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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易容者

第四章易容者

1、眉毛

徐妃原来姓霍,是世祖武皇帝的心肝,武帝殡天,今上乘虚而入。

先皇大行,霍氏理应出家当尼姑,但萧昭业找了个宫女冒充她,霍氏则留在宫中,从先皇霍妃变成今天上徐妃,从法理上的母亲变成床上的侍妾。

徐龙驹虽然是太监,但也忍不住要多看徐妃两眼。

此时徐妃正夹起一筷子鱼唇,小心地喂给萧昭业。后者一手搂着徐妃的腰,一手指着綦母珍之:

“你说被杀的就是信使?”

綦母珍之是个奇怪的人,吃素、念佛,但是贪财如鲸吞,嘴大像鳄鱼。

他卖官。

这种买卖一本万利,本钱就是皇帝啥都听你的。

徐龙驹经常想:一个连肉都不爱吃的人,要那么多钱干嘛?

可是转念一想:我连女人都玩不了了,不是照样大桶捞钱吗?我能买来一切,就是买不来进出女人身体的快感。

大约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们不是废人!

綦母珍之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

“臣叫得力手下查了,有家当铺的伙计那天一直在门外,信使来的路上他看到了,信使和另一个人出去他也看到了……”

周奉叔手里拿着一只猪蹄,啃得满嘴满手都是胶,一边嚼一边说,肉渣子喷在酒杯里:

“这能证明什么?”

綦母珍之略略皱皱眉头,他很烦这个牛哄哄的丘八。

“我还没有说完。问题是这个伙计后来看到那个跟着信使出去的人又回来了,虽然他换了衣服,但没法换了马的毛色,而他那匹马,伙计记得非常清楚,是枣红马,但四个蹄子上都有白毛。”

周奉叔又喷肉渣:

“我还是那句话,这能证明什么?他送信使走了,自己回来,这怎么就能跳到死者是信使上呢?”

綦母珍之努力不让声音提高:

“请周将军先吃着,容我说完再议论。”

萧昭业捡起案上一枚果子扔向周奉叔:

“你闭嘴!”

綦母珍之说问题是伙计看到这个人回来时不但自己骑马,后面还牵着一匹马!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綦母珍之小小得意地瞅了周奉叔一眼,继续往下说:

“仵作勘查后说死者是从背后被刺穿,一刀击中心肺,如果不是用刀老手,不会在马上刺得这么准。我派人寻访建康所有官厩、兵厩和大户私厩,共找到十一匹白蹄枣红马,但最后都能证明那天没有出城。又派人寻访所有客栈,也没有人带两匹马投宿。问了城门官,除了玄武门记得有人骑马牵马进来,其余城门都没有见过。”

萧昭业说那就问问玄武门守将和那个伙计,那人到底长啥模样。

綦母珍之说问过了,他们说不清楚。

曹道刚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笑了出来。

他这人府衙缉捕小吏出身,见人一面,十年不忘。

綦母珍之知道他笑的意思,起身离席,在铜盆里洗了洗手,擦干后,从袖筒里摸出一卷纸,张开了让大家看。

人脸画像。

“按照所有目击者的描述,找画工画了这张脸,看完以后我发现了一个怪异之处,我先不说,你们试着找找。”

大家传看。

周奉叔满手油腻不能碰,曹道刚撑着纸给他打量。

是个男子的脸,岁数不大。

有点怪,但就是说不清楚怪在哪里。

最后徐妃细声细气地说这个人没有眉毛。

綦母珍之连声恭维:

“娘娘好眼力,好眼力。臣问起这人长什么眉毛,居然没人能说清,就只好空着。”

一个没有眉毛的人。

曹道刚恍然大悟。

“我们当年办差捕盗时有个说法,就是人一旦剃掉眉毛,面容就不容易辨认了。”

萧昭业摇头:

“他就不怕我们抓们找没眉毛的人么?”

徐龙驹翘着兰花指拂了一下眉毛:

“把眉毛遮起来了也未可知!”

萧昭业失去了兴趣。

“不说这些了,朕要听曲儿,龙驹弹琵琶,徐妃你唱!”

綦母珍之却不肯就此停住。

“陛下先等等,臣以为此事水深,绝非寻常凶杀。有人造一个假急报递过来,而后信使又被杀,凶手踪迹不明,陛下不觉得是有人在设局吗?”

萧昭业夹起一粒青蚕豆抛向空中,而后伸嘴接住:

“所以你要去查,别来烦我,龙驹,弹!”

琵琶发声,綦母珍之闭嘴。

说实话他也清楚:

以手头现有线索,这件事算是石沉大海了。

2、上钩

萧谌扯起鱼钩,解下那条小白鱼。

脚边是一个小小的铜炉,装了炭火,架了小锅,煮着一锅白水,飘着葱段和姜片。

小白鱼活着扔进锅里。

须臾,熟了。

亲手把鱼舀到小碗里,加上一小勺酱料,递给萧坦之:

“老兄,先吃鱼,我这池里的小白鱼,极嫩极鲜,等煮过十来条后,你再尝尝汤,保管你连舌头都吞下去!”

萧坦之哀叹一声,没有胃口。

萧谌微微一笑:

“别想不开,再好的女人,也就水灵一阵子,兄弟我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萧坦直拍拍胸口:

“不光是舍不得青凤,我是心痛啊!我忠心耿耿,支撑大局,皇帝陛下竟然这样对我!”

萧谌说你先吃鱼。长铗归来乎食有鱼,这是福气啊!

萧坦之招架不住,接过碗,咬下一小口。

果然齿颊生鲜。

饶是沉痛忧伤,仍吃完一整条鱼,几乎同时,另一条鱼又上钩了。

萧谌说你看,走一条,来一条,鱼和女人一样,只要你有饵,总不缺的。

萧坦之想说佳人难再得,余光看到有个萧谌的管家过来了。

管家说宣城侯求见,已经到园外了。

二萧对视一眼。

萧谌指了指不远处一座假山,叫管家先把萧坦之藏进那里的一个山洞,而后亲自出门去迎接萧鸾。

萧鸾坐定,看见矮几上的两副碗筷:

“君侯有客人?”

萧谌后悔自己没顾上清理现场:

“适才贱内来过,吃了一尾鱼,刚走。”

萧鸾的笑带着隐隐的姑妄听之的意思,萧谌有点不快。他们的爷爷是亲兄弟,到他们这一辈,虽然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其实情分已经很淡了。

更何况萧谌一向戒备萧鸾。

他听到的风声让他不能不戒备。

萧鸾看着眼前的大池子,抬头看看树冠,很喜欢这种清凉的感觉:

“鲜卑人即将南下,君侯还能临池垂钓,大将风度啊!”

萧谌说我不相信拓跋宏会来打我们。

可是我听说急报都送来了。

萧谌很想说急报已经证明是假的,连信使都可能是假的。但转念一想,萧鸾既然不知道,就别让他知道了。

“拓跋宏的心思,是要迁都洛阳,经略中原。他担心群下反对,乃作势南征,这样群臣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同意在洛阳驻足,这就正中拓跋宏下怀!”

萧鸾鼓掌赞叹。

此时管家已经拿来新碗筷,萧谌舀出鱼,叫萧鸾尝尝。

后者吃完,连说好吃。继而长叹一声。

萧谌说君侯有什么心事吗?

萧鸾放下碗,指了指锅:

“看见这锅里煮鱼,想起曹子建七步诗。煮豆燃豆萁,漉豆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萧谌微微一哂:

“君侯多愁善感了,本朝没有兄弟相残的事情嘛!”

萧鸾眼角竟然一滴泪:

“今天没有,未必明天没有!”

萧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乃不响。

萧鸾说那天周奉叔在朝堂上公然羞辱我,你是看到了,若不是皇帝撑腰,他一个外姓臣子,哪来这么大胆子!陛下猜疑我,我怕是不得善终。

萧谌也不喜欢周奉叔,不过也知道周奉叔不止对萧鸾无礼,对所有人都无礼。

这么想就这么说了。

萧鸾说君侯你算是看准了,他这个人现在不把群臣放在眼里,如果权势变大,岂不是更加跋扈难治?

萧谌由不得地点了点头。

他也深有此忧。

自晋朝南渡以来,南朝就是谁有兵谁强悍,谁强悍谁说了算,周奉叔这种蛮横丘八要是坐大了,怕是谁也按不住。

萧鸾站起身来,拍了拍身边的大柳树:

“譬如此树,长到这么粗壮,漫说摇根,就是折掉大枝,也要动刀斧!再说了,陛下整日只顾嬉戏,无一刻忧劳国事,担子都压在我们这些宗室身上,若我们不能制服周奉叔,万一他有异心,岂非辜负世祖皇帝重托,误了少年天子?”

萧谌不得不承认萧鸾老成谋国,说的都在理:

“不过周奉叔好像也就是一介武夫,没有什么谋算的。”

萧鸾摇摇手:

“他一旦有了权势,可以肆意赏罚,自然会有智谋之士依附。我听说他向皇帝张口,要千户之封,还要外镇雄州,这难道不是本钱么?”

萧谌知道周奉叔不满足现有职位,只是不知道要封千户。

“断断不可让他手里有兵有钱还有地盘!”

萧鸾一拍手:

“就是这个意思,皇帝年少,不明白其中厉害,我等身为老臣,护国有责,决不能让周奉叔得逞!来日我要面陈皇帝,削减周奉叔封邑,届时君侯一定要助我!”

萧谌慨然允诺。

萧鸾又吃了两条鱼,喝了一小碗汤,心满意足地辞谢而去。

萧坦之从洞里钻出来。

萧谌说你都听见了,怎么看哪?

萧坦之说我一直提防此人,不过要对付周奉叔,不妨借他一臂。

此前他只对萧谌说了皇帝抢走青凤,并没有提周奉叔怎样效偏师之力。此时咬断嘴里的鱼骨,心里暗暗诅咒:

周奉叔,你叫我难受一天,我叫你难熬一世!

3、沉船

刺客们一刻也不敢逗留,迅速撤向江边。

出道以来从没遇到过这样诡异的情形:就在他们身边,有人悄无声息地上了树,用一只竹签杀死了他们的弟兄,而后全身而退,他们居然毫无知觉。

他们端着弩,随时准备向任何冒出来的威胁倾泻箭头。

不由自主地挤成一团。

个个毛发倒竖。

一直跑到江边,没有遭遇任何杀机。

船在等。

船头一个人顶着斗笠,背对江岸坐着。

听到老大叫喊,这个人转过身来。这时大家才发现他在啃一条生鱼。

无需号令,弟兄们有的松开缆绳,有的去摇橹,有的升起帆。暮色渐起,江风劲吹,船头劈开江面,急速向出海口驶去。

那人摘了斗笠。

不到三十。

老大觉得他面相有点怪,怎么看都不舒服,但又说不清楚毛病在哪。

终于,一个弟兄贴着耳朵对他说大哥你看他的嘴和眉眼。

嘴巴竟然是肉色的,没有一丝血色。

没有眉毛。

声音像是刀子划过刀子:

“事情办成了吗?”

老大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那人不说话,站在船头,看着江水。

江鸥绕着桅杆飞,呀呀地叫。

老大心头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看了一眼周围的弟兄,大家都沉默。

事情没有办成,不知道雇主下一步怎么打算。他宁肯退了定金,也不想干下一次。

对手不是人,是鬼。

人不可能打败鬼。

船到海上没多久,迎面驶来一艘船,比这艘小很多。

船头那人招招手,示意老大过来。

“你说你的弟兄是被人用竹签子杀死的?”

老大说是的。

那人手里突然出现一样东西:

“你看是这样的吗?”

老大瞪大了眼睛,刚要说你怎么知道,那人一扬手,竹签子瞬间插进他的咽喉。

老大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歪倒在甲板上。

他的手下群起惊叫,向着船头扑去。

此时对面那艘船已经驶到身边,那人纵身一跳,落在船头上。

两船迅速擦过。

刺客们手中的连珠弩密集连射,但这种弩射程短,利于近战不利于狙杀,射出去的箭纷纷掉落江中。

分明听到那人冷冷的笑。

老大已经没了气息,一船人不知道是继续去海岛,还是另寻出路。

忽然有人惊叫:

“船漏了,船漏了!”

像闹鬼一样,舱底转眼就出现七八个洞。

不是鬼,是水鬼。

有人凿船底。

他们用剑去戳,不知能否击中敌人,但这显然会加剧漏水。

这时才发现,船上根本没有用来舀水的东西。

只能跳水了。

他们在沉沉暮色中跳入江中。

他们是陆地上的刺客,不是水中的杀手,在看不见的水下攻击面前,他们除了惊惶,别无对策。

须臾,江上不再有惨叫声。

再过了一阵,船沉了,在江面上制造出一个漩涡。

恍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4、短笛

他看着刺客们的尸体浮起来,确认他们无一幸存。

水鬼们爬上船,水淋淋地躺在甲板上歇息。

船逆流驶入长江。

找了一处僻静的江岸靠上去,他跃上岸,示意船只离开。

沿着江堤慢慢走了一阵,看着月亮从柳树梢头升起。

找到一块突出江岸的巨石坐下来。

大江无语东去,水上跳跃金光,那是月亮的种子。

沉默良久,摸出一只短笛,凄凄地吹。

曲罢,复归寂寞。

月亮看到这个人伸手扯下面罩,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一个女人!

美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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