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德里侯爵不愧为广目天中首屈一指的权贵,作为家中的私兵的骑士队,也能拥有一人双马的待遇。
或许在北方多闻天这并不罕见,然而广目天位处哈里拉大陆的西方,周边不是农田就是丘陵,适合放牧的地域几乎不存在。在北方只要几十枚金币就能购买到的好马,万塔之城的集市区内,至少也得翻上十倍。
不过这样的价格还算便宜的,至少摩哈特比处于沿海,可以依靠相对廉价的海运获取其他国家的资源。假如深处内陆,或者是距离更远的南方增长天,想要购买一匹多闻天的骏马,付出的代价就要再翻上一两个跟头了。
骑士们的坐骑都是战马,可是不知道它们是被怎么训练的,一匹一匹全没有桀骜之气,在主人的吩咐之下,即便是面对林成这几个生人,也显得温驯有礼。当然他们也受到了告诫,千万不要惹怒这些外表和善的家伙,否则一定会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战场野性。
林成拍了拍马脖子,轻身一跃上了马背。精灵更是有优势,马儿主动蹭了蹭她,伏低身子邀请她骑乘。泰勒至今还是半睡半醒,另一个拖后腿的家伙洛基,就只能担负起照顾的责任,两人一骑,坐在他的身后看顾保护。
由于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一行人很快就见到了万塔之城的外墙全景。岩石的腐朽气味,带起了人心中的压抑,然而不时夹杂期间的海风腥气,又唤醒了活力与商机。
林成饶有兴致地左顾右盼。——这一行人中,唯有他、艾芙琳与蘅月三个,是初次光临这座城市,但两位女士需要作出必要的矜持,当然不会像他这样不顾风范。
这是一座外边四方形的城市,单面城墙至少也有八九公里的长度,高度大约在十米上下。墙体完全是由灰色大理石建成的,大致而言方方正正棱角分明,但仔细看去,却又能发现,每一段都装饰了大量的拱形结构与复杂的几何花纹。城墙上的箭垛颇为密集,更耸立着数十座高矮不一的箭楼。——显然这一座广目天的王都,并非只是简单的政治与商业中心。
这座城墙堪称雄伟,乔德里紧紧盯着林成,想要看看他惊讶失态的模样。只可惜对于曾经在故乡游历过各国古城的林成而言,这样的建筑美则美矣,却并没有超出他的想象,反倒是一旁的蘅月与艾芙琳,发出了惊奇的轻叹。
拜占庭式的城墙与伊斯兰风格的纹饰?林成露出了会心一笑,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内心已然非常吃惊,眼前的城市让他想起了故乡的一个古国。
这与地球几乎完全一样的建筑风格,在曾经路过的几个小镇中,并非没有出现过,但那些都是欧式简约风,算不得什么出奇。可眼前这些浓浓的文化烙印,即便是地球上的两处地域,也会存在巨大的区别,更何况这里还是异世界。这彻底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迫切地想要看看城内的模样。
林成掩饰地很好,没有让人发现他眼底的异彩,这令乔德里有些郁闷和沮丧,好在蘅月女士颇给面子,适时地流露出了赞赏与疑问。
乔德里一路上不停讲着万塔之城的历史与典故,这样的导游工作原本并不需要他来担任,不过蘅月女士的身份,让他“屈尊”一回也并不丢脸,甚至还可以说是有些光荣。
包括艾芙琳在内,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啧啧称奇声不断,唯独林成一人沉浸在自己的思念中。
家家户户都有的拱形门窗、随处可见的巨大穹顶、散布城内的高大宣礼塔、或方或圆或直或曲的几何纹路、枝叶蔓果扭曲连绵的植物装饰……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林成恍惚错觉,自己身处的并非剑与魔法的异世界,而是中世纪的欧亚交汇之城。
他的笑容带着淡淡的忧伤,仿佛是在为乔德里故事中的人物悲喜,然而这却瞒不过艾芙琳,精灵敏锐地察觉出,林成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就如同每次提到去他故乡之时一般。
“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样的城市……”两人控住了身下的马匹,远远落在了队伍最后,对于艾芙琳的疑问,林成并没有避讳隐瞒,反而袒露了自己的心情。“如果以后有机会,当你到了我的故乡,一定能够发现,有一座古城与这里是如何相似。如果按照我故乡的说法,这里的建筑应该称为‘奥斯曼土耳其风格’……”
“真的么?人类果然是一种神奇的物种!居然还能产生这样的巧合?!”虽然知道这时候兴奋有些不厚道,但精灵终究难以隐藏对于世间万物的好奇。
“巧合?或许吧……”林成突然觉得意兴阑珊,他无法责怪精灵对自己的不理解,就如同无法怨恨自己为什么会穿越至此一样。“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就算身处一地都会如此,更何况两个世界的存在?又怎能苛求对方感同身受?
他就这样沉默下来,两人的马匹越走越慢。
想必已经被他们落下了吧?林成突然惊觉。他和艾芙琳可是初来乍到,要是与前队分开,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终究会有些麻烦。然而,当他四望寻找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双方的距离竟然在拉近!
出事了?林成与艾芙琳对视一眼,虽然他们与乔德里并没有太多的交情,但毕竟是邀请自己一行的主人,纵然可能帮不上忙,但围观表态也是人之常情。
原来是撞了人!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突然间从街道旁的小巷中蹿出来,开道的骑士一时间未曾留意,手中牵着的备用马匹,前蹄踢到了少年的身上,惯性作用之下,身下的坐骑险些又一蹄踩踏。这样的遭遇当然令人生气,于是双方便对峙在了街心。
乔德里与蘅月女士,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他们的脸上有些许惊愕,但更多的则是毫不在乎。护卫骑士全都一言不发,冷漠淡然地看警戒着周遭行人。此时与少年言辞交涉的,是乔德里的亲随仆从,他的姿态仍旧高傲凶恶,看起来似乎受到的教训并不太够。
“你这小子!怎么毛手毛脚地在街上乱窜?!要是惊到了乔德里大公子的座驾怎么办?!万一公子有些什么损伤,特么把你卖去男童窑子,都赔偿不起公子的身子!居然还敢和我们要钱?我看你小子是皮痒!老子特么抽死你!”
仆从手中的马鞭高高举起,说着便要狠狠落下。但就在此时,他猛地感到手臂一紧,全身的力量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五指一软再也掌控不住马鞭,任由它掉到了地上。
“是谁!谁特么敢管乔德里侯爵家的闲事!”他回头一看,正对上艾芙琳冰冷的目光,手臂在精灵的揉捏之下酸痛无比,忍不住就想要开口呻吟。可随即便又看到了林成不怀好意的浅浅邪笑,浑身一个哆嗦,竟然连疼痛都忘记了许多。
“你想抽死谁?”艾芙琳的冷漠言语,配合着手中的锐利匕首,看在仆从的眼中,仿佛夏日里突然而至的雷暴雨,阴寒而暴虐,顿时连一句话都再说不完整,只剩下低着头唯唯诺诺。
“滚!”精灵没有给乔德里留面子,直接挥手将仆从甩飞出去,回头看了眼一旁的少年,淡淡地说道,“好了,你也走吧,这件事你也有错。”
“公子……”仆从连滚带爬地匍匐在自己主人的马前,满脸泪痕哭诉起来。
艾芙琳冷笑一声,目光扫了一眼乔德里,森冷得仿似林间的毒蛇,让乔德里不寒而栗。
贵公子扬手一鞭抽在仆从身上:“马匹受惊的确没错,可险些受伤的却是那个孩子!你这混蛋竟敢仗着我的名号欺负平民,难道不知道这是在给乔德里家族抹黑么?!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仆从,回去找账房结账,从明天开始,你就给我远远滚出去!”
“公子……”
啪!啪!啪!林成鼓起掌来,淡淡的笑意仿佛和煦的春风,吹淡了空气中的火药气息。“乔德里公子果然家规严厉,若是这个世界上所有贵族,都能想您一样严于律己,那么平民又怎么会仇视贵族?如此一来,世界必将充满爱。蘅月女士,您认为如何?”
“林,你说的对,这是贵族必须的自我修养。”
蘅月女士的赞同,让乔德里心怀大慰,原本还有些怒意的俊脸,渐渐恢复了明朗。他向着围观的众人点点头,甚至还吩咐骑士队长给少年拿了几个银币,尽情展示着自己的绅士风度。
洛基看了眼落魄独行的仆从,摇了摇头嘿嘿一笑:“只可惜了这么一个仆从,我觉得他可是忠心至极呢。”
“的确。这样擅长仗势欺人的忠仆,在我故乡叫做‘狗腿子’,”林成若有所指地斜了乔德里一眼,“一条狗有四条腿,这条丢了再换一条用力就是了。”
其他人也就罢了,早已习惯了林成风格的洛基和艾芙琳,闻言一顿,连连大笑。精灵的心情好了不少,甚至还和善地揉了揉少年鸡窝般的头发,这对于一个有洁癖的存在而言,实在是难能可贵。
艾芙琳转身向着马匹走去,可少年却拉着她的衣服不愿意放手。看着衣服上多出的黑乎乎的指印,她生出了些许恼怒。低头便要开口斥责,却正对上了少年的双眸,炯炯有神,似有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