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白马城已空空荡荡,只有极少一些人没有离去,他们在观望、犹豫。
鸿阳暗暗叹息,偌大一个白马帮,说散就散了,这个时候真应了那句话——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不过祁峰倒没太在意,反而拉着鸿阳直接去了白马帮酒窖。
一坛坛堆积如山的高粱小烧,空气中四溢着扑鼻的清冽,酒未沾唇,却已让人有了一丝醉意。
“喝!”
祁峰随手将一只酒坛扔给了鸿阳。
鸿阳接过酒坛,爽朗一笑,将泥封拍开,顿时窜出一阵浓郁的酒香。眯起眼睛,用力闻了闻,当即称赞道:“嗯,这酒不错!”
咕嘟嘟,灌了一大口,鸿阳感觉到一股甘冽直透胸腹,不由得眼睛一亮:“好酒啊!”
祁峰哈哈一笑,也不说话,抱起酒坛好似鲸吞龙吸一般狂饮起来。
连着喝了两坛,鸿阳略感微醺。他和祁峰相识时间甚短,但因其忠诚豪爽而有如忘年至交,所以只凭酒量坦荡以对。如果运功散酒,漫说两坛,就算把这酒窖喝空也无妨。
“祁大哥,恕小弟冒昧问一句,听闻熊帮主修为极高,怎么会突然暴毙?”
酒、朋友,既然喝了,就该说些什么,否则岂不成了喝闷酒。
祁峰抹了把胡须上沾挂的酒水,沉吟片刻后,长叹一声:“武者,以不断攀登巅峰为己任。怎奈峰顶风光无限,却也暗藏凶险。进一步也许海阔天空,也许万丈深渊。熊帮主是为了早日踏入化神境,太过急功近利而致走火入魔。”
鸿阳点点头,心中暗想:“这倒也不奇怪。武者为了跨升境界,无所不用其极。尤其是在更高境界边缘徘徊之时,眼看着更强大的力量,却无法得到。那种情景,往往就会把循序渐进、稳步攀升这些话抛之脑后。毕竟每跨一境更可延寿二十年,这等诱惑,谁人不为之心动。”
祁峰忽然对鸿阳身旁的无对枪来了兴趣:“鸿阳兄弟,你这杆锈迹斑斑的大枪,是什么来头?”
鸿阳咧嘴一笑:“祁大哥,你来看。”
借着酒窖里的灯光,鸿阳把枪杆横过来,将刻着字的那处平举到祁峰眼前。
“一丈一尺量天下,一千八百镇洪荒,笑饮亿万神魔血,圣枪无对纵我狂……这枪叫无对?”
“应该是吧。”
“有一千八百斤?”
“祁大哥,你拿下试试。”鸿阳将无对枪交到祁峰手中。
杆才一入手,祁峰的双臂上立刻青筋暴起,手腕向下微微沉了半分,才稳稳托住。
祁峰惊叹:“好重!”
鸿阳亦惊叹:“祁大哥,神力。”
原来,鸿阳看的出,祁峰这一下拿枪,并没有动用神元,而是完全凭借自身的力量。
“这枪似乎有天地灵气流转其中,莫非是件通灵器?可为何又如此微弱?”祁峰也感觉到了无对枪的异样。
鸿阳苦笑:“不瞒大哥,这枪古怪的很,你说它是通灵器,却不能认主。你说它是件寻常兵器,却又蕴含天地灵气。我也不知道它就竟是什么。”
通灵器——既为蕴含天地灵气的兵器,对使用者的攻击力,有非常特殊的增幅效果,十分罕见。
据说,万众敬仰的凌霄十八峰,第十峰峰主用的就是一把上等通灵器——凤桐琴。利用这把凤桐琴,能弹奏出杀人于无形的声音,令人防不胜防。
祁峰琢磨了一阵,对这把无对枪也没有什么头绪,只得摇摇头道:“还真是奇怪,不过你还是好好留着吧,回头有机会找个高人给看看。”说着,他把大枪递给鸿阳。
鸿阳伸手抓住枪杆,祁峰却没有松手,而是微微一笑:“鸿阳兄弟,当心。”
话音未落,鸿阳猛觉从枪杆上传过来一股巨力,这股力量蕴含弹震之意,企图将鸿阳的手从枪杆上弹开。
鸿阳立刻会意,运转神元灌注手心,迎着那股巨力缓缓压迫过去。
“嗯?”祁峰有些吃惊,他释放的力量居然被鸿阳的力量顶住了。
“好!”
祁峰低喝一声,催动了八成神元向枪杆上涌去,哪料想还是没有办法撼动鸿阳的抵御。
“哈哈,鸿阳兄弟,好强的修为,我自愧弗如。”
祁峰放弃了,将神元收回松开了手掌,他明白武道一途,攻易防难,同等修为下,攻击力是超过防御力的。鸿阳能顶住他八成神元而岿然不动,足见其实力之强悍。
祁峰好奇问道:“鸿阳兄弟,你现在的修为究竟达到什么境界了?”
鸿阳坦诚相告:“实不相瞒,通神境七阶。”
“什么!”
祁峰内心狠狠颤抖了一下,从那日杀出鸿家堡,戈壁滩一别,到如今这才多长的时间?鸿阳竟从入神境七阶直达通神境七阶!这是什么速度!以鸿阳目前的修为,在塞北一带,足以横行无忌。
“鸿阳兄弟,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也许不是最年轻的通神境七阶武者,但你一定是修炼最快的,而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看样子,那天龙匕的确有惊世骇俗的秘密。”
祁峰有些激动,但眼神中除了赞叹,绝没有半分贪妒之色。
鸿阳有些不好意思的咧嘴笑道:“祁大哥,你还真错了,我还真不是修炼速度最快的。”
“此话怎讲?”
“你说的没错,我现在的一切的确和天龙匕有关系,但修炼速度最快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数万年前,这天龙匕的主人。”
接着,鸿阳推心置腹,毫无保留的将神武极天录和逍遥子一事,全部告诉了祁峰。
祁峰听罢感慨万千:“我也曾听说,咱们这个世界在远古时期,出过很多翻天覆地的武道大能。但因为他们之间爆发过无数次规模浩大的杀伐,以至于纷纷陨落。许多无上功法,精妙武技,以及神兵利器被摧毁殆尽。这也导致我们现在这些武者,修为成就远非往昔。而一本残缺不全的上古功法,都能被那些大势力称为至宝,并引起血腥争夺。鸿阳兄弟,这套神武极天录,你切不可再说与第三人知道,免遭无妄之灾。”
鸿阳见祁峰得知神武极天录后,非但不起贪念,反而在叮嘱他要谨慎行事,心头顿时一热:“祁大哥,这神武极天录我给你默写出来吧,你也拿去练。”
祁峰闻言顿时惊得发懵,鸿阳的决定简直太让人难以置信,这可是一套完整的上古功法啊,若是放在外面,整个世界都要为之疯狂,不知道要掀起一场多么可怕的腥风血雨。而鸿阳却没有丝毫犹豫,要给他默写出来。
祁峰真的动心了,他眼中光芒闪幻不停,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祁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狠狠灌下几口酒,略一沉吟道:“鸿阳兄弟,宝物择主,逍遥子前辈能将神武极天录传给你,说明你与他有莫大的缘分,这非旁人所能承受,对于我来说,如果得到,也未必是件好事。所以你的好意,老哥哥我心领了。咱们交往不多,但老哥哥能看出你是个胸怀天地之人,希望你能好好珍惜逍遥子前辈给你的机会,做事做人,无愧于心。”
“做事做人,无愧于心。鸿阳受教了!”
鸿阳抱拳当胸,向祁峰一揖到地,此刻他已被祁峰的人品彻底折服了。
祁峰往旁边一闪,不肯受鸿阳大礼,笑道:“繁文缛节,咱塞北汉子不兴这个。来,兄弟!苦来我吞,酒来碗干,咱们接着喝!”
“祁大哥,上次在戈壁滩上你唱的那个是什么?再唱一次好吗?”
“哈哈,好!——阵阵狂风笑看黄沙走,逍遥怒吼黄沙塞满口,目空心空端起一碗酒,飘飘悠悠一去不回头……”
“……目空心空端起一碗酒,飘飘悠悠一去不回头……”
鸿阳情不自禁,跟着祁峰一同吼了起来。
那苍凉的吼声,从酒窖中传出,如狂风扫过塞北莽原,直透云霄……
鸿阳能喝多少酒,他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轻易不会醉。
但是这次他醉了,醉的一塌糊涂。
等他醒来时,却发现四周一片漆黑,等他想站起来时,却发现自己被锁链绑了个结结实实。等他想提聚神元挣断锁链时,却发现经脉被封闭了,神元无法运转。
鸿阳沉默了,除了祁峰,谁还能对他这样做。可是祁峰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想不通。
鸿阳现在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因为他察觉到经脉似乎是被某种药物封闭了,而药力正在逐渐衰减。
“不行!太慢了。”
鸿阳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已能隐隐看见一些东西,很快他发现无对枪就在身边不远的地方。
鸿阳倾尽全力翻滚到无对枪旁边,以后背相对,摸索着将枪尖插入手腕处的锁链之间。
“无对枪,就看你的了,给我开!”鸿阳猛力一挣!
嘎楞一声响,锁链和枪尖紧紧搅在一起,却没任何断开的迹象,反把鸿阳手腕勒的生疼。
“这他妈什么破玩意,连个破锁链都开铰不断。圣枪,我呸!就他妈是杆剩枪。”
情急之下,鸿阳破口大骂。
嘎愣!嘎愣!
鸿阳连续挣了几次,依然无可奈何,只好乖乖的躺在那里,一筹莫展。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鸿阳精神为之一震:“经脉虽然被封,但我有神魄啊,神魄是和意识相连的,何不动用神魄帮我驱散药力,疏通经脉?”
过了不到两柱香的时间,猛听酒窖里传出一阵巨响。
轰!咔!
哗楞楞!
鸿阳已一跃而起,脚下全是崩散寸断的锁链。
啪!
抓起无对枪,鸿阳一脚踹开酒窖的木门,昂然而出。
外面漫天星斗,夜风阵阵。
鸿阳在白马城转了一圈,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鸿阳满腹狐疑,拎着无对枪来到城门附近,却远远看见几个人正鬼鬼祟祟的向这边走来。
鸿阳不等那些人靠近,早就一跃而起,迎了上去。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
鸿阳的突然出现,把那几个人吓的竟然齐刷刷伏倒在地,抖若筛糠,口呼饶命。
“别……别杀我们!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
鸿阳眼睛一瞪:“老实回话,我不杀你们。快说,你们是什么人?”
“我等都是附近的农户。”
“来这里干什么?”
“白马城已是空城,我们来找点能用的东西。”
“白马城什么时候成空城了?”
“三天前,白马城里就已经没人了。”
“他们去哪了?”
“那些人里有一个是我远房表哥,听他说是去参加什么塞北英雄会,还说什么不成功便成仁,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八月初八。”
“坏了!”鸿阳一下全明白了,祁峰是不想连累他趟这潭浑水,所以才会下药上锁,自己则带人去了凌家堡。
而鸿阳却在酒窖里昏睡了五天,今天已是塞北英雄会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