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说贤野郡王看淡名利弃王位不顾,其实当年,若不是你父亲掳了我母亲做要挟,我父亲又怎么会甘愿将王位拱手相让?你说我手段卑鄙,我却说我却不及你父亲卑鄙手段的万分之一!”
秦齐冷冷地说出这段话,虽只有三言两语,却听得秦葑心里涌起滔天大浪。
原来如此,贤野郡王他并不是突然顿悟了,而是因为王妃被当时太子扣留作人质,所以不得不放弃。看来,贤野郡王爱贤野王妃极深,愿意为爱人一倾天下。
这样的事,实在世间罕有,而以女人作人质要挟人的事,也实在太过卑鄙。“如果你以为这就是真正原因,那么你想错了,”
秦齐看出秦葑心中所想,继续道“贤野郡王与贤野王妃情深伉俪的故事在九国中广为流传当做典范,可惜事实却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不得不为了自己唯一的妻儿放弃了天下,退隐之后百般不甘心,将罪过全推到我和我母妃身上,我母亲尽心尽力服侍他,希望用柔情换他回心转意,但那样的男人,怎么甘心只在封地里造福一方!不错,我父亲是深爱我母亲,从未娶侧妃,也因为顾及我母亲性命,所以才放弃了追逐王位。但他心里的恨却得不到消解,所以短短十年,他就抑郁而终,他走了,我母亲也跟着殉情,又一次成就世人口中的一对神仙眷侣……”
秦齐看着秦葑,带着苦涩,将这些秘密往事缓缓道出。末了,带着冷冷地笑意,对秦葑说“所以!你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我决不让要走那样的后路,我一定要让当日我所受之痛,一百倍一千倍地还给你们!”
秦葑看着此时因愤怒而面目有些陌生的秦齐,在心里叹息一声,原来如此,因为自己父亲当时举动,所以害一个男人不能成就一番事业,又害一个女人暗中垂泪,还害了秦齐早早丧去双亲寄人篱下。自己的父亲,在世时从未多看过自己一眼,现在离开了,还要自己偿还他当初欠下的债。罢了,都不过是因果循环,当初种下什么因,如今就有什么果,终要有人来承担才能收场。
于是,秦葑看着秦齐,叫了声“堂哥~”“去南域?好啊!”梵呗从桌子上费力地爬起来,眼睛一亮,振臂高呼“我还要环游九国!去看北齐夏天的雪!去看坨坨的沙漠!去!……”
然而话没说完,又想到什么一样,收回手,沮丧地趴下,把下巴搁在桌子上,看滴溜溜转着的酒杯,“不行啊,我只剩半年的时间了……哪儿都去不了,何况当初和我约好去那些地方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白鸰没听清梵呗后半句话的低喃,却听见了前半句话,他细细地想了一想,的确,在第一天见到她时,她就叫过自己为她解毒来着,于是好心地告诉她“那个~其实你没中毒,秦齐大概是唬你的,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制药不喜欢太麻烦,一般一颗毒药都只对应一颗解药吗?”
梵呗脑袋登时提了起来“真的?!”
白鸰点头,“真的,当初不告诉你,是想着以这个为诱饵困住你,不过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也就没必要了。你不说我都忘记这件事了……”
梵呗猛地拍桌子站起身,又喜又怒“白鸰你个大骗子!神棍!还说什么神之子!你说谎话不怕森林神劈你吗!”
白鸰举起长袖子遮住梵呗的方向,看向十六“这个疯女人,早知道就不告诉她了……”
十六眯着半醉的眼“这么说来,梵姑娘她是在明知离开天堑山就会失去解药,就会毒发身亡的情况下出山寻秦葑的?啧啧,果真是,死了都要爱啊……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梵呗中气十足地骂完了白鸰,之后又如用尽力气一般瘫坐下去,“好开心啊好开心……现在我就只剩一个问题没解开了……”
她说到这,又拿色眯眯的眼神打量着白鸰,“喂~又硬又臭的咸肉~你说,我究竟是谁呢?这个女的,究竟是谁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小镜子,“给我看看,哪个女人啊?”十六费劲地睁眼想要去接,可惜梵呗用力过猛,加上喝醉了酒眼睛聚不准焦,直接把镜子抛滚落到床边去了,梵呗笑嘻嘻地看着十六,“你武功不行,接不住,让我去捡~”
梵呗起身,走得跌跌撞撞要去捡镜子,等蹲到地上,将手伸过去时,突然看着自己的手指,怪叫一声“哎呀!我忘记最重要的事情了!”
秦齐怀疑地看着秦葑,他在做什么?以为叫自己一声堂哥就能改变什么?“我们做个交换吧。”秦葑很诚恳地看着他,这样说,然后又好像终于感觉到地板冰凉一样,转身寻了双靴子穿上。
一边穿,一边说“你已经知道阿呗就是曾经嫁给我的九朝公主了吧。”
秦齐一怔“你怎么知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出来的,你困了阿呗在天堑山,不仅仅是为了报复,其实也有些那样的心思,怕她在这场王位之争里像当年的贤野王妃一样受到伤害,所以找个地方让她待着是吧。所以,堂哥,我们喜欢上了同一个人呢。”
秦葑穿好靴子,抬起头冲秦齐笑道。“你想说什么?想和我做什么交换?”秦齐眯起眼。“还记得我在吩城,和你说过的话吗?那个时候我想带梵呗离开,所以许诺给你王位只要换得我们自由。如今,我不能再带她离开了,只希望,用这个王位,换她一生无忧。”
秦葑手指一件件排过挂好的衣服,路过秦王的龙袍时,取了下来,又另取了一件寻常的便服自己穿上,将那件象征秦王身份的龙袍抛给秦齐。“诺,给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秦齐眼里起了杀意,“你是在戏弄我?”
秦葑如常日一样穿好便服,对秦齐抱歉一笑“我是在与你做交换呀,堂哥,这件衣服,我一直不想穿,如今给想穿的人穿,不好吗?至于条件,那就是你永远永远不能告诉阿呗,她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说到这里,秦葑眼中的郑重坚决,让秦齐一怔。“你要答应我,如果穿上这件衣服,就一定要像你父亲一样,造福百姓,并且,一生只有一个女人!”秦葑眼也不眨地看着秦齐,“这就是我们的交换,用我的王位,换她一生幸福,你能做到吗?秦齐。”
秦齐看着秦葑,手里轻飘飘的龙袍顿时变得分外沉重,他有些不敢置信,感觉一切都如这合欢香一样,在半空中飘着。“你是说真的?”
面前人的眼如星辰,不含任何杂质,就那样看着自己。“真的。”“那你呢?你打算……”“今夜过后,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秦葑了,你按你原来的计划,布署好一切。我也是时候,去看看这个世界了。”秦葑笑着,目光有些悲凉。
曾经有个人告诉自己,自己所想的并不奇怪,这个世界,就应该被人的足迹踏遍。那北齐夏天的雪,那坨坨广阔的沙漠,还有那传说中的天之海……可惜,现在真的决定去看时,那个人却不在自己身边。“她不喜欢我,只是拿我当最好的朋友,她那样的女子,怎么是我能配得上的?”
秦葑低语,犹记得她冷冷地对自己说的那句“作为一个君王,最不需要的,就是仁慈。”
像秦齐这样果断狠厉的人,才担得起君王二字吧。
当初自己错过她一次,就注定以后,有缘无分。“善待那个叫千溪的女子,她不该成为这场倾轧的牺牲品,还有,善待那些戚将军一派的部下……以后,就都看你的了!”
秦齐嘴唇动了动,欲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有些可笑,自己精心部署一步步策划,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这一切。
还有什么好说的?
两两沉默,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穿透窗纸,朝秦葑射来!“什么重要的事?”
白鸰皱眉看着自从喝了酒后就变得疯疯癫癫一惊一乍的梵呗,问。
梵呗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指,突然觉得这个动作有些熟悉,于是她很快地想起来,叫道“我忘记诈尸了!”
只听噗的一声,十六的酒喷了对面的白鸰一脸,“啊哈哈!梵呗你是酒喝多了吧!你还没死呢怎么诈尸啊!啊哈哈、哈、”
后半截笑声在白鸰冰雪般的眼神里被迫止住了。
白鸰只一双眼睛露在面纱外,却让十六感觉他已经化身为阎王,浑身上下升腾起黑烟一样恐怖的气场。
十六腿一软,酒都醒了半截,忙不迭地上前为白鸰擦拭身上自己喷的酒水。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以后有梵呗在,喝什么东西都不能正对着视洁净如命的白鸰大人。“不!我不是说我诈尸,我是说,那个诈尸他说的话。”梵呗捧起头,想起了穿越那天晚上遇见的恐怖事件。“诈尸说的话?梵姑娘你不要吓我啊,我武功虽高可胆子却是很小的。”尤其面对脸色如同死人一般可怕的白鸰主子,这更是可怕中的可怕啊!“对,我想起来了,过了这么久居然差点忘了!证据在皇后娘娘的梳妆匣里……这句话难道是暗号之类的?不行,我得告诉秦葑。”
梵呗说到这,又从地上站起来,扯来一张纸,在上面把这句话写了下来,一边写一边想,自己当初可真傻,那人说皇后娘娘,自己还以为是秦葑的老婆,可是那天秦葑才成婚,所以那人嘴里的皇后应该指的是已经晋级成功的太后。只不过旧宫人还没来得及改口。
当初因为这件事,自己还进了一回监狱呢。也是因为进了监狱,所以就把这件事忘记告诉秦葑了。“既然决定要离开,那就要把一切都交待清楚。”
梵呗此刻头脑分外清醒,她在纸上把诈尸的原话写了上去,又画了个眨眼的表情上去。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临终遗言,应该是有分量的吧。“十九!那天是你送的信吧,拜托你,再送一次,还是送给那人。”
梵呗将墨迹吹干,折好递给十九。“你认得路吗?”
十九本来还在惊奇刚才还烂醉如泥的梵呗突然就清醒了,还指派自己做任务。听到质疑自己能力的话一出,马上睁圆了眼睛,一指床上鼾声如雷的十一和十五“那当然,我又不是他们!”
看着十九提着弓箭就从窗子翻出去的身影,梵呗点头一笑。在空中划道弧线“飞啊!飞到你眼前,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啊!十九!十九你没走远吧!”在白鸰“疯婆子”的鄙视眼神里,只见梵呗又扑到窗边,像漏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样,大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