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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见贤思齐

碧波粼粼,海风阵阵,风吹处涌起层层波浪,一浪推一浪,汹涌澎湃。海水尽情翻滚,涛声大作,一时白沫横飞。晚风微小时徐徐吹过,温柔地轻抚着海面,泛起阵阵涟漪又层层荡漾开去。几只白色海鸥悠闲地扇扇翅膀,倦怠时偶尔用嘴伸进海里,倒也叼起一两只小鱼,脖子一扬囫囵吞下也不知是甚滋味。沙滩上爬出几只螃蟹、乌龟、海蝎,却快速又钻进沙地里,只露出个头,神色傲慢嚣张,相互挑衅,最终谁也不愿出来,熟视无睹,慢悠悠地享受着这点温暖。

其时夕阳西下,红霞似火,绚烂绮丽的晚霞红彤彤地覆盖了半边天际,无尽的大海正竭尽全力去吸收夕阳下的余辉,夕阳晚霞交织下的海面波光粼粼,金黄刺眼。

海岸边矗立着一座巍峨城池,向大海延伸出数百丈远,气势磅礴参差错落,夕阳下的琉璃瓦金碧耀眼,宛若一座海面金城,在粼粼碧波的反衬下幻如海市蜃楼。城墙上丈余长的黝黑光滑玉石上又分明刻着“齐、贤、庄”三个大字,笔力遒劲,雄浑壮观。庄内散发出一股焚松香,余香入鼻,留下无法言喻之感,只觉周身疲劳尽消,飘飘恍惚不知所以然,直如梦境。岸边停留百余人,眼神惊讶、赞叹,似乎从未见过如此壮丽非凡、气势磅礴的城池。

岸边还停泊着一艘巨舰,长五十余丈,宽二十余丈,高八丈有余,船身高耸凸出,起伏有致,阳光普照下灿烂如虹,漆红木反射出琉璃般绚光,柔和碧波上更显瑰丽梦幻。高耸的船身分为三层,一圈圈扶手固定在船的周边,三层楼台往上依次减小,均围有扶手,最上一层只容数人站立,正中一根一人合抱的巨大桅杆直直矗立,戟指碧空。最底一层既宽且阔,船面还有底层供人休憩,小巧玲珑精致典雅,倒像是一座精美阁楼建造在船上一般,引得众人赞叹不绝。

一个家老大步走来,躬身行礼道:“小人见过列位将军!”

当首一人神态威猛,虎目精芒闪烁,手握一柄寒光泠洌的长刀,他点点头道:“免礼。你快去报与徐大人,就说蒙毅等人已至齐贤庄。”

那家老应了一声便大步走进庄内,通过亭台水榭,看到假山池林,听见琴声悠然,转过一道道曲折回廊,终于走进尚贤阁内。一个侏儒老者寂然端坐在上,身形矮小,发须灰白,头顶缠绕青束,目光阴鸷,鸡爪似的手指蜷缩弯曲,整个人沉寂得令人不寒而栗。

那名家老知道庄主平日沉默寡言,喜欢静思,进阁之时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饶是如此,他进来时那侏儒老者也不禁皱了皱眉头,那家老轻声道:“庄主,他们来了。”

侏儒老者脸色不悦,自顾自走下,瞧也不瞧他一眼,家老惶恐不安道:“庄主,我……”侏儒老者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我们先出去。你立即派人准备晚宴,为蒙将军接风洗尘!”声音尖锐刺耳,凄厉可怖,犹如夜里枭声阴间怨鬼,难听已极。

那家老见庄主并未怪罪自己,心中大定,脸上喜色浮动,道:“是,庄主,我立即安排!”忙不迭地一溜烟往外飞奔。他知道庄主素来喜怒无常,性情怪癖,庄内的仆人们都不敢有半分悖逆庄主,若是一件小事办不好,说不定就会横死当场。

庄主武功高绝,人尽皆知。有一次一个仆人在尚贤阁里不小心打碎一个花瓶,庄主大怒,身子飞旋,只轻飘飘一掌打在仆人胸前,也不知力道如何强猛,只见仆人身子一弓便鲜血狂喷,连飞出五六丈,张大嘴巴双目圆睁,当即毙命。侍女们惊恐不已,却无一人敢放声尖叫,他还记得庄主阴沉沉道:“把他丢出去喂狗!”从此以后,齐贤庄上上下下都对这位庄主产生一股莫名的惧意,仆人们相见都噤若寒蝉,惶恐不安。

但庄主还是有闲情雅致的一面。他天生异相,又有治病奇术。有一次他被人举荐进宫,亲自为皇帝陛下做了一顿药膳,皇帝陛下食用之后果然生龙活虎,破例赐给他在鲁地的一块封地。由于鲁地是圣人孔夫子的发迹之地,盛名远播,他顺应当地民意临海修建了这座齐贤庄,庄名取自经典《论语》“见贤思齐”之意,在庄内供奉有众多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文人墨客,逸致闲情,这些文人每日除了修学治学,还变弄诸多修身养性的样式,抚琴吹箫、奏乐击鼓、踏春出游、饮酒作乐、即兴文章、赋诗歌唱等等。鲁地长远,为了安抚人心,嬴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侏儒老者走到岸边微微行礼道:“众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老朽已备好晚宴为各位接风洗尘,请!”

蒙毅见齐贤庄建造豪华奢侈,丝毫不在咸阳宫任何一座大殿之下,心中微微有气:“你区区一个臣子竟建造王城般华丽的齐贤庄,不是自比皇帝陛下么?想我蒙氏一族三代为秦效命,出生入死,功劳数不胜数都未曾有如此殊荣,你不过依靠那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才得到如今荣华罢了,哪里比得上蒙氏一族血拼三代的赫赫功绩?”他不冷不热道:“徐大人镇守海边才是辛苦,请!”

侏儒老者微一冷笑便不再言语,转身在前引着众人进入庄内。此人正是徐福,因是一介方士,故此又称方士徐。早在数月前他就已接到嬴政派他出海蓬莱的密令,嬴政令他征童一千人,童男童女各五百,齐贤庄方圆百里都在他的辖制之内,密令下来第三天他便已征够童子人数,次日那艘蜃楼巨舰也浩浩荡荡地开到齐贤庄海里,停泊在此,此后数月就一直在等待蒙毅等人的到来。

徐福虽在千里之外的齐贤庄,但亦听到比武大会之事,知晓皇帝陛下已选出与他一同出海的勇士,专为蜃楼护航。此次策划去往蓬莱若非嬴政提供巨大的财力物力决计去不了,若无蒙毅、卫胜、龙虎卫等人一路护航也决难到达,同样的,如果没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徐福带路亦无法到达蓬莱,所以三方缺一不可。

但如今蒙毅对徐福颇为不满,心生芥蒂,他自然大感不快。

次日清晨,众人刚一来到那艘巨大的蜃楼船前,便突然听见徐福尖厉高声道:“放云梯,接童子!”话音刚落,一阵沉沉雷鸣声骤然响起,紧接着蜃楼船底铁链交相摩擦,铁链摩擦声哗哗作响,似乎已迸出星星火花,几乎在同时,坚固的船头陡然裂开出一道巨大的裂缝,一块宽约两丈的梯子徐徐吐出。

两个神色肃然的护卫从庄内率引出一大群小孩,这些孩童见船头张开嘴吐出梯子来,人人引颈侧目,神色甚是惊讶,但却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混乱景象。

高达见这些童子最小的只有五六岁,最大的也不过八九岁,心想也不知徐福与皇帝陛下说了些甚么,出海要这些童子有何用,皇帝陛下竟也答应了他。他好奇心起,高声问道:“徐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请你指教!”

徐福转过身来,沙哑道:“三统领有何疑问,但说无妨。”他亦听闻此人乃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布衣大侠,况且谦逊儒雅,并不像蒙毅那般自命不凡,目中无人,心中不自觉地对他生出好感。

高达皱眉道:“我们此去路途艰险,困难重重,为何还要携带一千名童子前去?若再分心照料他们,岂不大大误事?”

徐福还道是何疑虑困扰了布衣大侠,原来不过如此,但此等机密又岂能公开言说?略一思索,他徐徐传音道:“三统领有所不知,当日陛下梦游仙境,境中仙子知晓陛下统一天下灭熄战火,为万民造福,但又恶疾缠身,心生怜悯,便告知陛下东海无名岛有灵药,可治愈陛下恶疾。求药须携童男童女一千人前往仙岛,虔心祷告九天九夜,苍天感诚便会赐下仙药,食此仙药,无疾无病!故此,陛下召集天下异士探寻东海仙境,老朽受召前来,献上一张寻海图,又暂时镇住陛下的恶疾,陛下龙颜大悦便赐与这块封地。今日正是我等报效陛下大恩大德之时,还望各位大人尽心尽力才是!”

声音丝丝缕缕传入高达耳中,他一字不落听完,渐渐明白此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当日李斯只说陛下身染恶疾,须出海寻药,命蒙毅等龙虎卫立即举办比武大会,选出护航勇士,没想到其中因果还与徐福有关。听到最后一句,他肃然道:“原来如此!我等身为人臣自当为陛下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嬴政统一六国后,熊熊野心燃烧着他的理智,竟想长生不老。可他又恐满朝文武知道此事,不得已召来李斯,将原委告知。于是李斯假托始皇帝身染恶疾,须出海寻药,瞒过了一干龙虎卫。当天竹劫走卷轴的消息传入嬴政耳中时,他龙颜大怒,命蒙毅不惜代价将卷轴寻回。徐福早已和嬴政暗中往来,只是朝中肱股一致反对方士入国。他深信徐福乃是掌控天命的奇人异士,出入蓬莱亦是他与柳护卫筹划。嬴政本要将那卷轴焚烧祭天,没想到阴差阳错到了葛长生手里,为蓬莱之行平添诸多风波,这恐怕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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