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摆摊小商贩的叫喊,客栈中客人的谈笑,铁匠铺隐约传来的阵阵打铁声,使这不大的小城又如昔日般其乐融融,并不像经历过巨大浩劫一般。
八街九陌的道上,来往的人们有说有笑,他们其中不乏有穿戴华丽奢侈服饰的富人,也有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可在这人群中,最让人注意的却是—一位垂头慢步的十五六岁少年,那少年仿佛失了魂般在街道上游走,谁也不知道他是谁,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只记得从自己有意识开始,他就和一对乞丐夫妇一起,他们将他视为亲生孩子,教他识字,教他读书,教他礼节,可是,这身边的一切都似乎只是浮云过眼,三年前的浩劫,带走了他们,带走了养育他的乞丐夫妇,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从此以后,没有人会教他识字了,也没有人会温柔的抚摸他的头了,更没有人会对他温柔的笑了。
孩子毕竟是孩子,他开始抽泣,可是他还是强行忍住了,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觉得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东西想向外涌出,可泪水终究还是溃提了,少年用手摸了摸脸上的泪自语道:“这是什么。”
自从和乞丐夫妇在一起,他总是微笑,从未哭过,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有些帅气的小脸上留下了两道泪痕,泪水也似乎寻找到了自己的归路,顺着那两道泪痕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少年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可是怎么也抹不尽,他索性不再抹泪了,任它流好了,少年依旧垂着头走着,不留神间却撞上了一个人。
少年默默呆在了原地,又是撞上不该撞的人了,又要挨打了对吧?那又能怎么样,反正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其他的都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少年小声的说了句抱歉,那人没有做声,只是蹲下身透过盖在少年脸上的发丝间隙看着那少年的脸,少年微微抬了抬头瞧了一眼,不禁一愣,眼前的人,如同仙人下凡般,一张年轻的脸,轮廓分明,俊秀的叶眉微微皱了皱,那双清澈的毫无瑕疵的双眼正好与少年的眼睛相对着,少年本能转过头瞥过那目光,
年轻人慢慢站起身,那如桃瓣般的薄唇微微向上勾了勾:“你叫什么名字?”
那声音仿佛是来自仙界瑶筝拨弄的弦曲,像那七色彩缎随风飞舞般的柔和,温润如玉的声音像是要带着少年进入另一片心境。
“嗯?”
听着嗯的一声,少年仿佛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回答着,怕自己说错什么话,会让眼前神仙般的大哥哥消失一般:“我,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么?”
少年默默的点了点头,年轻人将手轻轻放在了少年的头上,又一次有人温柔的将手放在他的头上,那种感觉很陌生又很熟悉,他恨不得时间就定在此刻不要再流逝,除了乞丐夫妇以外,从未有人像眼前的神仙大哥哥一样,温柔的看着他,抚着他的头了:“嗯…不如,叫做天择如何?”年轻人温柔的看着少年,似乎在询问那少年的意愿。
少年跟着小声念了一遍,随后抬起头微笑的看着年轻人:“天择,天择,神仙哥哥,我有名字了!”这是少年从浩劫之后的第一次笑,来自内心真正的笑,那笑似乎能让人忘记了苦难,忘记了悲痛,那笑中只带着快乐,永远的快乐。
年轻人微微一笑,笑容中的带着柔和,柔和中又掺着那一丝说不尽的温柔:“神仙哥哥?罢了,你喜欢便好。”
似乎忘记了痛楚,天择兴致勃勃的望着眼前的年轻人:“神仙哥哥,你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嗯~”年轻人微微皱了皱眉像是上下打量着少年,随后轻轻用手一挥,天择身上的破旧衣服便重换了一身,而后,年轻人轻声说道:“哪里来,哪里去都不重要。”
天择的目光哪里会停在自己身上,那对清澈如明镜般的双眸都投到眼前的神仙哥哥身上了:“神仙哥哥,我没地方去了,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年轻人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天择,天择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既然神仙哥哥是神仙,怎么可能带我一个凡人走呢,自己真够傻。
“天择。”
“啊?”被年轻人这一叫,天择一下回了神。
“我走了。”话毕,神仙哥哥转身拂袖离去。
仿佛所有的温柔和希望的光亮都渐渐离天择远去,天择害怕再一次陷入恐惧,陷入痛苦,不由的急忙对着年轻人喊道:“神仙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神仙哥哥侧过身,那像阳光般温暖的目光看着天择,“五日之后,上御清天宫。”这次话落,神仙哥哥连人影都不见了,仿佛融化在了那光芒之中。
天择自从乞丐夫妇死后,就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温暖而可靠的感觉,他想要的东西不是金钱,不是权力,他只是想要一个依靠,他不想孤独,也不要孤独,正当他穷途末路时,神仙哥哥的出现,温暖了他那颗已被孤独和痛苦馋蚀已久的心,他就像阳光般普照着大地,普照着众生,普照着自己…
天择握紧拳头,心里默念着:五日之后,御清天宫。
时光虽不似箭,日月却依旧穿梭,很快便到了五日之约。
千里之外,隐约听见山顶传来的钟声长鸣,晨雾此刻还未散尽,便有许多的大人陪着孩子往山顶走去,通往仙山只有一条路,天择看见人潮人涌往仙山走去,却不问其故,他只想再见神仙哥哥一眼,就一眼,那就足够了,不觉间,天择已经到了山顶,此刻时候未到,山门依旧紧闭。
御清天宫乃五方天宫之首,也是剑仙之首,其余四门分别为:南海紫薇天宫,昆仑云顶天宫,蓬莱元明天宫,北海玉衡天宫,御清天宫任命镇守六界门,三年前,御清上仙大战极枫魔尊,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敌极枫魔尊,从而败下阵来,幸而御清天宫,玉清帝君终于历过天劫,将极枫魔君封印于御魔柱内。那一战,也使御清天宫成为了世人心中的圣地,因此招来不少人前来学艺,现今掌教的是御清上仙韩明子,韩明子有四位亲传弟子,韩明子说一生只收五位弟子,而这第五位关门弟子便是从今日前来拜师的孩子中选其一位,韩明子虽重视天资根骨,可相比起品德和举止,天资根骨在韩明子心中的位置却也逊色了些,像是韩明子的第四位徒弟,虽然天资普通,却尊师重道,刻苦努力,即使和一些天资根骨比他高出几番的弟子也不是他的对手,韩明子曾说:资质是次要的,品德端正才是主要,就算他是个傻子,我也能将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弟子。
山门外,大人们对着自己的孩子千叮咛万嘱咐,不乏有些孩子们不耐烦的点着头,随即左耳进右耳出,‘踏踏踏’随着一阵马蹄声,一辆华丽的马车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走下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果然是富人家的孩子,穿着一身蓝色兰花袖编锦衣,系着一条白色的玉龙腰带,看似平凡却不失奢华的金冠(哪里平凡啦!),少年轮廓还未分明,眉如柳叶,目如秋水,仿佛从画中走出一般,那少年朝四周看了看,随即将目光定在了天择身上,须臾,又将目光移到了山门上,双手背在背后,挺直的腰背侧身望着那山门,竟有些成人之美。
天择也没多在意,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来看神仙哥哥一眼,世上已无亲人,要是能再看一眼神仙哥哥就足够了,轰隆一声,山门渐渐打开了,几位身穿白衣长袍的御清弟子站在了门口,从这里开始,大人们就要和孩子们告别了,从踏进山门的那一步开始,就意味着,孩子们该自己走自己的路了,因为年龄的不同,御清天宫对孩子们的考验都是分为三个年龄段八岁以下,九岁到十三岁,十四岁至十八岁以下,孩子们纷纷走进了山门,天择也不例外跟着走了进去。
刚入山门,大门便慢慢关闭了,有些年龄稍小的孩子立刻开始了哭闹,一个劲的敲着大门,想要出去。
天择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只是看着眼前的三扇门,三扇门分别对应着不同的年龄段,跟着年龄段的分类,天择应该是最右侧的门,恍然间,天择看见刚刚那位富家的公子也站在那门前,天择跟着走了过去,并没有搭话,他没有什么话可以和别人说,自从乞丐夫妇死后,唯一和他说过话的人便是神仙哥哥了。
看着天择走到了他身旁,那富家少年缓缓开了口:“你也是来拜师学艺的?”
那声音或许没有神仙哥哥那般柔和,却出奇般的温润。
天择默默点了点头,他还是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也没兴趣,他来这里,只为看神仙哥哥一眼,仅此而已,其他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
“这扇门,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
听那富家公子一说,天择才发现,这扇门面前确实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会,我们一起努力冲关吧~”话语间带着一丝温柔,不知是因为自己太渴望和别人说话了,别人对他说的话都觉得是那么温柔,像神仙哥哥那般…
“怎么了吗?”
听见富家公子的询问声,天择一下回过了神:“没,没什么…”须臾,天择缓缓开口:“那,那个,如果我们一起通过了考验,我们就是同门了吧?”天择并没有想过拜师,只是想找些借口和眼前的这位富家公子说说话罢了。
“没错。”那富家公子微笑的看着天择:“要是以后我们成了师兄弟,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这个词语从乞丐夫妇死后,就从未有人说过,本以为自己就这样在人间游荡,没有人记得,没有人关心,没有人搭理,原来,自己其实还是有人关心的,眼前的少年虽然不像神仙哥哥般,却也另有一番不同的感觉。
见天择半响没有说话,那富家公子挠了挠头笑道:“是我唐突了,想必是我多此一举了。”一个少年怎么会要我保护,这说出去也挺没面子,难怪他一言不发,可能是觉得我自以为是了吧?
“没什么,我叫天择,你呢?”天择抬起头看着那俊美的脸,那像画一般的人物就这样真实的站在天择的面前。
“叫我墨萧就好了。”墨萧的笑容总是带着一丝温柔。
天择跟着小声念了一遍,“记得,墨,纸墨笔砚的墨,萧,风雨萧竹的萧。”
墨萧不由的提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嗯。”天择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墨萧就这样微笑的看着天择,天择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吸引力,从刚下马车开始,自己就不知为何不自主的看着他,他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纯洁无暇的气息,仿佛来自世间最纯洁的水滴,只要站在他身边,就有一种莫名想要保护他的感觉,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墨萧哥,我们走吧。”天择指着眼前已打开的门,那对纯洁无暇的双眸正望着高自己半个头的墨萧。
墨萧微微点头,和天择一起走进了试炼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