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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爱米莉亚闯进低地国家

运输全团官兵的任务由国王陛下政府为此目的准备的船只承担。在奥多德太太家的愉快聚会之后两天,在河上全部东印度船只和岸上部队在欢送声中,军乐队奏着国歌《天佑吾王》,军官们挥舞着帽子,水手们雄赳赳齐声呐喊,运输船在军舰护卫下从泰晤士河顺流直下,向奥斯坦德开拔。与此同时,富有骑士精神的焦斯同意一路护送他的胞妹和少校太太,她俩的大部分行李家当,包括带有极乐鸟别针的著名缠头巾,都已随部队的辎重运送出去;所以,本书的两位女角都是轻装坐车抵达瑞姆斯盖特的,那里有很多邮船的航班,他们一行搭其中一班邮船一会儿就渡海前往奥斯坦德。

在焦斯的一生中,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事件层出不穷,足够他此后好多年的论点,就连猎虎记也被挌在一边,因为他要讲的关于滑铁卢大战的故事更为让人惊心动魄。自从他答应护送妹妹出国那天开始,人们就注意到他没有再刮嘴唇上边的胡髭。在柴忒姆,只要有阅兵和操练,他每次都到。他全神贯注地听军官弟兄们的谈话(日后他提到他们时往往都是这么称呼),竭力尽可能多的记住将帅名字——在这项研究中,卓越的奥多德太太帮了他很多忙。终于到了那一天,他们登上把他们带往目的地的“可爱的玫瑰号”。焦斯身穿镶有饰边的军大衣和白帆布裤子,头戴滚着一道漂亮金边的军便帽。他把自己的车也带上邮船,逢人便神经兮兮地说自己要去威灵顿公爵的军队,旁人都错把他当作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能是一位军需部门的将军,至少也是跟政府专差差不多。

渡海时他深受晕船之苦,两位女士也一直卧着。不过,邮船一到奥斯坦德,爱米莉亚看见运送自己团里官兵的船只几乎和“可爱的玫瑰号”同时进入港湾,她立刻又提起了精神。焦斯像散了架似的走进一家旅店,其时铎炳上尉先把两位女士送到住处,然后把焦斯的车和行李从船上和海关取回来,因为眼下焦斯先生没有听差人,而欧斯本的和铎炳自己的听差都被宠坏了,他们在柴忒姆就串通好了,一起断然拒绝漂洋过海。这场哗变来得太突然,而且发生在出发前的最后一天,当时焦斯·塞德立先生吓得十分严重,差点要取消这次跨海之行;但铎炳上尉(焦斯说他在这件事情上特别起劲)把他狠狠批评了一番,指出打退堂鼓岂不对不起已经长出来的胡髭;焦斯最终还是被说服启程。伦敦的仆人都自以为见过世面,吃得又好,可是他们只会说英语;为了顶替他们,铎炳给焦斯一行挑选到一名黑乎乎的小个子比利时佣人,虽然此人哪种语言都说不流利,可是手脚勤快,而且冲着塞德立先生一口一声“我的爷”,很快就得到那位绅士的喜欢。如今到了奥斯坦德,连时代也不一样了;到那里去的英国人真的没几个像上等人,做事也没有那等世袭贵胄的派头。他们大都仪容很没有条理,内衣极少更换,喜欢打台球,喝白兰地,抽雪茄,脏了叭叽的小馆子。

然而,威灵顿公爵军队里的英国人倒是个个照单付账的,这可以说已成为习惯。提到这样的事实确实能使一个靠店铺生存的民族高兴。对于一个重商的国家来说,一下子涌入如此大规模的顾客大军,能为这么多有钱付账的官兵提供吃住,不啻为天赐良机。他们远道而来保护的这个国家又不好斗。历史上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总是让别国的军队在他们那里打仗。笔者曾为比利时对滑铁卢战场作过一番浮光掠影的凭吊,所乘驿车的售票员是个魁梧的老兵,颇有几分赳赳武夫的气概;我问他当时有没有参与那场大战。他的回答是:“我可没那么傻。”这样的话大概所有法国人都不会说,也没有一个法国人会作如上观。不过,话说回来,给我们赶车的把式还是位子爵,父亲曾是拿破仑手下的将军,后来成了个穷光蛋。这位子爵车把式在路上并不拒绝乘客给买的一杯便宜啤酒。这件事当然很值得深深思考。

这个地势平坦、鲜花盛开、生活美好的国家,显得最富庶、繁荣的时期就是在一八一五年初夏。当时,数量剧增的红色军服把该国碧绿的田畴和安静的城市装点得朝气蓬勃;宽阔的道路上到处驰骋着华丽的英国马车,有钱的英国旅行者把运河里的大船挤得满满的,一路欣赏水草肥美的牧场、野趣盎然的古老村庄和掩藏在参天老树丛中的古堡;士兵光临乡村小酒店,喝酒照样付钱;住在一户佛兰芒农家的苏格兰高地兵砀纳德,当房东夫妇出去收干草时,他在家哄摇篮里的宝宝睡觉。考虑到现实我们的画家热中于战争题材,我就提供这一精彩的素材,以便他们用画笔形象地描绘英国人光明正大地打仗的原则。总之,看起来分明是一派繁荣安定景象,仿佛在海德公园要举行一次阅兵仪式。其时,拿破仑正利用边陲要塞作掩护,准备进行突然袭击;这一仗打响后,将把所有那些规规矩矩的人投入狂怒的血海,其中许多将永远倒下。

任何人对统帅都有一种无限信任与崇拜的感觉(威灵顿公爵在全体英国国民心中拥有的绝对信任,并不亚于法国人崇拜拿破仑曾经达到的那份超级狂热),这里的坚固防御堪称铜墙铁壁,必要时援兵又近在咫尺,而且火力威猛,根本不存在害怕心理,故而塞德立兄妹一行中尽管有两位天生十分胆小,却也和为数众多的其他英国观光客一样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著名的第——团(我们已认识其中一大批军官)换船经运河被分送到布鲁日和根特,准备再由陆路行军直奔布鲁塞尔。焦斯陪两位女士坐的是客船,这种船装潢的富丽堂皇,膳宿讲究,想必往日到过佛兰德斯的旅行者都还有印象。有关这些行驶缓慢、但十分舒适的船上酒食之优美,甚至流传着这样的奇闻:有位英国旅行者来到比利时,本来打算玩一个星期;他坐上一艘这样的船,对于那里提供的饭菜十分满意,竟然不断地坐船往返于根特和布鲁日之间;直至铁路出现,他才在该船的最后一次航行中自溺死亡。焦斯不会如此终其一生,但他极尽享受之能事,而奥多德太太则执着于一种想法:要是娶了她的小姑格露维娜,他才算得没有遗憾。他整天坐在舱顶上喝佛兰德斯啤酒,把新雇的听差伊西多尔呼来喝去,跟两位女士闲聊时又成心显示骑士风度。从他的侃侃而谈中可以知道他的胆量非常大。

“我亲爱的妹妹,可怜的爱米,不用担心!波尼不敢进攻咱们!放心,没有危险。我告诉你,用不了俩月,联军就会攻入巴黎。到那时,我带你到‘王宫酒家’吃饭,说话算数!听我说,现在有三十万俄国军队正通过美因茨和莱茵河向法国进发——三十万哪,我的小宝贝!领军的是维特根什坦和巴克莱一德托里。你不懂得战争,亲爱的。我懂,我告诉你,法国的步兵打不过俄国的步兵;波尼手下的将军也没有一个可以跟维特根什坦较量。再说还有奥地利;他们至少有五十万军队,目前离边界最多不过十天行军路程,由施瓦尔岑伯格和卡尔大公带领。另外还有骁勇善战的亲王元帅统率的普鲁士军队。像他那样的骑兵将领,在缪拉已经不存在的今天,还能举出谁来?您觉得呢,奥多德太太?您认为我的小妹子在这里用得着害怕吗?伊西多尔,难道有什么理由放心不下吗?你倒是说话呀!再给我拿啤酒来。”

奥多德太太说,她的“格露维娜倒是称得上天不怕地不怕,根本不会把法国人放在眼里”,然后一仰脖子,把杯中的啤酒干了,并且眨了下眼睛表示她喜欢这饮料。

我们的税务官朋友跟敌人周旋惯了,说白了就是在切尔滕纳姆和巴思经常面对女性的结果,原先那份忸怩害羞的德性已经改去了许多;现在,尤其是三杯下肚壮了胆以后,更是特别能说。他请年轻军官们吃喝出手阔气,而模仿军人一招一式的样子又总是把他们逗乐,所以在团里很有人缘。大家都知道,军队里有一个团行军在外总是让一只山羊带队,另一个团则由一只鹿开道;于是乔治就开他的舅兄的玩笑,说第——团是带着一头大象出征的。

自从爱米莉亚进入该团以来,乔治不得不让她认识一些人,可是跟这些人为伍他又开始觉得没有面子。他告诉铎炳,自己决心尽早调往某个风气较好的团,使他的妻子远离那些庸俗不堪的臭婆娘。铎炳听了自然十分开心。其实,鄙视他人本身倒是一种鄙陋俗见,而且沾上这份俗气的男人远比女人多(但不包括那些名媛贵妇,她们毫无疑问动不动就说这个俗气,嫌那个粗鄙)。爱米莉亚倒是个老实纯朴的实在人,不会假里假气作羞愧状,可她的丈夫却误以为自己那样做作是一种高雅的表现。比方说,奥多德太太在帽子上插公鸡的羽毛,把很大一块的打簧表挂在肚皮上,一有时间便让它打簧报时,并且还喜欢告诉人家,这表是在她婚礼仪式后跨上马车时她父亲送给她的。现在爱米莉亚与奥多德太太接触,欧斯本上尉对于少校老婆的穿着打扮以及其他乖张之举简直无法忍受;爱米莉亚只觉得这位直性子太太的怪僻挺有趣,丝毫不认为与她为伍有什么丢人的。

在那次旅行过程中(此后几乎所有中产阶级的英国人都到那些成了名胜的地方去过),比奥多德少校太太见多识广的人太多太多,可是比她更能带来欢乐的旅伴却少之又少。

“我亲爱的,大伙都说这儿的运河船多么好多么好!你该去瞧瞧在从柏林到巴林内斯洛那段运河里来往的船。到那儿旅行可就快多了;那儿的牛也好看!我父亲有一头四岁大的小母牛还得过金牌,那样的牛在这个国家里从来没看过,这头牛宰杀后,连主教大人也亲口尝过一片,而且他说他这辈子从没吃过更鲜嫩的牛肉。”

焦斯也发出一声感叹,承认“要吃真正三精三肥的五花好牛肉,没有哪能比得上英格兰”。

“不要忘记忘了爱尔兰,你们吃的最上等的肉都是从那儿运去的,”少校太太喜欢把其他地方的事物跟爱尔兰比较,以展现后者的优越性,这在她的爱国同胞中很常见。比如:把布鲁日的市场和都柏林的相比这个主意明明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居然引发她一番十分刻薄的挖苦和嘲讽。

“请问,他们要市场顶上那个老的不能再老的塔楼干吗?”她的语气之辛辣,甚至能把那座老塔楼羞得坍塌下来。

他们经过的地方处处都是英国兵。早晨英国军号把他们叫醒;入夜他们听英军的鼓笛声上床;整个比利时乃至全欧洲都枕戈待旦;惊天动地的历史事件在酝酿之中;而可敬的佩吉·奥多德跟别人相比与这事件相关的程度相差无几,却还独自在夸耀家乡的红葡萄酒和养马场里的良种马;焦斯·塞德立有时也插几句话,聊聊达姆达姆的咖喱饭之类;爱米莉亚心思全部挂在她丈夫身上,就思量怎样以最好的方式向他奉献自己的爱——仿佛世间没有比这个更重大的事了。

有些人爱好把历史书搁在一边,静心默想:要是现实发生的事件不知怎么阴差阳错居然并未发生,那么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这是一种极伤脑筋但也耐人寻味的思考方式,对于启迪独创性大有好处。这些人肯定不止一次这样想过:拿破仑在一个特别不利的时候从厄尔巴岛回来并把他的鹰从圣胡安湾放飞到巴黎圣母院去。我们这里的历史学家告诉我们,也许是老天有眼,各国联军正好都处于战备状态,只要一声令下,便可直扑从厄尔巴逃回来的皇帝。当时汇聚在维也纳开会的正统摘桃派,都想按自己的计划打算重划欧洲各国的版图;若不是他们一致既恨又怕的对象东山再起,彼此间本来有许多的理由发生内讧,足以使打败了拿破仑的联军自相残杀。这个国的君主有一支严阵以待的军队,是因为他浑水摸鱼捞到了波兰,并且决意长期占有;乙国的君主掠得了半个萨克森,也要保住其囊中之物;意大利则是又一国君主蓄谋已久的猎物。他们每一个都指责对方贪得无厌;那个科西嘉人要做的只是在在囚禁中等到与会各方彻底闹翻,便可安然无恙地重登皇位。然而那样的话,本书和书中所有我们的朋友又从何谈起?倘若海水点点滴滴全都蒸发了,哪儿还有汪洋呢?

与此同时,日子还是正常过,人们尤其热中于寻欢作乐,好像这局面根本没有尽头,前方也没有敌人似的。第——团驻扎在布鲁塞尔,所有人都说这回运气真好;当我们熟悉的那几位旅行者也到达那里时,在欧洲小国中拔尖的这个繁华缤纷之都,看到的名利场犹如庙会里所有的摊位纷纷展示它们最诱人的魅力。这里有赌场可以豪赌,有舞厅可以酣舞;至于餐饮,尽够令焦斯这样的老饕胃口大开。在剧院中,卡塔拉尼出神入化的歌喉让所有的听众为之倾倒。随时可见的戎装英姿为漂亮的骑行道更增添了几分豪迈和雄伟。这座不寻常的古城及其光怪陆离的服饰、千姿百态的建筑,看得从未到过外国的小爱米莉亚眼花缭乱,惊喜不断。当上了欧斯本太太的爱米莉亚,住进一处相当老究的寓所,开支有焦斯和出手阔绰并且体贴妻子的乔治负担,从现在起差不多有两周时间,也就是到她的蜜月结束之前,过着心满意足的日子,跟从英国来的任何一位新娘子相比都丝毫不差。

在这段幸福美满的时光,各种娱乐消遣天天翻新花样,谁也不会无聊。今天游览教堂,明日参观画廊;不是骑马漫步,就是上歌剧院听戏。团里的军乐队起早摊黑演奏音乐。一些最有身份的英国人在公园里徘徊。这像是在举行永无休止的军队节庆。乔治每天晚上领着他的妻子去一个新地方游玩或赴宴,他照例得意洋洋,并且发誓说自己正在变成一位模范丈夫。对于爱米莉亚来说,陪他一起出游或赴宴——足以使这颗稚嫩的心欢蹦乱跳?那段时间她写给母亲的家信字里行间透露着欣悦和感激之情。丈夫坚持要她买各种花边、衣着、首饰以及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哦,他是男人中最善良、最完美、最大方的!

有那么多显要、贵妇和时髦人物涌到布鲁塞尔来,现身在各种公共场所,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英国人,乔治看在眼里,美在心里。这些大人物在国内经常会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傲慢架势,到了这里却扔掉了那份冷漠和矜持,时不时在大庭广众间露脸,不耻于跟那儿的寻常百姓一起寻找欢乐。在第——团所属师的师长举行的一个晚会上,乔治幸运的与贝拉克尔斯勋爵的女儿布兰琪·西斯尔伍德小姐在跳舞。她的母亲也在那里,乔治不厌其烦地为两位贵人拿冰淇淋,端饮料;当她们母女离去时,乔治推开仆役抢先命令备伯爵夫人的车。回到家里,他炫耀自己结识伯爵夫人一事,沾沾自喜之状比起他的老子来更胜一筹。第二天他去拜访伯爵夫人母女;她们坐车去公园里兜风,他便骑马在一旁陪同;他邀请伯爵全家赏光到一家餐馆就餐,对方慨然应允,令他万分欣喜。老贝拉克尔斯勋爵倒并没什么端架子,胃口却很大,哪儿有饭局他就去哪。

“但愿除咱们几个以外席上没有其他女人了,”伯爵夫人对这次邀请事后作了一番思考,觉得不该这样匆匆忙忙就加以同意。

“天哪,妈妈,难道那人会带去他的妻子?”布兰琪小姐立即失声尖叫;头天晚上她在乔治怀里小鸟依人一般跳了好几个钟点那时刚刚兴起的华尔兹舞,“男人还不至于让人难以忍受,可是他们的女人——”

“听说,他才结婚不久,妻子很漂亮呢,”老伯爵说。

“好吧,我亲爱的布兰琪,”做母亲的说,“既然你爸爸要去,那咱们也得去;不过你要清楚,回英国后咱们不须要跟他们来往。”就这样,这些贵人先拿定主意将来在邦德街遇见他们这位新相识时不加理睬,然后去赴他在布鲁塞尔的宴请,让人家结账算是赏脸;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谈话时变着法儿把人家的太太撂在一边,闪得她心神不安。若论这种睥睨一切的本领,当首推出身高贵的英国贵妇名媛。冷眼旁观贵妇名媛如何对待地位不如她们的其他女人,对常逛名利场庙会的明白人来说,乃是一项非常有意思的消遣。

乔治做了冤大头的这次请客,却是爱米莉亚蜜月期间所有玩乐中最令她灰心丧气的一回。她在给家中的妈妈写信时大诉她所受到的冷遇,提到自己跟贝拉克尔斯伯爵夫人说话,她理都不理;布兰琪小姐居然夹起单片眼镜盯着她看;她们的德行引起铎炳上尉特别大的恼怒;散席时老勋爵把账单要去看了一下,说这样差劲的酒菜价钱还这么贵。尽管爱米莉亚在信中把客人们怎么无礼、她自己怎么尴尬的情形全部告诉了家里,老塞德立太太却还是异常高兴,遇见人便说爱米莉亚跟贝拉克尔斯伯爵夫人交朋友了,以致消息传到伦敦市中心老欧斯本的耳朵里,都说他儿子摆宴招待的几乎都是王公贵族以及他们的妻子、女儿。

现在的乔治·塔夫托中将、高级巴思勋爵士,前胸后背先垫了毡衬再套上紧身马甲,在社交时节几乎天天足登漆皮高跟靴,脚步摇摇摆摆还要强作趾高气扬状走在佩尔美尔街上,乜斜着眼睛偷看过路靓女帽子下面的脸;或者骑上一匹高贵显眼的栗色马,在公园里向四轮马车里的美人抛媚眼。看到现在的乔治·塔夫托,实在很难辩认出当年在伊比里亚半岛和滑铁卢战场上那骁勇善战的名将。现在他有一头厚厚的棕色鬈发、两道乌黑的剑眉和一部深紫色的络腮胡子。一八一五年,他的浅色头发已经秃了一大块,身体四肢要强壮得多,而近来却瘦得厉害,尤其手和脚就像是皮包骨。大约在七十岁左右(目前他将近八十了),他那本来所剩无几而且全部白了的头发突然变成棕色的,而且浓密拳曲;络腮胡子和两道眉毛有了现在的颜色。旁边的人说他胸部垫满了羊毛,头发不是真的,因为他的稀疏的毛发向来寥寥可数。好多年以前将军就跟汤姆·塔夫托的父亲成为冤家对头;汤姆说他爷爷的头发是被法兰西剧院的德瑞塞小姐在后台揪下来的;不过汤姆的缺德和妒忌是声名远播的;反正将军的假发与本书没有任何关系。

一天,我们那些第一团的朋友参观了市政厅(奥多德太太声称,格伦马洛尼他父亲的宅院比它大多了,而且好看亮得多),正走在布鲁塞尔的鲜花市场上。就在此时,一位高级军官骑马来到市场前,后面还跟着个勤务兵。军官下马后,进花市挑了一束难以用钱来衡量其价值的花中极品。军官把那一大束用纸包起来的美丽鲜花交给他军中的听差,自己重新骑上马背,神气十足、得意洋洋地离去。勤务兵露出调皮的笑容跟在长官身后。

“真该让你们看看格伦马洛尼的花木果园,”奥多德太太说道,“我父亲请了三名苏格兰园艺师,另有九个帮工。我们的暖房占地足足有一英亩,菠萝就像时下的豌豆一样稀少平常。我家的葡萄每串能重六磅,我敢用人格和良心担保。木兰花的个儿几乎有煮茶的水壶那么大。”

平时,促狭的欧斯本就要逗奥多德太太信口开河,但爱米莉亚则怕得要死,总是央求乔治饶了她吧。铎炳从不招惹少校太太,这一回听得实在忍不住了,发出差点儿就要背气的扑哧一笑,同时马上后退闪进人丛,直到他觉得跟那位女士已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这才没有拘束地放声大笑,而市场里的人们都莫名其妙。

“那个傻大个儿嗓子眼里咯咯直响是为什么?”奥多德太太问。“是不是他的鼻子流血了?他每次都说那是他的鼻子出血。总是这样下去的话,他的血会被抽干的。奥多德,你说,格伦马洛尼的木兰花个儿有没有煮茶的水壶那么大?”

“确实有那么大,还不止昵,佩吉,”少校应道。这时谈话被那位来买一束花的高级军官出现打断。

“好好看的马!那人是谁?”乔治问。

“真该让你看看我兄弟莫洛伊·马洛尼的那匹马——它叫糖蜜,在卡拉获得过冠军奖杯,”少校太太马上作出反应,接着正欲往下滔滔不绝,但被她的丈夫打断了话语。

“那是塔夫托将军,第一骑兵师的师长,”然后慢慢悠悠地添上一句,“在塔雷维拉他和我都是腿上中弹,部位都相同。”

“你就是在那里得到高升的,”乔治呵呵笑道。“原来是塔夫托将军!那么,亲爱的,克劳利两口子肯定也来了。”

爱米莉亚的心往下一沉——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朗朗乾坤好像没有那么光彩夺目了。高耸的古老山墙和房顶也突然变得没有那么景色迷人了,尽管这明明是五月末一个惠风和畅的大晴天,眼前又正是夕阳无限好的一片灿烂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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