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草草给的邮票,你拂去她头发上的一片黄叶。她说老爹明天去乡里开会,要你把稿今夜写好,不然你自己得送出山去。
她走进山坳,走出你的目光时,山风乍起,残阳如血。
坐下来,放下竹帘,你开始构思一个故事。
完了一稿。你觉得故事倒是圆了,但主角既不纯,也不朴,便推倒重来。
又一稿,你觉得主角纯也有了,朴也有了,但不真。鸡叫过两遍。咬咬牙,再改一遍。抄好。天微明,草草来了。
看到你布满血丝的双眼,她眼也红了。“你要这样强熬倒不如让我走三十里路”。
你仍伏在桌上看稿,搜索每一处病句,每一个错别字。母亲咳喘声起。她进去与母亲说几句话。出来,焦急地看外边越来越亮,便将稿纸抢过:“给我吧,爹恐怕等得烦了。”
目送草草走进清晨的山岚,泉声鸟声一片啁啾。
中午,做村民办老师的堂兄给你一封信,看那地址,你心里怦怦跳。信不算厚,也不算薄。洗完手,撕开信,是省报。那组写给草草的诗,修改了十几遍后于月前寄出。在每一把枪走火都能打伤一个诗人的年代,你的第一次铅字竟是一组六十多行的诗!草草,让我再次献给你。
堂兄说要你请客庆贺。你没说什么,取下老铳,提一袋药砂进了林子。
摸黑回来,提一只野兔和一串山鸡。母亲在床上嚎哭。你摇着她的肩,才从抽抽咽咽中听出草草今早上走小路去乡里被蛇咬了。你把稿子改来改去耽搁得太久,她爹等了好一会不见她拿去就先上路了。草草自己赶直路出山,撞上了一条金环五步蛇。
老统和野物坠地之际,你如一粒子弹射出家门。
翌日,她的坟前搁着一叠崭新的邮票,火苗舔着邮票上淡蓝的长城。火苗光中,你和你的作品上了邮车,穿过邮车封闭的黑暗,如透香的金银花。
此后,在贩山货的人流中,多了一个独往独来的秀气伢仔,面目阴沉,胡须如草。五年后,你出资给乡里,让政府组织山民修马路进山。
又一年,某师范分来一名女子到中学教外语。不久,她便坐上了你的摩托车,纤纤素手将你的腰箍得铁紧。
山里人都说这女子模样生象草草。
再一年,外语老师调到城里,你也到城里搞山货批发。你们住进一套自己买的房子,生了一个女儿,女儿的名字叫草草,是你妻子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