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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日落

一个个蜿蜒的水沟宛如银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辽阔原野上,草木随着一阵风摆动。牛羊声在深处飘荡。父亲查理坐在在冰凉石上,蓝天白云在他顶上幻化无穷。他却从不仰望,专心于手上的烟斗。喧闹的鸟群从远处升起,在那个方向,一条小水沟前。

麦伦和奥黛丽站在芦苇丛中。他灵巧地俯身下去,伸出手,两指捏上一只大龙虾;火红的龙虾张牙舞爪的舞动它的双钳。奥黛丽在旁边惊讶不已,她从未近距离的观察过这种生物。这时麦伦将龙虾放下,它就不停往后弹去,尾巴一曲一张,拼命逃走。

奥黛丽有些紧张的后退一步。她不确定这个有两把刀叉的大龙虾有没有攻击性。麦伦伸手又将龙虾拿起,抬头对奥黛丽说:“没事的,它不会伤人。”他故意让龙虾的钳子夹住他的手指,“看,即使夹住也就像挠痒痒。你不想摸摸它吗?”

“还是不了。……”奥黛丽犹豫着说,看到麦伦并没有放下它的意思,好奇心催促她抬起了手。她先碰了碰龙虾的甲壳,壳上的凸点纹路给人一种石刻的感觉。她大起胆,慢慢抓住它。“准备好了吗?”麦伦问。奥黛丽点点头,待他一松手,她紧紧捏住它一点劲力都不敢浪费。

忽然龙虾的两个须子翘了翘,它似乎察觉到此刻抓住它的人并不是难缠的角色。它的尾巴猛地向后弹去,一股力道让奥黛丽汗毛竖起,吓得她将它扔去。

她抬起头一看,龙虾正趴在麦伦的头上。而麦伦正看着她。她抿唇,接着扑哧一声,笑得来不及捂嘴。麦伦将龙虾从头上拿下,放回到水沟。他轻笑,望着奥黛丽。她笑起来真是太美了。他屏住呼吸,半天不说话。

“喂,你干嘛盯着我?我头上也有一只龙虾吗?”她说着,摸摸头顶。

麦伦只是一笑,起身转身时,突然顿住。“别动!”他喊道,手快如影,等奥黛丽反应过来时,他手上已擒到一条水蛇。

奥黛丽惊魂未定。看着他紧紧掐住蛇头后几寸的位置,缠绕在他健硕臂膀上。他瞥一眼蛇牙,顺时针一个旋转将它放归。麦伦的紧张不来自蛇,而是奥黛丽。刚才蛇离奥黛丽只有几厘米,若当时她动一下,蛇就会将它视为威胁。

“谢谢……刚才真是太险了。”奥黛丽一只手放在胸口上说道。

“你不该谢我,而是该怪我。”麦伦自责的说。“如果那只蛇咬到你,就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来这里的,这里对你太危险了。……”

奥黛丽摇摇头。“你怎么会这么说呢?我喜欢这里,我很高兴能在这儿玩耍。而且,我不是没被蛇咬到嘛,有你在身边,一切都安全不是么?”

麦伦看着她的双眼。“是的,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奥黛丽莞尔一笑。她却不知麦伦对她的心意。她只当他是自己的一个好朋友。她目光望去灌木丛外,花瓣的阴影下,一直蜂鸟仿佛静止在半空。它尖翅迅疾,乍一看,就像没有翅膀似的。

当奥黛丽望去时,麦伦则看着她。

越是与她在一起,他对她的爱意就越强烈。他心在低吟,挺着胸膛,却无法讲话说出来。一群鸟飞越他的头顶,翅影铺天盖地。光影稀稀落落斑撒下来,它们羽翼闪耀着。

奥黛丽仰望。她失声赞叹,一队接一队的鸟群仿佛无穷无尽。扑翅声远去,阳光重新照来。极静极静,一时间,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奥黛丽望着他的侧脸,在金灿的云层下,他身上散发一种自然魅力。

他发觉她的眼神,看去,两人相视一笑。

“太阳快要落山了。”他说,声音像轻点在湖面上。

“嗯。”奥黛丽回答道,“落日就要来了。”

“跟我来。”麦伦想牵她的手,却伸开五指又握上。

奥黛丽跟着他来到原野上的高地。遥望着那辽阔的地平线,四下望去,草海阵阵,一切景色尽收眼帘。她一下子陶醉进去。麦伦脱下干净外套,披在奥黛丽身后的草地上。“躺下吧。”他说,自身直直仰倒下去。

“谢谢。”奥黛丽也躺下了。

他不忍让草尖伤到她娇嫩的皮肤,外套带来就是为了她。两人躺在草地上,望着太阳缓缓落到山谷后面。一种鲜艳的红色浸染了天地,鸟儿羽翼染上色彩,山丘是淡红色。静谧、美好,她的瞳孔上映着的唯有日落。而他的瞳孔上,映着她。

法国—巴黎。

塞纳河。

安得烈背着挎包,笔挺的站在皇家桥上。一艘游轮上传来祈祷的号声。看呢,日落。一种特别的红色染红了塞纳河。城镇沉睡,幽静得令人也想闭上眼。离开家很久了,他想,乌利娜,你与我同在看这次日落吗?……

他会意一笑,他知道,乌利娜也在看着日落。

“你为什么在这里?”巷子里,小时候的乌利娜奔跑的身姿忽然停下。因为她看见小巷阴影下坐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缩紧身子,瞪了她一眼。“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那时的乌利娜被他气着了。

她本可以走开的。但她没有,她走过去,牵起了那个小男孩的手,轻声说:“在这儿多没劲,我们去更好的地方吧。”

“不去。”他还是那么倔强。

当他抬起头,望着乌利娜时,脸红了。

他骄傲的转头看向小巷角落。这一秒很长。有什么声响?他跃起,将乌利娜扑倒在地。正当乌利娜睁大双眼时,一个花盆砰地一声砸在他的背上。

“你救了我……”乌利娜看着他,“你是我的英雄。”她吻上他的脸颊,他蓦地怔住。

她从地上起来,拍拍裙子上的尘土。“走吧,快没时间了,我带你去那个地方。”她说。

什么快没时间了?他想。

到那里后,他才知道,是日落。

而他们站在镇上最高房子的屋檐上。

“安得烈,你还好吗?……”

维纳尔庄园,乌利娜站在阳台上,望着山那边的落日静静自语。

往来信件被她用皮筋绑好,放在柜子的最深处。他已经一个月没递来信了。她不由担心起他。

葡萄园,爱得拉在巡视工作。他不说话的时候,仿佛无声无息。园子在他眼前一览无余。日落时分,天边鲜红逐渐逝去。他站在两个葡萄园之间,前方的路延伸向赏湖园。灯亮起了。他看到乌利娜在光下的身影,什么也没想。他心中只有工作,奥黛丽离开后,他的感情冰封了。他对乌利娜唯有尊重和礼仪,不是爱。

婚姻、事业,让爱得拉成熟的太快。仅仅离开大学一年多的时间,他已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好了,明天再继续吧。”他对葡萄园里所有人喊道。

然后,他独自一人离开了。

清晨。风把不停滴水的灌木丛吹得沙沙作响。露珠摇曳在叶子的怀抱里,将阳光折射出七彩耀芒。风铃草任天湛蓝,云层起伏。青枝绿叶掩在小路两边。

麦伦推着木车,臂膀上青筋暴起。车上是几块大石头和两捆木枝。羊圈需要补修,还有牛舍的根基也要牢固。雾未散去时,他就已经从屋子出来了。他不能从树上掰,只能捡自然落下的树枝。这可用了他很长时间,更别说要找几块大小合适的石头了。

斜坡滑落下几个土块。他一瞥,一只野兔正盯着他一动不动。这可是个美味,他想。他轻轻放下木车把手,这时警觉的野兔撒腿就跑,俯冲向斜坡另一侧的树林里去。他理智的抬起木车,只好继续赶路。

来到父亲查理放羊的地方。他看见奥黛丽也在羊群边,正与父亲聊天。两只小牧羊犬跑过来,奥黛丽温柔的给它们揉揉雪白的腹部。他对奥黛丽的好感又加深了。他爱动物们,即使不为自己想,这些动物们有一个如此完美的女主人一定非常幸福。

他看了一会儿,又继续推起木车。回到牧场,他将木车停在牧场空地中央,然后站在那儿,让微风轻抚他的头发。他歇息片刻,才从木车搬下那两捆木枝。来到羊圈前,拿起绳子和工具开始忙碌起来。他的思绪已不在羊圈上了,却想着刚才那一幕。一不小心,木枝的尖端锋利的刺伤了手心。他将木刺拔出,清洗了伤口,又回到这里。他深呼吸几次,试着专心。才敢开始扎羊圈。

他这一天的精神都处于游离状态。刚才差点让石头砸到脚。他的母亲安纳贝尔看在眼里,付之一笑。怦然心动,她年少时也经历过。她不会插手,因为她知道这是他和奥黛丽两个人的事情。

站在那儿的麦伦,望向苍茫无垠的原野上。被云遮住的天空仍能射出百束灿芒,让他视线中的她更耀眼。他仿佛看到了她在微笑,牧羊犬绕在她身边跑来跑去。听,无数小鸟的啁啾声,它们犹如繁华点簇了天空,在云层下呼啸飓风。叫声渐远了,寂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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