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躲得了司棋，却是躲不过巧慧的。
呵……说实话，也不大想躲着她啊。
这些年来巧慧伺候毓卿极其辛苦，在陪毓卿出生入死的同时，原本天真灿漫的她也变得越发成熟了。
我对她虽没有当初对知画妹妹的冲动，但于她的亲近与娇嗲，却是不抗拒的。
当初父亲活着的时候，总希望我能早日找到一个体贴大方的姑娘，成家立业，为罗家延续香火。
巧慧虽然只是一个宫女，但却是当今皇后身边儿的体己人。说来，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所以，每每当巧慧来太医院寻我的时候。我都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看一看眼前这个姑娘，她的好。
哪怕大多数的时间，我都只是丢下一本医书给她，让她替我抄录。可她的一颦一笑，依旧不着痕迹的入了我的心。
但……
虽然觉得巧慧是个不错的妻子人选，我依旧不敢下定决心，跟毓卿讨要了她去。
一来是她一直在毓卿身边伺候，我怕她离开毓卿后，毓卿在后宫会少了一个得力的助手。二来，是因为司棋的心思，实在让人头疼。毓卿是个聪明人，我能看出来的她必定也能看得出来。我怕她……会在巧慧与司棋之间左右为难。
……
这一天，我方回到府里。下人便来通传，说是司棋来了。
于是，我换了件常服，便去了正厅。
“罗素哥哥”司棋瞧见我，满脸欢喜“你可回来了！我每次过来寻你，你都不在，害得我总是白跑一趟。”
我示意司棋坐下喝茶，道“我不是吩咐过下人，不管我人在不在，你都可以随意进出罗府么？”
司棋一听，撅起了小.嘴“下头的人的确没把我赶走，每次都请我进来坐上一坐。你放心吧，因为你的吩咐，她们如今都已经把我当成半个罗家的主子了，对我毕恭毕敬的。
只是，你在不府邸里，我一个人在这儿也是无趣。罗府虽大，可却没个谈心说地的人，实属遗憾。左不过，就只能逛逛园子，跟几个老妈子闲扯罢了。”
我低下头喝茶，虽听出了司棋的话外之音，却假装无辜不明。
司棋见此，也识趣的转移了话题“罗素哥哥，我给你做了一些糕点，你尝尝。”
说罢，又道“你这段时间天天待在太医院里，连家都不回，人都消瘦了不少。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定得让你吃些好吃的。”
言毕，她一边拿出了精致的点心，一边碎碎念道“主子她也真是的，竟如此压榨你！改日若去给主子请安，我定要为你说上几番好话才是。”
不知为何，当我看着司棋把点心端到了我面前。脑海里想起的，都是巧慧偷偷在坤宁宫里给我下的卤肉面。
于是，便道“这些点心看起来十分精致，你也是有心。只是近些时日牙疼得厉害，对甜食倒是有了顾忌。”
“罗素哥哥牙疼？”司棋一听，顿时紧张了起来“都怪我，竟不知这事儿，还往这点心里多加了好些糖。”
说罢，又道“罗素哥哥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小厨房给你做如何？”
“司棋，不必忙活了，我方才在宫里已经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已经用过膳了。”我连忙阻止。
“那……你多喝点茶。”说着，司棋便亲自来到了我面前，想要把茶杯递交给我。
可谁知，许是因太着急的缘故。司棋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滑倒。而手中滚烫的茶水，则泼到了我的手上。
“嘶……”
我下意识起身，连忙掀起了衣袖。
“罗素哥哥……你没事吧？”而司棋反应过来后，也急忙掏出了手绢帮我擦拭。
然，急急忙忙才擦拭到了一半，司棋便被我手上的胎记吸引“罗素哥哥，你手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一块……东西。”
我一边示意小厮去寻药箱，一边应道“这是胎记，打出生起就有了。”
此言一出，司棋脸上明显一愣“原来如此……难怪你小时候，从来都不肯掀起衣袖。就算是跟主子他们一起下池塘捞鱼，也不例外。”
……
因擦了药膏，手上的烫伤并无大碍。随着宫里的琐事越来越多，我也很快便忘了这个意外。
……
宫中素来都不平静，而这一次，掀起千层浪的人，则是甜昭容。
为了查明甜昭容的死因，毓卿传召我前去验尸。
这么多年来，我对毓卿言听计从。也一直都遵从着知画妹妹的遗愿，照顾好她。
可是，毓卿终究在深宫里，越走越远了。
我一心想让她回到曾经的天真模样儿，却又没有能力匡护着她。于是，只好没日没夜的挣扎。
而就在这常年累积的挣扎之中，我与毓卿之间的关系，也越发微妙了起来。
我心疼她，想要照顾她，保护她。却又因为她的改变，而越发心寒和不屑。
特别是，自前几个月她略带威胁的跟我谈过一次我的终身大事后，我对她便越来越不耐烦了起来。
终身大事……
以前父亲管，后来知画妹妹管，现在，竟是连毓卿也要来插上一脚。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但更清楚，她有自己的私心。
毕竟，我多年来孤身一人，又至于坤宁宫亲近。这宫里的流言蜚语，多多少少对她都有影响。
所以，她总是不断的劝我，让我在巧慧与司棋之中，则二选一。
当然，这一次，也不例外。
在谈完了正事儿后，她又一次朝我开了口“听闻，你最近大有左拥右抱之势。宫外有着司棋心心念念，宫内又待巧慧温文儒雅，好生潇洒。”
我听出了毓卿话语中的调侃，便不屑反问“这不正是皇后娘娘想要的结果么？”
司棋是自幼一块儿长大的伙伴，情分摆在这儿。而巧慧，是毓卿最看重的体己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谁的心皇后娘娘您都不好受。既然如此，不如让微臣去做了这个多情.人。
虽然左右顾及，微臣的确是累了那么一些。不过能匡护两位姑娘的心思，又能免了后宫诸人对娘娘的私议，也算是累得其所了。”
我如今虽做着这样的事情，可内心却是极其不愿的。若不是为了毓卿着想，我定早早做出抉择。
可如今，拿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情来搪塞毓卿，不过是想让她莫要为我忧心罢了。
毕竟，以前每一次我这么说的时候，她都会适当的止了语，再寻不出理由来反驳我啊。
可谁知，今日的毓卿，却是下定决心要逼我的“哦？看来，本宫还得多谢罗太医了。
只是长期以往，也不是个办法。既然罗太医已经决定左右顾及，不如早早把司棋和巧慧二人娶了回去，如何？”
我一听，心中大骇。
好个毓卿丫头，阴谋诡计用到我身上来了！
于是，以退为进“好啊！前些日子不提，是因为娘娘身怀龙翼。如今，娘娘也顺利旦下了七皇子，看来微臣的确是该考虑考虑自个儿的终身大事了。”
说罢，又故意蹙眉问道“只是……微臣倒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娘娘。妻妾妻妾，到底谁是妻谁是妾？”
这问题一出，果然把毓卿给问懵了。
于是，两人打了会儿太极，便又让我暂时逃过一劫。
……
然而，劫数之所以是劫数，就是意味着，不管我们如何逃，也有逃不掉的一日。
巧慧，就是我的劫数。
这一日，是知画妹妹的忌日。
我念着她，心中感伤，于是便不免多喝了几杯。
夜里的太医院格外寂静，旁的太医都早早回了自己的府邸，唯有我，得了特权，留守院中。
巧慧端了最擅长的卤肉面来给我，我却是闻着香味，一口也咽不下去。
“今日是画儿的忌日啊，你让我怎么吃得下！怎么吃得下！”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只好好好活着，才不至于让她们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巧慧放下卤肉面，走到我身边儿，柔声道“娴小主已经走了多年，罗素，你好学会节哀才是。”
“学不会，也不想学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除了罗家惨遭血洗和知画妹妹的忌日外，我每一天都要强颜欢笑。为皇上卖命，为毓卿得身子担心。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我活着，根本就不是为了我自己。
我就像是一个被自己内心操纵了的傀儡，整颗心里装着的，都是毓卿和她的孩子。
只有这两日，唯独只有这两日！
我可以把我的悲，我的伤，我的苦，通通借着酒杯里的美酒，释放出来。
如今让我学着节哀，岂不是让我把这独独的两日也给了毓卿去么？
我做不到……我当真做不到。
哪怕父亲与知画妹妹都不在了，我依旧想要留出一点时间，给他们，给自己。
“罗素！”巧慧看着我，一张脸蛋极其动容“你怎么就这么倔？你知不知，你这样会让我心疼。
这么多年了，只要一有机会我便会来寻你，陪在你身边。你让我抄写医书我就抄写医书，你让我打理药箱我就打理药箱。你说想吃卤肉面，我就跟宫里的御厨学……
我对你的心思，你一早便知道。可是，我为你做那么多，却不是为了让你接受我，娶我！而是，想像一个亲人一样的陪着你，让你忘记过去的种种伤痛。
你是太医，我是宫女，我们都在紫禁城里当差，也都效力于主子。就算你不娶我，我也可以不要名分，一辈子这样跟你在一起。
当你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温柔，对我越来越好的时候，你可知道。我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我给你温暖，你也能真真正正的感受得到。
可是现在你举杯消愁，一个大老爷们哭成了泪人，却着实让我觉得，原来这么多年来，我给你温暖终究抵不过一个别人留下的冰凉。”
说着，巧慧便覆上身来，摸着我的脸颊“罗素，我求求你，对自己好一点，可行？”
我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只知道，此时的自己，脑袋有些晕。
我看着巧慧的脸蛋慢慢朝我靠近，觉得她当真是美极了。
而这种感觉，让我与巧慧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说不上是完全走上了另一条道，但，至少加快了我与她之间的结果。
……
到了后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怀中正抱着一个极其柔.软，且温热的身体。
我揉了揉眼睛，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身边却传来熟悉至极的声音“罗素，你醒了。”
我的酒，一刹那间仿佛都醒了。
“巧慧！”
此刻的她，正羞答答的看着我，不着片缕。
而我，除了震惊的神色外，与她无异。
只一瞬间，我便知道我与巧慧发生了什么。于是，脑子顿时浑沌了起来。连忙背过身去，命令她把衣裳穿好。
随后，只与她说了一句抱歉，便连忙把她赶回了坤宁宫去。
说实话，发生了这种事情，我当真不知如何面对她，也不知如何面对我自己。
我只知道，我现在想静一静。
……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的精神都十分恍惚。哪怕只是取一个药，也都会犯错。
满脑子想着的，都是那天夜里，我所做下的糊涂事儿。
终于，在身旁的药童提醒了我多次后，我才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如此沉迷下去。
于是在太医院里私自配了一剂药，前去寻了巧慧。
短短几日，巧慧消瘦了不少。就连脸色，也憔悴得不如往常好看。想来，她这几日也过得极其煎熬。
一时之间，更是觉得今日来寻她，是来对了。
“罗素……”她看着我，才刚唤了我的名字，豆大的眼泪便如珍珠般落下。
我不忍见她这般模样儿，于是把脸别开“你莫哭，泪眼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说罢，继续道“如今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应该想好对策才是。”
言毕，我又从袖子中拿出了药“你回去以后把这服药煎了喝下，可避免……避免一个月后，葵水不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