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邀请的嘉宾只有20人,而在座的赫然是3年来香橙交往过的7任正式男友,以及十多位没有记录在册的非正式男友。
我脑袋里像放了爆竹一样凌乱,所有可能是香橙未出世的孩子的老爸的嫌疑人都在现场,这该不会是要上演《爸爸去哪儿》的节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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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到齐后,主办者香橙还没出现,作为香橙的好友,我只好尴尬地招呼大家喝点东西,帮着Hold住现场。
时间正好8点,香橙走进了现场,她简单地和大家打了声招呼,便走上咖啡吧的简易舞台,音乐停止,追光齐聚在香橙身上,银色带鳞片的晚礼服包裹着玲珑有致的娇躯,照耀全场,老上海式的盘头配着纯正中国红的双唇,端庄艳丽,堪称绝代风华。
香橙拿起话筒,众人肃静:“非常感谢大家能来到今天的派对现场,在这里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以及一些心情要和大家分享,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量保持肃静。”
香橙清了清嗓子:“这是我人生当中最重大的决定……我怀孕了,我决定将孩子生下来抚养成人!”
全场哗然。
“孩子的父亲不可能是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议论声更加沸腾,所有人面面相觑,待议论声渐渐平息:“我怀孕了。我生命中曾拥有过的男人都很优秀,你们,都很优秀!我们也都曾一起为爱情努力过,奈何最终都没能一起走下去。我们都没错,只是不适合。
“邀你们共坐于此,并不是要索取任何的回报和给予,只希望无论你们理解与否,对我和我的孩子献上一份真挚的祝福。
“不用担心,我不想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也不会追根究底地追查,因为我知道,我所拥有过的男人都不是我最终想要的那个男人,即便他愿意承担责任,爱情若是不完美,勉强地结合也不会幸福。与其如此,不如给孩子一个对父亲的幻想和一个快快乐乐、自由自在的单身母亲。
“我知道打掉他,也许未来我将拥有一个真正的健康的家庭,直到我流着泪经过医院的时候,我发现我做不到。在他还没有呼吸到这个世界的空气之前,便亲手夺走我的孩子的生命,是多么的不公平,我做不到。
“我要感谢这个时代,让我每天与成千上万的人擦身而过,与成百上千的人产生了交集。我迷茫过,但每一次聚会,每一个派对,每一张面孔,所有的情绪,让我越来越清楚,在爱情里,什么是我不要的,而我最终想要的,就在排除法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可以自由地和我认为曾经爱过的你们同居,不需要在结了婚以后才发现,自己无法忍受我的爱人睡觉打呼;我不需要在领完结婚证,办完婚礼之后,在洞房夜才发现夫妻间性生活不和谐;更不需要在宝宝呱呱落地之后,才发现爱情的种种不适,而我和孩子,却不得不碍于道德与责任耗尽一生来委曲求全!
“做一个单身妈妈很疯狂、很刺激,也许会引来议论纷纷,或许会有许多流言蜚语,只要我的孩子安好,我不在乎其他的一切。
“如今我站在这里,宣布我将肩负一个生命的责任,为此,我会用我的青春将责任履行到底。
“我知道我改变不了环境,也知道我的倔强,是不会为环境所改变的,所以将来的路可能愈加坎坷。
“但我始终坚信,忠于自己的人,终将迎来自己的时代。你不懂我,我不怪你,倘若可以,愿大家衷心祝福。”
说罢,香橙示意DJ开启音乐,久久的沉默之后,掌声才稀稀拉拉地响起。香橙以葡萄汁代酒,进入了Party状态。众人恍然,每个人面对香橙,都是几番欲言又止却又因无力反驳,只好任凭金黄色的香槟交错着月光,蔓延进每一个人的血液。惊世骇俗的演讲配合着越来越多的酒精,逐渐侵蚀人们心中传统的条框和公众前的面具,有人哭泣,有人沉思,有人感慨,却仍旧强颜欢笑着逃避和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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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个月后,香橙的肚子已经微微鼓起,她的朋友圈、微博、脸书以及所有的动态,都完全进入了一个单身准妈妈的状态,偶尔路过烧烤摊都能拍张照片,说道:“熊孩子,要生你可真辛苦,一连10个月不能吃烧烤,你可知道你老娘有多爱这玩意吗?”
或者是拍张威士忌的照片:“死丫头或者臭小子,你再不赶紧从我肚子里滚出来,老娘就快被酒瘾憋死了。”诸如此类,其乐无穷。
那场Party之后的若干时日里,当时在场的两个男生,前后正儿八经地买了钻戒,跑去面对面地跟香橙求了婚,其中一个还学人家国外的快闪视频,动用了十几个人,在一家面包店里,场面搞得甚是浪漫,把香橙感动得一下午没停住眼泪。
另外还有几个在场的、不在场的男生,在和香橙聊天中,总是有意无意地暗示,类似“我多么希望孩子的父亲是我。”“当初的我太固执把你气走,如今我已经不再是那样的人了。”“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辛苦了,就来找我,我将如对待亲生的孩子一样对待他。”之类云云。
遇到这种情况,香橙的唯一反应是转移话题。
他们都没有成功,毕竟在她看来,当时努力过了失败了,如今也不需要再侥幸尝试了,性格的根基在那儿,压抑着改变了,对方难免不自由,顿悟了立地成佛了,那这个人也就不是当年让她心动的那个人了。
作为一个男生,我实际上并不是非常理解他们为何可以接受,并尝试让一个不知道孩子爸爸是谁的孕妇成为自己的妻子。
也许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总有一些人走在前端,总有越来越多的新鲜事物,来颠覆你的三观,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从不可理喻到习以为常。
又或许这就是有原则有担当的人,所应当受到的尊重和青睐吧。
6
有一天半夜,我和茶米喝着酒,茶米抽着烟:“香橙宣布怀孕的派对你去了?”
我:“我不去,那整个是谁来告诉你的?”
茶米一脸酷帅地问:“你怎么看?”
我:“看不懂。”
茶米:“我一开始有点看懂了,现在又有点看不懂。”
我:“过去几个月了,现在有什么好看不懂的。”
茶米叹了口气:“老子怎么感觉……好像对香橙有点心动了,你看得懂吗?”
我诧异地看着茶米:“看不懂。”
茶米陷入了沉思,我开玩笑道:“孩子该不会是你的吧?”
茶米回答:“不是。”
他见我开起了玩笑,用严肃的语气说:“我说真的,有那么好几次,我真有想强吻她然后跪下来求婚的冲动。”
这下我是彻底没看懂了,那夜茶米心事重重地不停喝酒,他一杯我一杯,两个人整整喝掉了两瓶龙舌兰。
兴许茶米知道我喝多之后是一个会被感性彻底占据的人。
他趁着自己还没彻底蒙圈,又问了我一遍:“老子真的感觉喜欢上香橙了。仲大师,你倒是给点意见呗。”
那时候我已经晕晕乎乎,突然豪情万丈,一拍胸脯正气凛然地对茶米说:“我们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情就是要顶天立地,先看清楚自己是谁,然后想做就去做,想追就去追!敢做就要敢当,做了就不要后悔……”
后来我还说了什么,我自己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时隔好久茶米才告诉我,那晚这个话题他开了个头,我差不多说了大半个小时的胡话,字字句句慷慨激昂,然后吐了他一身,就在捷豹上睡得跟死猪一样。
7
香橙怀孕第六个月的时候,渐渐地变得行踪隐秘,几乎不和朋友们见面,网络动态也很少更新,大家对于这位不想知道孩子爸爸是谁的准妈妈,充满了各种猜测和担心。
那两个月茶米也没怎么出现,我回忆起几个礼拜前那个我和他的夜晚,越想越不对劲。
直到她怀孕第八个月的时候,突然宣布她要结婚,而对象果然是我们彼此相识多年的茶米!
这个消息再一次震惊了我们的圈子。
当晚我就去了香橙家里,又是开心又是担忧地问她什么情况。
她告诉我:“我早早就觉得你、我和茶米三个人的性格,其实是很像很像的,所以才能在一起那么开心地玩耍,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觉得我们三个人任意配对,在一起都应该很合适才对。比如我和你在一起,我和茶米在一起,又或者是你和茶米在一起。”
我冷汗狂流地附和道:“哎,只可惜我是直男,让这段本可能促成惊世唯美三角恋的姻缘,失去了一种美好的可能。”
香橙被我逗笑了,她继续说道:“相比之下,其实我和茶米两个人的性格更为相似,这种相似的性格,仿佛与生俱来就是一切同步的,一撅屁股就知道对方放的什么屁,一个眼神就知道接下来要干吗,不需任何的迁就和适应。”
我难以置信地问:“可……可是大家一起玩耍那么多年了,要在一起也应该早在一起了,怎么搞到现在突然要结婚,他对孩子的事情没有异议吧?”
香橙笑着说:“我们家茶米可比你前卫多了,对孩子的事情有异议,他也不会来求婚了,我也不会答应了,你说是吧?”
我:“……”
“仲尼,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你、我、茶米,我们三个每天这样玩,又有哪一刻是真正地放下玩心?但是紫烟的事情,让茶米看清了自己,我越来越大的肚子,也让我看清了自己。现在就只剩下你了,还在迷茫的青春里。”
说完她叹了口气:“哎,只可惜……”
我惊奇地问:“可惜什么?”
香橙一脸调戏地看着我,拿出了老鸨招呼客人的语气:“只可惜仲尼你还没看清自己,其实人家最想嫁的是仲尼你呢。”
一句玩笑的调戏,吓得我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久久不能平息。
8
消息宣布之后,香橙和茶米又重新回到了大家的视野里。
茶米天天开车带着香橙,去这儿下午茶,去那儿晚饭的,屁颠屁颠地和各路朋友讨论婚礼的各项流程,小两口十指紧扣,喜笑颜开。
香橙嫌西式婚礼不接地气,茶米说中式婚礼太过老土。
一会儿说要请模特走秀,一会儿请马戏团表演。
香橙说最好新郎能骑着白马接亲,茶米若有所思地说出两个字:“蛋碎。”
最后他们通知我说要让我扮演牧师角色,我说我们又不信基督,扮什么牧师?
他们说就是因为不信基督,但又觉得西式婚礼很浪漫,所以才找我来跑龙套。
9
婚礼的场地是茶米工作的酒店会堂,那是一场完全按照个人品位量身定制的婚礼。
婚礼上,当时香橙宣布怀孕的Party上的所有人都应邀出席。
茶米西装笔挺地站在礼台上,我以被众人强调不能比新郎帅为由,硬是被逼着穿了件不知哪儿弄来的白大褂,站在会场的最高处,配合着小辫子的发型像极了道士。
香橙牵着她的父亲,腆着肚子穿着婚纱,在众人目光里,走到茶米面前把自己交给了茶米。
我站在两个新人面前,强忍着笑场的冲动。
看着香橙先前给我的稿子,用异常严肃的语调:“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共同见证茶米先生和香橙女士走到了一起。他们虽然是两个独立的生命体,但相爱让他们的心脏与灵魂已成一体。他们愿意在全世界人民和……和各……各……个宗教所信仰的众神面前宣誓,从今往后,他们会守护着彼此的人生,不离不弃。”
我问香橙:“香橙,你愿意了解这个人对你的爱,并回应他的爱,认识他的实力并从中学习,认可他的缺点,并帮助他克服缺点,承认他为你合法的丈夫吗?”
香橙看着我的表情,俏皮地率先笑喷:“我愿意。”
我硬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场下严肃的亲友,才强忍着笑场的冲动:“那么请你为他戴上戒指。”
我问茶米:“茶米,你愿意了解这个人对你的爱,并回应她的爱,认识她的实力并从中学习,认可她的缺点,并帮助她克服缺点,承认她为你合法的妻子吗?”
茶米看着我的造型,再看看笑得瑟瑟发抖的香橙,终于没忍住笑场:“我愿意。”
新郎新娘笑场,惹得亲朋好友都没能忍住开始笑场,唯有强大的我仍旧硬忍着保持严肃:“那么请为她戴上戒指。”
“现在,我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妻。亲吻新娘之前,新郎有什么要对新娘说的吗?”
新郎接过麦克风,深呼吸平静了笑意,他看着香橙:“我要感谢这个时代,让我每天与成千上万的人擦身而过,容许我肆无忌惮地放纵自我。我迷茫过,但每一次聚会,每一个派对,每一张面孔,所有的情绪,让我越来越清楚,在爱情里,什么是我不要的,而我最终想要的,就在排除法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香橙,我爱你!这不疯狂,我只是找到了人群中我最想要的那一个。
“香橙,我向你求婚!这不愚蠢,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我该做的事情。
“老婆,谢谢你答应我,让我这个忠于自我的人,迎来了自己的时代。”
那一刻,20多年来漂泊在花花世界的钻戒,终于停留在了两人的无名指上,众亲友或面带微笑地祝福,或感动得泣不成声。
最柔情的一吻,最深情的相拥。
新郎幸福地笑着,新娘笑着笑着哭了。
那一刻,我们的茶米,专一无比。
那一刻,我们的香橙,冰清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