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共来了八个人，我和小雪，玮琳以外，有两个七班的同学，有一个是李明，还有两个初中同学，再有就是邻居小辉。虽然只有小雪和玮琳两个女孩子，我还是准备了足够的饮料和葡萄酒。
我的座位在小雪和玮琳之间，这让我无法向小雪表达什么，我总不能在一个女孩面前向另一个女孩献殷勤吧。我也不能流露出不快的表情，我的那些朋友可都在旁边看着呢！
我喝酒的速度很快，因为每个人都向我敬酒，后来，他们又和我划拳，我输的很多，一杯又一杯的喝着，但我感觉不到醉意。有一回，我又连输了三杯，我喝第一杯的时候，呛了一下，我猛烈的咳嗽起来，等我抬起头，小雪和玮琳不约而同的问我，你没事吧？我喉咙不舒服，只能摇摇头，接着我看到小雪和玮琳都伸手端起我前面的杯子，帮我喝了满满一杯的啤酒，所不同的只是小雪没有说话，而玮琳说了一句“我帮你喝！”，还有小雪喝的慢一点，玮琳喝的快一点而已。
吃过饭，打了一会儿扑克，再写写临别留言，五点钟，他们纷纷告辞，只有小雪和玮琳还在。小辉临走前拍拍我的肩膀，“伙计，跟两个妹妹好好谈谈心，过几天不看不到了哦！”，被我一巴掌打跑了。
只有我们三个人了，玮琳倒了两杯啤酒，递给小雪一杯，“小雪，我们以前是好朋友，希望以后还是好朋友。”
“我一直把你当作好朋友的。”小雪看着杯里的酒，声音幽幽的。
我赶紧又倒了一杯，说我们三个都是好朋友，跟她们碰了这杯含义深长的酒。
放下杯子，玮琳拿出一块手表，“送给你，不知道买什么好，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用得着。”
我连连道谢“太好了，太好了，你看看他们的礼物，什么衬衣，笔记本，还有烟呢，都比不上你送的实用。”
本来我说这番话，是为了称赞玮琳的礼物好，可是小雪在旁边一直低着头，我猛然想起，小雪送我的礼物也是日记本，我得马上向她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雪淡淡一笑“没什么，我该走了，你们慢慢聊吧。”
“等一会儿再走吧？”
“天快黑了，我要回去上晚自习，下午课都没有去。”
“那我送你吧？”
“不用”
“再怎么也要送下楼呀”我看看玮琳，她一扬眉，“我也走吧，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多不好！”
小雪没有作声。
等我锁上门，玮琳已经先下楼了，小雪还在门外站着。因为灯泡坏了，楼道间一片漆黑，我知道小雪的眼睛不好，就用左手扶住她的右臂，右手摸索着扶把往下走。扶把上有很多灰尘，但我不在乎，仍然扶着小雪下楼。慢慢的，我把她抱在怀里，左手拉住她的右手，一点一点的往下走。
小雪的长发擦着我的脸，传来阵阵幽香，感觉就像夏天雨后的天空一样清凉。而我的怀里，是她温暖的身体；我的手里，是她滑腻温润的小手；我心跳得厉害，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不知道小雪的感受怎么样，但她始终没有出声，任由我抱着她，当时我真希望楼梯能够无限延长，我和小雪能相拥着永远走下去。
刚到一楼，小雪迅速挣脱我的怀抱，我失望极了，一时难以接受这巨大的空虚，却听到玮琳的声音，“怎么那么慢？你们干什么呢？”这才明白还有一个玮琳在等着我们！
去学校和玮琳家有一段同路，我们三个人在这段同行的路上沉默不语。偶尔的交谈刚刚开始就无声无息的结束，反而成为一种讽刺，仿佛在嘲笑我们无谓的努力。后来终于是一片沉默。
好容易来到分手的十字路口，
“你们都回去吧，我自己走。”小雪先开口了，
“都到这儿了，干脆到学校吧。”
“不用了，”
“翔子，你走的时候我不送你了，”小雪停了一下，“到部队别忘了给我写信，我想听你介绍介绍海南的风光。”
“再见！”小雪挥挥手，红色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我不禁抬起左手，在小雪消失以后，我似乎闻到了小雪那熟悉的香味，仿佛她还留在我的怀里，并不曾离去。
你就这样走了？以后漫长的三年里我将再看不到你，看不到你的长发，看不到你的微笑，感觉不到你的温柔，感觉不到你的美丽……
突然之间我不想去当兵了，这愿望如此强烈，以至于我想到它已经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不禁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你回去吗？”耳边忽然传来玮琳的声音，将我从痛苦中拉开，将我拉回到她的身边。
“先送你回家吧”有些义务还是男士应该做的。
“我不想回家，你能陪我坐坐吗？”夜色中，玮琳的脸模糊不清，声音也轻轻的，像一阵轻轻的和风。
我和她来到市中心的街心花园。天那么黑，又是冬天，花园里没几个人，我们走进凉亭，悄然坐下。
“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
“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
“我是说心里面，做好了当兵的准备？”
我心里一震，“差不多吧”
“怎么突然想去当兵？”
“也没什么，反正也没工作，读了十几年的书，不想再读了，去部队锻炼锻炼也好。”
“家里都安排好了？有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放不下的？没有啊，家里挺好的。”
“翔子啊，翔子，”她轻轻的叫着我的名字，慢慢拉住我的胳膊，靠在了我的肩上。
我直起腰，一种不同于小雪的香味飘然而至，立刻笼罩了我。
“翔子，你知道吗？我想这样靠着你，非常非常想，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想。”
……
“还记得我第一年的样子吗？”
“记得，你是一个快乐的女孩，也很漂亮。”
“唉，有时候一个人表面上越开心，其实心里就越痛苦。”
我的心猛地一跳，虽然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听出了声音里的落寞，可是又偏偏不知说什么才好。
“其实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初中的时候我就比较开朗，但并没有那么放肆。”
“也不是很过份，挺好的”我只能这样安慰她了，
“你不要骗我，我心里明白。”她推开我，急急的说，然后抱歉的看了我一眼，又靠在了我身上。
“翔子，你知道吗，第一次看见你时我就对小雪说，你看起来很干净。这一点，小雪和我的看法一样，满教室的男生，没有一个穿着脏衣服，可我们就觉得你特干净，一眼就能看得出你是一个好孩子。”
“小雪是个好女孩，很多男孩子都喜欢她，其实你的心思我也看得出来，可是我不认输，我要试试自己的能力，唉，现在看起来多傻呀，可当时我偏偏看不出来。”
“那时你是班长，抛头露面的机会很多，于是我也让自己变得活跃。尽管有时候心里怕得要命，我也给自己打气，要自己勇敢的站出来。那天张志强要我叫你哥，虽然我心里很想叫你，但是在合班同学面前，在那样的场合还是太难为情了。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我好像赢了，可你知道吗？坐下来以后，我总觉得自己是那么无耻啊！”
玮琳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哭得很痛，我在旁边呆呆的坐着，又是着急，又是羞愧，只能徒劳的劝解她，别哭了，别哭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她抽噎了一声，止住哭声，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可是嘴角撇了两撇，又捂住脸痛哭起来。
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抱住她，这时候，即使小雪在身旁，我也会这么做的，因为我想不到别的方法安慰她。
大约过了五分钟，玮琳再次止住哭泣，我松开怀抱，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玮琳平静下来，又开始慢慢回忆，“后来，班里要开晚会，陈老师让你和小雪主持，我不服气，问她为什么，她说小雪普通话标准，平时说的不多，让她锻炼一下吧。就这样，她和你站在了一起，其实，我的普通话也不比她差。后来我才知道，陈老师不喜欢我，她不想我老和你在一起，故意不让我去的。”
“我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有你，也让我看不到希望，我们相处进很快乐，有说有笑，可你就是没有进一步的表示。那一次，我忍不住在纸上写满你的名字，你看了竟然毫无反应，可把我气坏了。开始我觉得你是害羞，就让小雪帮我出主意，那时候我已经有些嫉妒她了，可是仍然低下头去求她，没想到她竟然不理我，过了一会儿又说这种事要看缘份的。可在以前，我们俩不管谁收到男同学写来的信，都会在一起研究，好找出漏洞拒绝他。这下我忽然明白了，原来她也爱上了你！哈！朋友两个爱上了同一个人。
从此我就心灰意冷了，多么老套的故事啊，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真让人受不了。
我决定退出了，因为我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好强，不服输，而你和小雪都喜欢安静的生活，默默的交流，又不太争取什么，你们在一起更合适。
在志强家，看到你们那样，我更死心了，原来你的心真的在她身上。我……”
玮琳说着说着，突然就停住了，然后一把抱住我，“可是我也爱你呀！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难过，我是真的心痛啊！那颗心就像给人一下一下打着，我，”
我长久的抱着她，轻抚她的头发，不说一句话。
“我知道你不爱我，为你做的改变也没了意义，我就想回到从前，再做回活泼开朗的自己，我已经伤心够了，沉默够了，我想要快乐起来。但我怎么都回不去了！我就像被人扔在了半路上，既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我变得既不快乐，又没有自信，两年来，我都停留在18岁，停留在糟糕的状态，就像飘在半空中，心里空荡荡的。唉，我好怕我永远都这样了啊！”
“爱情会把一个人给毁了”，今年才19岁的玮琳啊，我不由想起了雷马克在《凯旋门》中所说的话。可怜的玮琳，可怜的孩子，可怜的我自己啊！
想到这里，我悲不自胜，捧着玮琳的脸，轻轻吻了下去。
那夜月光照在凉亭里，夜凉如水，玮琳的唇一片冰凉，而我同样冰凉的唇能温暖她吗？
时至今日，经历沧桑的我仍不能明确的推断出当时的动机何在，没有欲望，没有冲动，也不完全是怜悯，隐隐约约包含着对青春难言的爱恋与追悔，毕竟我和玮琳处在相同的年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