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克劳利爵士在钦设克劳利庄上所做的事情,远不止是修补篱笆和翻建东倒西歪的门房。以他的远见卓识,理所当然地已经开始着手重振受到损害的家声,整顿由于老子胡作非为而被败坏了的门风,堵住窟窿,弥合裂缝。父亲死后不久,他就当选代表本选区的国会议员;同时,作为地方治安法官、郡里数得着的要人、一个古老家族的代表,他认为自己有责任在汉普郡出头,向慈善事业慷慨解囊,拜访郡里所有的知名人士——总之,无论如何都要在汉普郡、乃至全国取得其盖世才华应得的地位。他指示简夫人敦睦与法德尔斯顿家、沃普肖特家以及其他准男爵名门邻族的来往。如今又可以经常在克劳利庄的林荫道上看到那些人家的马车;那是他们不时来庄上吃饭,而且庖厨手艺出色,可以看得出简夫人绝少从中插手;皮特夫妇也经常外出作客,风雨无阻、远近不论地频频赴宴。虽然皮特生性淡漠,加之身体单薄,胃纳不佳,因此并不热衷于羊羔美酒、寻欢作乐,但他认为好客和随俗对处于他这样地位的人来说是必须的;这样,每当他因席后饮酒闲聊坐得太久而头疼时,就会觉得自己是个克尽厥责的殉道者。他经常同最优秀的乡绅们一起议论收成、谷物法和政治;大力鼓吹禁止偷猎,坚决主张保护野禽野兽以免无猎可打(并且承认过去他在这些问题上的观点有可悲的自由思想倾向)。他爱好书斋生活,一向斯文惯了,尽管他自己并不打猎,也不喜欢这项运动,但是认为郡内应当继续培育优良种马,而且必须关心使狐狸得以繁殖,如果他的朋友哈德尔斯顿·法德尔斯顿爵士喜欢带领人马在克劳利的领地上进行打猎活动(旧时历来都是这样做的),他将十分荣幸地在那儿等候欢迎。有一件事情快把索思砀夫人气疯了:就是皮特爵士的宗教观点一天比一天趋向正统;他不再向公众讲道,不再参加独立教派的礼拜会,反而经常上圣公会教堂,到温彻斯特拜访主教和所有的圣职人员;甚至当尊敬的屈伦珀会吏总邀他一起玩惠斯特时,他也欣然同意。索思砀夫人认为,她的姑爷居然容许并参与如此罪孽深重的娱乐,这个人彻底没救了,做岳母的感到心如刀割。更有甚者,在全家从温彻斯特大教堂听了神迹清唱剧回来以后,准男爵竟对两个异母妹妹宣布,明年他很可能将带她们去参加“郡里贵族的舞会”。不用说,两位小姐听到她们的兄长大发善心,简直把他敬若神明。简夫人依旧恪遵夫命,说不准她自己也巴不得能去。老伯爵夫人写了一封信,把她女儿迷恋红尘的行为描述得万恶不赦,寄往南非《芬奇利公地的洗衣妇》的作者。老夫人在布莱顿的别墅这段时间恰好空着,于是她便回到那个海滨胜地去,而小辈们也并不因她离去而有任何难过。同样,瑞蓓卡第二次以家族成员的身份到访克劳利庄,也没有因那位带药箱的老太太不在而沮丧,不过她还是寄了一封圣诞贺信到布莱顿去,信中先恭敬地问伯爵夫人还记不记得她,接着提到上一次在克劳利庄有辛聆听夫人的教诲,感到获益匪浅,然后为自己在病中多蒙夫人垂怜亲送汤药深表谢忱,最后说克劳利庄上的一景一物无不令她感念人去留芳的良师益友。
皮特·克劳利之所以会费心更新自己的形象,从而得到大多数人的欢迎,大半可归因于他接受了柯曾街那个心机深重的女人的劝告。
“难道您就甘心在准男爵这个头衔上止步,仅仅当一位乡绅?”当他在弟弟和弟媳家里作客时,瑞蓓卡对他说。“不,皮特·克劳利爵士,我对您还是有些了解的。我清楚您的才干和抱负。您以为自己不显山,不露水;但您瞒不过我。我把您论麦芽的那本小册子给斯泰因勋爵看了。他说原先就知道有这么回事,还说全体内阁成员一致认为它在所有论述这个题目的著作中最见功力,最有影响。内阁对您相当重视,我也知道您想得到什么。您想在国会里抛头露面;大家都说您是英国最出色的演说家。您在牛津的演说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您想成为代表整个郡的议员,有您自己的一票和您的选区作后盾,那样郡里就没有您做不成的事情。您想成为钦设克劳利镇的克劳利男爵,一定要在您的有生之年实现这个目标。这一切我都清楚地看到了。我对您的心思了如指掌,皮特爵士。有时我想:即使我的丈夫像拥有您的姓氏一样拥有您的智慧,我大概也还不至于配不上他;然而——然而——现在我只是您的亲戚,”她笑着补上这么一句。“我是个可怜的小人物,一个不名一文的穷亲戚,可我却希望有那么点儿小小的影响。没准儿耗子还能助狮子一臂之力——这样的事儿很难预料。”
她这一席话使皮特·克劳利感到惊讶和佩服。
“这个女人真是我的知己!”他对自己说。“要是让简读论麦芽的小册子,肯定连三页也读不下去。她对我的雄才大略和鸿鹄之志一点概念都没有。如此说来,他们还记得我在牛津时的讲演?这帮浑蛋!现在我代表着自己的选区,而且可能会代表整个郡坐在国会里,他们就想起我来了!哼!去年那次只有男贵族参加的朝觐会上,斯泰因勋爵还假装没看见我;现在他们终于开始认识到皮特·克劳利是个人物。没错儿,我还是被这帮浑蛋撂在一边的那个我,只是过去缺少机会,往后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不但会写,还会说,会做。手无寸铁,没有用武之地,如何成为盖世英雄?现今我握有宝剑,皮特·克劳利决不会永远默默无闻的。”
正因如此,这位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外交官,才变得那么热情友好,那么关注慈善,才如此亲近教长、教士,乐于请客和赴宴,每次赶集的日子跟庄户人这般亲切交谈,对郡里的事情这般挂心。也正因这样,那年的圣诞节才过得热热闹闹、开开心心,这在克劳利庄上可是多年未有的景象了。
圣诞当天,整个家族欢聚一堂。教区长全家都来作客。瑞蓓卡在比尤特太太面前落落大方、客客气气,好像之前从没有发生过不快。她对牧师家可爱的姑娘们十分关心,称赞她们这些年来在音乐方面大有长进,并且坚持要她们再表演一首二重唱——那是一大摞歌谱中的一曲,是吉姆被硬逼着从教区长住所带来的。比尤特太太也不得不做到表面上过得去——虽然事后在和自己的女儿谈起这些时,认为皮特爵士把他的弟媳奉为上宾是十分荒唐的事,她那张嘴可不饶人。但吉姆吃饭时坐在瑞蓓卡旁边,却认为她“非常了不起”。谈判小罗登,全家都说这男孩长得十分好看。他们似乎已预见到这孩子会是未来的准男爵,而横在他与这一爵位之间唯一的障碍只是那个面色苍白、体弱多病的小皮特·宾基。
孩子们相处得相当融洽。皮特·宾基的年龄、个儿都太小,罗迪跟他玩不到一处;玛蒂尔达又是个女孩儿,对于快满八岁,穿戴很快就要换上成人款式的少爷来说,自然也不是合适的伙伴。这样罗迪一下子就成了三人中的头儿——有时蒙他不弃愿意一起玩儿,玛蒂尔达和小皮特忙不迭地唯他之命是从。罗迪在乡下快乐非凡,简直开心极了。他十分喜欢到菜园子里去,对花圃也很有兴趣,但在获准参观鸽棚、养禽场和马房以后,便被那些地方迷住了。他不要堂姑姑吻他,不过有时可以接受简夫人的拥抱。晚餐后男士照例留在饭厅里喝红酒,女眷们则退到客厅里去,这时罗迪总是坐在简夫人一旁,却不喜欢坐在他母亲身边。因为瑞蓓卡发现这儿好像时兴作一些亲热的表示,一天晚上就把小罗登叫到自己身边,弯下腰去,当着全体女眷的面吻了他。
小罗登受此一吻,直愣愣地望着母亲,满面通红,浑身哆嗦——像每次他激动得厉害时一样。
“在家里你从没亲过我,妈妈,”他这句话使大家感到惊讶,个个默不作声,蓓姬的目光怎么也和蔼不起来了。
罗登对嫂子非常亲近,因为简夫人善待他的儿子。妯娌俩这一回却有些隔阂了。因为中校太太上次来到乡下时,一心想着要讨好女主人。但是听小罗迪先后两次那样说之后,简夫人不免有几分寒心。再说,皮特爵士对弟媳也过于殷勤了些。
但罗迪更爱和男士而不是女士待在一起,每个像他这样年龄和个头的孩子都是如此;中校总是要到马房去抽雪茄,罗迪从不厌倦陪他父亲;教区长的儿子吉姆,有时也和他堂兄一起抽雪茄或作别的消遣。由于对养狗有共同爱好他和准男爵的猎场看守十分亲密。一天,詹姆斯先生、中校和猎场看守霍恩去打野鸡,把小罗登也带去。在另一个充满乐趣的早晨,这四位老少爷们到谷仓去打耗子,小罗登从没见过比这更好玩的游戏。他们堵住谷仓内几条管道的排水一头,从另一头放进去一些白鼬;然后举着棍棒站在旁边等待,一条迫不及待的小猎犬(詹姆斯先生给它取名叫“钳子”),兴奋得都快喘不过气来,它仅用三条腿作支撑一动不动地谛听大耗子在下面微弱的叫声。那些耗子被白鼬逼急了,铤而走险,不顾一切地蹿到地面上来。小猎犬咬死了一只,猎场看守也打死了一只,罗登过于激动,慌乱中没打着他的那只耗子,却差点儿打死一只白鼬。
然而,最隆重的场合要数哈德尔斯顿·法德尔斯顿爵士的猎犬在克劳利庄的草坪上集合那一天。
对于小罗登说来,这场面简直太壮观了。上午十点半,哈德尔斯顿·法德尔斯顿爵士的猎犬首领汤姆·穆蒂,骑马小跑来到林荫道上,他身后跟着密密麻麻集成一团的纯种猎犬,——犬群由猎犬头目的两个副手殿后,他们被称为“司鞭”,那是两名身轻如燕、一脸凶相的小厮,穿着大红外套,骑着精瘦的良种马,以令人叫绝的技巧舞动着沉重的长鞭;任何一条猎犬擅自离群,或者对从它们鼻子底下跳过去的兔子投上一瞥,哪怕只是眨巴一下眼睛,鞭梢就会立即抽到它们皮肤最薄、最敏感的部位。
随后抵达的是汤姆·穆蒂的儿子杰克,这少年体重约七十磅,身高却只有四英尺,而且再也不往高长了。他胯下骑着一匹瘦骨嶙峋的高头大马,半个身子都被一副百宝袋似的大鞍子覆盖着。这是哈德尔斯顿·法德尔斯顿爵士心爱的宝马,名叫诺布。其他马童骑着别的马陆续抵达,等候各自主人的到来。
汤姆·穆蒂骑马直抵厅堂门前,谢绝了在那里迎候的管家的敬酒。率领所有的猎犬退到草坪有遮蔽的一角,那些狗在草地上打滚嬉戏或凶猛地对吠,不时发展成恶斗,但很快就被汤姆·穆蒂无与伦比的叱喝声或鞭梢痛彻心肺的抽击声所制服。
年轻的绅士们纷纷到达,他们的良种坐骑套着防泥水的齐膝护腿。绅士们进屋去喝樱桃白兰地,顺便表示对女眷们的敬意,有几位比较腼腆或一心想着狩猎的,脱去溅了许多泥巴的靴子,换到打猎骑的马上,先绕着草坪小跑热身。然后他们聚集到草坪一角的犬群周围,与汤姆·穆蒂闲聊:谈论上一回行猎的轶事,名叫“哭鼻子”和“金刚钻”的猎犬有哪些本领,或者猎场的地势以及狐狸越来越少等等。
不久,哈德尔斯顿爵士骑一匹善越障碍的矮脚赛马也来到宅前,走进厅堂与女士们稍事寒暄后,便退出来进入正题。猎犬被带到厅堂门前,小罗登走到犬群里,猎犬向他表示的亲热使他兴奋中又有些害怕;它们争先恐后摇着尾巴拍打他,还为了争宠吵得不可开交,好容易才在汤姆·穆蒂的詈骂和鞭子下安静下来。
哈德尔斯顿爵士费力地肥硕的身躯将骑到诺布背上。
“咱们先试试索斯特树林吧,汤姆,”准男爵说。“庄稼人曼格尔告诉我,那片树林里有两只狐狸出没。”
汤姆吹响出发的号角,带领着猎犬群、两名司鞭、从温彻斯特来的年轻绅士们、还有附近一带的庄户人以及从教区里召来的步行劳工。最后由哈德尔斯顿爵士和克劳利中校殿后,整个队伍浩浩荡荡从林荫道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比尤特·克劳利牧师没有在侄子家门前的集合点露面,不过汤姆·穆蒂记得,四十年前就爱骑特别烈性的马跃过宽阔的溪流,跨过刚刚扎好的篱笆,那时他还是一名身材修长的神学院学生。在哈德尔斯顿爵士经过教区长住所的巷子时,这位牧师恰好骑着一匹强壮的黑马“碰巧”从那里出来,便加入了准男爵的队伍。直到猎犬和骑者都看不见了,小罗登还站在台阶上,没有从兴奋的心情之中恢复过来。
这个在乡下度过的难忘的圣诞节期间,小罗登不太喜欢他的伯父,他总是那么冷冰冰地令人生畏,不是自己躲在书房里埋头于法律事务,就是跟管事和佃户们商议事情,除此之外,小罗登赢得了不少朋友,包括他的伯母和两个没有出嫁的姑姑、大伯家的堂弟堂妹,还有教区长家的吉姆——他正得到皮特爵士的鼓励,准备向庄上两位小姐之一求爱,并且爵士明白无误地表示,一俟他那猎狐迷老子的职位出缺,就会推荐吉姆为他的继任人。吉姆也已放弃猎狐的爱好,仅仅小打小闹射野鸭或田鹬之类,或者在圣诞节期间悄悄玩一回打耗子的小把戏。假期结束返回大学以后,他要争取通过考试,不致再次不及格。他还摒弃了穿绿上衣、系红领巾之类的俗气打扮,以适应未来的变化。皮特爵士准备通过这种经济实惠的办法偿还亲戚的债务。
在圣诞节庆结束之前,准男爵终于痛下决心又签了张整整一百镑的支票给他的弟弟。皮特爵士事先经历了残酷的思想斗争,因以之后得意非凡,认为自己的慷慨大度在世上堪称数一数二。罗登父子离开钦设克劳利镇时很恋恋不舍。不过,蓓姬与简夫人以及两位小姐却非常爽快地分手;然后这位女冒险家又回到伦敦去继续本章开头我们发现她正忙着的那些事情。在她的关注下,大冈特街的克劳利宅邸已彻底回复原貌,可以迎接皮特爵士携眷来住。于是,准男爵又来到伦敦履行他在国会中的职责,并准备在全国范围内担当起与其才能相称的重任。
在他出席的第一届会期内,这位心机深重的新任议员,除了代表马德伯里递交一份请愿书外,始终没有开过口,把所有的计划一概藏而不露。但他从不缺席,总是准时到会,把议院的所有成规旧例一一看在眼里,烂熟于胸。回到家后他孜孜不倦地阅读蓝皮书,时常苦心钻研到深夜,从而引起了简夫人对他身体的忧虑和困惑。他结识了各部大臣和本党的领袖人物,并且决心在最近几年之内就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简夫人的敦厚和善良使瑞蓓卡打心眼里瞧不起她,以致于很难掩饰住。简夫人的善良和单纯,蓓姬瞅着就有气,有时候不可能不露声色,难免会让对方察觉自己对她的鄙视。反过来,与她在一起,简夫人也非常不自在。她的丈夫经常同蓓姬讨论问题。他俩交流的内容似乎彼此心照不宣;从来就不曾想过同自己的妻子商量。虽然,简夫人不懂得他们谈话的话题,但在一旁当哑巴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更加难以忍受的是自己无话可说,却不得不恭听罗登太太对每一件事说三道四,提到每一个人都有现成的评语,每一句俏皮话都恰到好处。试想,坐在自己家里的壁炉旁却无人理睬,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的男人都聚在你的对手周围——这日子谁过得下去?
在乡下,简夫人给偎在她膝旁的孩子们(包括非常喜欢她的小罗登)讲故事,每当蓓姬走到屋里来,她那双绿眼睛就会露出轻蔑和嗤笑的表情,这种鄙夷的目光常令可怜的简夫人说不出话。她那点儿简单的想象力,就像童话里的小精灵遇上魔力高超的鬼怪,只能吓得四散而逃。这时她没法重新集中注意力,尽管瑞蓓卡总是用带着微乎其微的讽刺口吻请她把那个引人入胜的故事继续讲下去。蓓姬向来对安分守己的思想和单纯质朴的乐趣不屑一顾;她讨厌别人有这样的思想和乐趣;所以她嫌恶孩子,也嫌恶喜欢孩子的人。
“我对那些无味的营养食品没有兴趣,”她对斯泰因勋爵说;蓓姬经常在他面前用漫画手法描绘、调侃简夫人。
“邪魔不是也讨厌圣水吗?”勋爵鞠了个躬,扮了个鬼脸应道,然后放声大笑。
所以这妯娌俩其实很少见面,除非弟媳需要从嫂子那儿得到什么。表面上两个人亲热得很,常常互称“亲爱的”,实际上相当疏远。可是另一方面,皮特爵士虽然事务繁忙,却每天都会去看他的弟媳。
皮特爵士第一次出席下议院议长的宴会那天,出门之前先让他的弟媳欣赏了他的一身打扮——那套老派外交官服饰是他在驻蓬普尼克尔使团当参赞时穿的。
蓓姬对那袭衣服赞不绝口;他走出家门之前曾向自己的妻子儿女展示过,他们都认为好看,现在蓓姬表现出同样的崇敬之情。她说,只有地道血统的贵族穿这种宫廷礼服才能穿出品位来;这种半长裤也只有穿在古系世家的精英身上才般配。所以皮特得意地瞅瞅自己的腿,自以为风度翩翩,令人倾倒;事实上,这两条腿既不够对称,更谈不上丰满,比在他腰上挂着晃来荡去的那把细长的佩剑好不了多少。
皮特出门后,蓓姬画了一幅漫画讽刺其体型的,并拿给刚刚到来的斯泰因勋爵看。勋爵欣赏后大加赞赏,认为画得栩栩如生,便把那张素描带走。他曾在中校太太家里巧遇皮特·克劳利爵士,对这位新继任的准男爵、新议员相当客气。皮特也对他的弟媳竟受到这位显赫的上院议员如此器重而颇感惊异,而蓓姬谈笑自若,宛如莲花,令参加聚会的其他男宾听得眉飞色舞。斯泰因勋爵断定准男爵的仕途才刚刚开始,急于想听他发表演说。他们是街坊(大冈特街通往冈特广场,而冈特府占去了广场的一边),勋爵表示,等斯泰因夫人来到伦敦,她一定很高兴认识克劳利夫人。他每隔一两天就会在邻居的门厅里留一张名片;尽管在邻家的上一代生前,他从来不予理睬;尽管他们两家已在这里住了差不多有一个世纪了。
在这类头脑聪明,热衷玩弄权术的贵人的雅集中,罗登一天比一天孤单。蓓姬比以前更多地让他到俱乐部里去跟单身朋友们在外面吃饭;并且从不过问他什么时间出门,什么时间回家。他经常带小罗登步行到冈特街,在那儿跟简夫人和她的儿女一起消磨时间;而皮特爵士在往返于家里到议院的途中,总要去和瑞蓓卡见面。
退役的中校经常在兄嫂家里一连待上好几个小时,既不用开口说话,也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做。若是有比如去打听一下马匹或仆人的情况,把烤羊肉切一下给孩子们当晚餐之类的事要他做,他倒是很乐意完成。他已经被改变得不动脑子、惟命是从。力大无比的参孙成了大利拉的俘虏,还给剃去了头发。十年前天不怕地不怕的血性少年,让人给降伏了,训练成一位迟钝、顺从、开始发福的中年绅士。
而可怜的简夫人也十分清楚的知道,她的丈夫已中了瑞蓓卡的魔,虽然她和罗登太太每次见面,照旧左一个“亲爱的”,右一个“亲爱的”,异常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