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永初历九百八十三年冬月初五日
这一天,厚厚的云层被阳光驱散开去,几日来的阴霾不再,是一个明朗的好日子。合着这好天气,秦国人心里都非常激动。
因为这一天,是他们的新帝的生辰。年纪轻轻的秦王,自从在祭天大典上正式露面后,就成就秦国人心里不一样的君主印象。
他的开明,仁爱的治国理念被秦国上下所有人接纳,让人为之耳目一新。
但是除此之外,只有秦国都城的百姓知道,这一天,不止是秦王的生辰,还是他的大婚之日。
就在前一天,宫里传出喜报,秦王将在第二日迎娶丞相之女,并册封她为玺贵妃。
知情的人都知道,这个相府千金开头不小,说是册封为玺贵妃,但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晋级为皇后。
喜事来得太突然,就在一天前发布的消息,还来不及流传出去,只在都城广为传播。
但秦国所有人,在这一天都按照惯例,天明之时就打开了自家房门,为的是接引来自天子更岁的喜气。
这一天中午时分,大婚仪式开始,一顶八人抬的凤鸾花轿就着沿街欢送的百姓与铺就一整条街的无数箱大红嫁妆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进了宫门。就在同时,一辆破旧的马车风尘仆仆地驶入都城。
这厢梵呗终于到了闫潭,跳下马车,看着这宽敞的街道,满足地叹一口气“终于赶上了!”
一行人决定先找一家客栈坐下吃个饭休息片刻再行商议。
于是梵呗走进最近的客栈,可是……客栈的门是大开的,客栈里却见不到半个人影,他们一扭头,发现不止是这一家,街道两边大半店铺都没人。
梵呗若有所思地看着白鸰,说“如果没记错,在书上提过,秦国每逢国主生辰那日,每家每户都会把大门打开一整天,说是收纳天子的喜气对吧。”
十六在一边点头“对对对,我就说来的路上怎么有一户人家要在这大冷天里把自家唯一挡风的柴门打开,原来是这样。”“可是,大门打开是正常,为什么里边没人呢?”梵呗疑惑地看向白鸰,白鸰摇摇头,裹紧了身上的裘衣,寻个位子坐下。
十一叫了半天,终于有个伙计从大堂后面出来,看见这么多客人忙道“几位客人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先给我们准备两桌饭菜,”十一吩咐道,又看了看四周,问“这儿怎么见不着人影?”
这个伙计搓一把手,笑着说“今天是秦王圣上的大喜之日,大家都出门看戏去了。留我一个人在这看店。”
梵呗听到提及秦葑,很是开心,问道“秦王啊,你说说这几天发生的一些关于阿……秦王的事来听听?”
客栈的伙计嘿嘿一笑“几位是从别处而来的吧,想必还不知道,最近这几天啊,可发生了许多事呢……”“快给我们说说……”梵呗从桌上取过筷子,兴趣来了。“先从哪说起呢?”客栈伙计摸了摸下巴,看来也是个爱说话的主。想了想,说“先从祭天大典说起吧……那天……”
刘千溪坐在花轿里,心里又是欢欣又是心酸,昨天父亲终于妥协,答应了自己的婚事。
还为连夜为自己准备了无数丰厚的嫁妆。
如今,就要嫁给心上人了,如愿以偿。可是,葑哥哥他,为什么还不醒来呢?
客栈伙计一张快嘴,把祭天大典上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全部当传奇故事一样讲给了梵呗他们听。讲的人活灵活现手舞足蹈,听的人全神贯注津津有味。
那秦王穿上祭服如何之相貌不凡神秀玉姿,那行的祭天大礼如何之郑重恭敬,那跳舞的祝女一个个如何之美若天仙,那刺客突然从天而降手持利剑如何之惊心动魄,那秦王的反应如何之迅速敏捷,那台下之百姓如何之心惊肉跳屏气噤声,那黑色铁骑军如何之来得及时,那偷工减料的祭品被抬上来后那些官员们如何之哑口无言……
客栈伙计估计是天生的说书先生的料,把当日情形说得如同在梵呗几人眼前重演一般,这顿午饭吃得是有滋有味丰富多彩。
大婚仪式在秦葑所在的大和殿举行,可是场面却有些冷清。因为新郎秦葑此时还在床上昏睡。
这时候的秦葑经过细心的照顾以及妥善的用药,被刺客刺中的伤口已经无大碍了,目前他昏睡的主要原因是秦齐给他加了药。
刘千溪一个人完成所有的仪式,不去看台下文武百官同情的目光,她相信,秦葑一定会醒给过来。
台下秦齐疏离地笑着,他挥退了欲上前取药粉的宫女,那宫女松一口气终于不用做这样亏德的事情了。
她看向那个有些显得孤零零的大红色的身影,心里默念,玺贵妃,您终于可以不用看着圣上睡着的样子偷落泪了。
梵呗一顿饭吃得畅快淋漓,她从这个伙计的嘴里得知到许多这些日子关于秦葑的事情。
原来他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人物了,向戚夫人许诺,向秦国的寒门子弟许诺……这些事情听起来都觉得振奋人心,真好,不知道今天他的生辰,是不是又会发生许多事情。
梵呗想到这,向伙计一招手,笑吟吟地问“你开始说秦王今日生辰所以大家都去看戏了,那戏台那边秦王会出现吗?”
客栈伙计摸着头像看穿梵呗心思一样地笑着说“姑娘是想一睹秦王英姿吧,嘿嘿,自从几日前祭天过后,就有许多闺中女子对秦王芳心暗许了呢,不过恐怕姑娘见不着秦王了。”
客栈伙计上下打量着梵呗,面前这位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看穿着,家中应该非富即贵吧,又瞟一眼一边矜持地端茶喝茶的白鸰,那位应该是她的哥哥吧。
梵呗看着伙计瞟了自己又瞟了白鸰,猜想他可能在比较两人的关系,不觉好笑,“为什么就见不着呢?身边有同伴的女子不让见吗?”
伙计摇摇头“不是这个岔,姑娘大概还不知道,其实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今天秦王他呀……”
梵呗听糊涂了“什么知道不知道,秦王今天怎么了?”
伙计眉一展,话锋一转“姑娘有所不知,你们可知道九国的四大公主,是哪四大?”
十五率先回答“知道知道,折鸢三月笃娅砂阳”
梵呗点头,“怎么又突然问起这个了?”
伙计拉过一条凳子,坐下,把炉子的火拨了拨,又给梵呗白鸰的茶杯里添了水“几位都知道这四大公主也是四大美人,你们却不知,禺疆那位九朝公主仙去了以后,本应该补上这个位置的,另有其人。可惜这个人,她没册封。所以那个名额才让坨坨国的公主占去了。”
十五也来了兴趣“这个我倒是知道,不过你说的另有其人是……”
伙计一笑,刚欲回答,十五急急地拦住“让我想一想,那个应该不是,那么……难道是秦国的相府千金?”
伙计一拍手“就是她!”
然后十五与客栈伙计如遇见知音一般,开始向梵呗众人,细细地讲述那秦国的相府千金,如何之不同凡响。
刘千溪不知道在别人的嘴中,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出色的容貌才能已经成为了一个出名的故事,她早早地脱去婚服,换上常装,坐在布置成婚房的大和殿寝宫里。
桌上燃着手臂粗的龙凤双烛,正缓缓地流泪。
刘千溪遣退了所有下人,坐在床边,神情温柔地对秦葑说着话。“葑哥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现在没人,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他们的眼神压得我心里非常难受,好像你会醒不过来一样,真是讨厌。”“葑哥哥,今天是你成亲的日子,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成亲是什么时候吗?那天你一定很伤心,那位从禺疆嫁过来的公主,你还没见面,就已经和她阴阳两隔了,听说她带过来的嫁妆还锁在昭宁宫里,听说,你从那以后,遇到昭宁宫都要绕开走……”“我本来是住在顺宁宫的,不过你还在睡觉,所以就先住到这里来了,我比她公主的身份差了一点,可是待遇还高了一级,我也带了很多嫁妆,满满地塞了顺宁宫……这座皇宫,从小到大一直困住你的吧,不过你不用担心,以后千溪一定会让这座困住你的宫城变得很有生机……”
梵呗终于听完了这位未及笈的相府千金如何美满的一生,最后问了句“说了这么多,我还是没搞懂她跟四大公主有什么联系?不,应该是说,四大公主跟今天去看戏有什么联系。”
伙计洋洋得意“我这就说到重点了,听好啊,今天闫潭城的大戏台演的戏,都是丞相府一手包办的!”
梵呗哦地点头,又摇头“我还是没明白。”
伙计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忘了最关键的东西了,今天啊,丞相府请全闫潭的百姓看戏,是为了庆祝秦王生辰,也是为了庆祝自家女儿出阁大喜。啧啧,那场面啊,不亚于禺疆公主嫁过来的时候……”
伙计刚想说相府千金出阁如何之隆重,却看见梵呗脸色有点不对劲。再一看,其他人也如同吃了砒霜一样,目瞪口呆恍然大悟。
白鸰又扭过头遮住眼睛梵呗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今天秦王的大喜,是他娶了一个堪比四大公主的美人,丞相府千金?”
伙计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姑娘好像天都黑了一样的表情,下意识地点头“是啊,册封为玺贵妃,因为家世实在太好了,所以未来两年都将由她独占后宫……”
梵呗看着客栈伙计嘴巴一开一合,只觉得那里面是无底洞的深渊,将自己吸了进去,不停地往下掉,往下掉,没有尽头……
刘千溪还在对沉睡的秦葑说着话,没有发现,就在屋里摇曳着烛光的时候,秦葑的手指,微微地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