闻对方提及昨日之事,沧月亦是杏目一竖,“也不知你这小子使了什么手段,竟可更改灵契。”
此事始末还得从昨日谈起,为防宋青书异心,仙狐强行与其签定灵契,所谓灵契乃是以血为引,以魂为契,一主一从不可违逆。
就在灵契将成之际却是异数突生,主从颠倒之下,仙狐竟沦作契下奴仆。
宋青书还未来得及窃喜,沧月却是幽幽开口,断了他的念想:
“所谓灵契,乃是为弱者所订,天道之法无力约束于我,你若不听话,该宰照宰。”看着对方一脸茫然,沧月轻呡一口香茶,“说简单点,你主我从,这种灵契无法生效,你从我主才算成功。”
听完解释,宋青书一时竟无言以对,这世间法则,果真都是强者只手遮天!这法则虽对沧月并无约束,却让她极为不爽,今日听宋青书再度提及自是心头不悦,颜面无光。
正欲教训他一番,忽觉一股强大灵场靠近。
当下摇身一变,化作白狐一只,卧于床榻之上,淡淡开口,“你那便宜师父来了。”
听闻白狐对师父不敬,青书正欲出言争执,却听闻呼喊自朱门之外传来,如黄莺出谷,空灵婉转。
“青书哥哥,青书哥哥。”
这脆生生的呼喊,仙道就算不看亦知何人,不过沧月既然有此一言,怕是还有师父随行,心念至此,当下抽下门栅开门相迎。
朱门一开,果真瞧见一个俏生生的丫头站在门口,明眸皓齿,看着仙道一脸巧笑:
“青书哥哥,怎么让我和爹爹等了这么久?!”
来着不是别人,正是青阳门最受疼爱的小师妹,小丫头身穿青花流仙裙,眉眼含笑,出落得亭亭玉立。
不过宋青书却对其十分头疼,倒非其它,只是这丫头太过黏人。
在其身后,站着一个四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长须黑眉,一双眼眸透着沧桑,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白锦仙袍加身,周围尘嚣近体不得,此人正是青阳宗的宗主,付青阳。
眼见师尊亲临,青书自是不敢造次,拱手相迎。
“青书,为师知你长居于此,必然心生烦闷,今日和蝶儿特来看看你......唉......”付青阳看到宋青书,亦是一声轻叹。当初他带其回宗,却一直苦于无法治愈身上道痕,留有心结。
听闻师尊叹息,他又如何不明白此中缘由,自从七年前师尊将自己带回仙门,一直视如己出,多年来寻访问药从未间歇。
“生死有命,师尊不必介怀;若非师尊收留,七年前弟子已经命丧黄泉,如今多度七载,已是上天垂怜,又怎么敢奢求其它?!”
付青阳摇了摇头,也是不愿在此话题之上多做纠缠,与付蝶儿一同走入了宋青书的房间。
“咦?!青书哥哥,你从哪里捉来这么一只可爱狐狸?!”倒是蝶儿眼尖,刚进房间便注意到了静卧床榻之上的白狐,走将过去,揽入怀中,撒娇巧笑,“不如送给蝶儿,可好?”
见此情形,青书背脊顿时一阵寒意升腾,这小祖宗招谁不好,这白狐却是万万开罪不得;当下面露难色,谎言巧辩道,“非是师兄不肯割爱,只是这小狐受了伤害,这才留在了洛水之涧休养。”
听闻青书所言,付蝶儿这才发现小狐背脊处有一处灼伤,当下心疼地抚摸白狐伤处,眼中疼惜不已,黯然道,“也不知什么歹人如此心狠,可怜的狐儿。”
白狐心领神会,用小脑袋轻蹭着蝶儿衣袖,样子着实让人爱怜。它愈是这般,蝶儿愈是喜爱,看着宋青书一脸幽怨。
一侧青书眼见白狐撒娇卖乖,却是如同尖刀悬顶,若非那狐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怕是连他也被那人畜无害的外表给欺了。
付青阳见到这小狐亦是啧啧称奇,心道,之前在门外竟是没有感觉到其存在,方才他也曾用神识窥探了一番,却发现这小兽并无特别之处。
“蝶儿休要胡闹,我们修行之人讲究悲悯苍生,这白狐身负重伤,就留与青书照看,待其恢复后再送离此地。”轻捋胡须,付青阳也是微微一叹,“世间万物,又有谁个愿意屈居人下,我辈修者,又何尝不是为了打破天地束缚而奋力苟活。”
“知道了,爹爹。”心知再不放下小狐,又免不得听爹爹教化,当下只得不舍地将其放下。
而此时沧月心头亦是暗自思忖,这付青阳为人倒也正派。青宫剑君所创门派虽是没落,却也有了一个不错的传人,日后若有机会,倒不妨拉其一把,羽化境在人间虽是折桂之巅,却还入不得沧月之眼。
“对了,青书哥哥你看。”似乎想到了什么,蝶儿献宝似的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放于木桌之上,“这是我这次和师兄下山抓住的小鬼,你无聊的时候就和它说说话吧。”
看到桌上的束妖袋,宋青书心头顿时一暖,他知道,一定是蝶儿缠着天心师兄为自己所抓,因为怕自己一人呆着太闷。
“谢谢你,蝶儿。”
听闻青书出言道谢,小丫头两只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嘴角露出浅浅的酒窝。
临走前,付青阳留与他一颗百年血菩提,说是对压制道痕有一定效果。师尊虽未言明,不过他却是知道,这一定是师尊走了很多地域,千辛万苦方才为他寻得的。
大道所伤,非药石灵根所能抑制。
天道所妒十死无生,师尊所做一切,仅仅只为维持自己几缕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