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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既荡气回肠,又别有情趣

爱米莉亚小姐那些书信的收件人可能是一位铁石心肠的批评家。同僚们见信件总是跟着欧斯本中尉不断寄来,常以此调侃他,羞得他命令勤务兵一定不要把信当着众人的面交给他,一定要在没有人时送到他自己屋里去。有人看到他曾用一封信当纸媒点雪茄,使铎炳上尉非常惊讶,因为我相信铎炳上尉一定愿意用一张钞票把它换下来。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乔治的情场艳遇对外界一直隔离的。事情提到女人,这一点他并不否认。“而且还不是第一个,”斯普尼少尉对斯塔布尔少尉说。“欧斯本那小子颇有女人缘。在英属圭亚那的德梅拉拉,法官的女儿为他神魂颠倒;后来在西印度群岛的圣文森特,他又勾上了那个漂亮妞儿、有四分之一黑人血统的派伊小姐。自从部队奉调回国之后,据说他成了个纯粹的的唐·璜,真的。”

在斯塔布尔和斯普尼心目中,做一个“不折不扣的唐·璜”是男人理想中的品质。欧斯本在团内的小伙子中间名气非常大。在每项射猎运动方面他是一把好手,唱歌有一条好嗓子,接受检阅时英姿勃发,花起钱来出手大方,总之有他的老子提供足够的的财源。他的穿着比团里任何人的做工讲究,而且数量也多,一直更新。士兵们都崇拜他。他的酒量超过同僚中每一位军官,包括老团长黑维托普在内。他的战斗力在列兵纳克尔斯之上(此人曾是一名职业拳手,如果不是有酗酒的恶习,早当上一名下士了);在本团板球队内,无论击球还是投球,他无疑都独占鳌头。在魁北克大赛中,他骑自己的马“闪电”夺得了卫戍部队杯。除了爱米莉亚,崇拜他的还有很多人。斯塔布尔和斯普尼认为他是阿波罗那样的天才;铎炳把他推崇为令人折服的克赖顿;奥多德少校太太则承认这年轻人风度翩翩,令她联想起卡斯尔福加蒂勋爵的二公子菲茨杰拉德·福加蒂。

可想而知,斯塔布尔、斯普尼和其他人等对那位与欧斯本通信的女性作了种种非常罗曼蒂克的猜测:有的说伦敦的一位女公爵或公爵夫人喜欢上他;有的认为一位将军的千金已与别人订婚,却疯狂地爱着乔治,甚至说有位国会议员的妻子总是想乘驷马快车与他私奔;另外还涉及别的痴情女子——反正都是些足以令听者得意非凡的浪漫绯闻,其实对每一方说来都有失体统。这些猜测传到欧斯本耳朵里,他一概不表态度,讳莫如深,任凭他那些年轻的崇拜者和朋友们怎样有模有样地去编他们的故事。

要不是铎炳上尉话不注意,团里压跟儿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天,上尉在军官食堂吃早餐,助理军医凯克尔和前面提到的两位好事者正在争论欧斯本的风流韵事——斯塔布尔坚称写信的是随侍夏洛特王后的一位公爵夫人;凯克尔则赌咒说不,她是个唱歌剧的戏子,名声极坏。听了这样的诽谤,铎炳跳了起来,尽管当时他嘴里挤满了鸡蛋和黄油面包,尽管他压根不该开口,可还是没沉住气,不考虑地说道:

“凯克尔,你是个愚蠢透顶的大笨蛋,满口胡言乱语,败坏人家的名声。欧斯本不是跟公爵夫人私奔,也不想把什么女裁缝骗到手。塞德立小姐是迄今为止最最可爱的好姑娘。乔治跟她早就订了亲。谁要是说到她时言语轻薄,小心别让我听见。”说完,铎炳脸涨得通红,不再开口,一杯茶差点些把他噎死。这故事在半小时内便传遍全团;当天晚上奥多德少校太太就写信给奥多德镇的小姑格露维娜,让她别从都柏林急忙赶来——敢情小欧斯本已经跟别人订了婚约。

当晚,她举着一杯酒向中尉道喜,并发表了相应的祝福。欧斯本回到住所火冒三丈,跟铎炳大吵了一架(铎炳谢绝了奥多德少校太太的邀请,坐在自己屋里吹长笛,我估计还在写爱来爱去的抒情诗)——责怪铎炳不该泄露他的秘密。

“谁让你对我的私事说长道短着?”欧斯本咆哮如雷。“真是活见鬼,干吗要让全团都知道我准备结婚?谁让那个多管闲事的老虔婆佩吉·奥多德在饭桌上不断提到我的名字,把我订婚的事向整个不列颠王国大事张扬?说到底,铎炳,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已经订婚,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的私事?”

“我以为——”铎炳上尉刚要开口。

“你认为个屁!”年纪较轻、军阶也较低的那位立刻打断他的话。“我欠你的情,这我知道,而且知道得他妈的太明白了,可是不能因为你大我五岁我就得一直听你没完没了的教训。你一直老大自居,把我当作可怜的不懂事理。对,就是把我当作可怜的小孩!我承受得起吗?我要是再忍下去,宁愿遭天打雷劈!我倒要请教:凭什么我得受你的管教?”

“你订过婚没有?”铎炳上尉插了一句。

“就算我订了婚,这与你或者这里的任何人什么屁事?”

“这门亲事,让你觉得不光彩?”铎炳又问。

“你有什么资格向我提这样的问题,先生?我倒希望了解一下,”乔治说。

“上帝啊!难道你想要赖婚?”铎炳问道,同时从座位上跳起身来。

“换句话说,你在指责我不顾人格?”欧斯本很气愤;“你是不是这意思?近来你对我用的就是这腔调,要是再能忍受的话,我就——”

“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只不过告诉你不该把一个好姑娘放在一边,乔治。我仅仅说你上伦敦的时候该去看看她,别老是往圣詹姆斯宫一带的赌场里跑。”

“我认为你是要我还你的钱吧,”乔治冷笑道。

“我当然要你还;我一直、向来都是要你还的,难道不是吗?”铎炳说。“你的话说明你器量大,关心人,免得我开口。”

“哦,真见鬼,威廉,我向你道歉,”这时乔治在一阵后悔驱动下急忙说;“老天知道,我在每一方面得到你的帮助记不住。你让我一次次重生。当近卫团的罗登·克劳利拿走我那么一大笔钱的时候,因为你我一直坚持;我知道一定完蛋。不过你也给我点自由;我不想回答这样那样的问题。我确实很喜欢爱米莉亚;我深心爱她——你还要怎样?别绷着脸瞅我。她没有任何缺点,这我明白。反而,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胜利实在没劲。更可恶,咱们团还刚从西印度群岛回来;我得尽情玩乐一阵子,以后等我结了婚,我就不再想了;现在我以人格向你担保。听我说……铎炳老兄……不要因我上火,下个月我还给你一百镑,我知道那时候我的老爸准会很富有;我要向黑维托普请假上伦敦,明天就去看爱米莉亚——没什么好生气的了吧?”

“我不会一直不高兴,乔治,”和悦的上尉说;“至于钱,老弟,你也知道,我用得着时,你就算没有第二个先令,也决不会自己一个人花的。”

“没异议,我当然不会,铎炳,”乔治说,气度之大以至极点;不过,别忘了,他反正永远没有多余的钱。

“我只希望你能尽快改掉坏脾气,乔治。不久前可怜的爱米小姐打听你的时候,如果见到她的样子,你就会把那些台球根本不放在心上。快去安慰她吧,你真该死。去给她写一封长信。尽量让她高兴起来;这又不费你什么事。”

“我相信她很爱我,”中尉得意洋洋地说,然后便走开了,到军官食堂去跟几个无聊的家伙一起打发晚上余下的时间。

其时爱米莉亚正在家里望月亮。月光洒在静谧的拉塞尔广场,还有那欧斯本中尉部队驻地柴忒姆军营前的操场上。爱米莉亚想象着她心中的英雄在干什么。是在查岗;是在露营;是在病床旁守护受伤的同伴;还是静夜独坐在自己屋里攻读兵法。她的绵绵情思展现开来,漫延到柴忒姆和罗彻斯特,一心想着乔治所在的营房……考虑到种种缘故,笔者期望那里的大门紧闭,岗哨尽职尽责;这样,可怜的情思不必漫延至那些小伙子喝着威士忌潘趣酒扯开嗓子吼叫的地方了。

在柴忒姆营房那次不愉快的第二天,年轻的欧斯本为了说明不说大话,准备去一趟伦敦,此举深得铎炳上尉的认同。“我想送一件小小的礼物给她,”欧斯本向他的朋友表明心迹,“只是在我老爸输血之前小弟没钱。”但铎炳不因高尚善良的本性因此受阻而不能大放异彩,于是向欧斯本先生提供了几张一镑面值的钞票,后者不好意思接下。

他本想给爱米莉亚买一件礼物;只是在舰队街下车后,他被珠宝店橱窗里一枚漂亮的男衬衫别针锁住了脚步,买下后所剩无几,买不到什么礼物了。没关系:请放心,爱米莉亚需要的不是他的礼物。他来到了拉塞尔广场,爱米马上兴奋不已,乔治像能发光一样把她照亮。数不清多少个日日夜夜对他的思念和失眠时的胡思乱想,在那熟悉的微笑挡不住的魅力影响下,顷刻间无影无踪。他从客厅门口便向爱米放射出光芒——英武伟岸,那不凡的唇髭,无疑是天神降临。桑波通报欧斯本上尉到(他不禁得给这位青年军官晋厂级),脸上也浮现着笑容。桑波见小姐先是一惊,马上害羞的从窗前的守望点转身,他便退下。他一走,爱米莉亚便张开双臂扑向乔治·欧斯本中尉的心窝,仿佛那里是她唯一停靠的港湾。哦,你这傻傻的小可怜儿!你在所有树木中挑选这棵主干最挺拔、枝权最粗壮、叶片最茂密的巍巍大树,真要在上面筑巢安居,啁啾欢歌;谁知道它已经给做了砍伐的标记,不久便可能随着喀喇一声响倒下。人与树木如同一辙,这已是古老的譬喻了!

这时,乔治满怀柔情吻了她的脸,显得蔼然可亲。爱米莉亚不记得乔治衬衫上佩戴那枚钻石别针,把它看作最最惹人喜爱的饰物。

细心的读者忘不了我们这位年轻中尉过去的所作所为,还有刚刚述及他与铎炳上尉之间刚有过一次简短的谈话,对于欧斯本先生是个什么人,结果出来了。一个旁观的法国人说过,爱情少不了两样:一方示爱;另一方欣然接受被爱。示爱可以是男方,也可能是女方。以前是有很多情汉子错把麻木当作娴静,把迟钝当作少女的拘谨,把痴愚当作含蓄的羞涩,简言之,把笨鸭当成天鹅。应该有某一位亲爱的女读者也曾幻想过把一头驴子装扮得光彩夺目对之盲目崇拜:男的傻瓜一样,她认为是敦厚淳朴;很明显是自私自利,她非说大丈夫的尊严不容侵犯;把他的无耻看作荣耀——反正在美艳的仙后泰坦尼娅眼里雅典某个织布匠有多完美,那男的在她眼里就有多完美。这类乐在错中的喜剧层出不绝,笔者亲眼所见的也不稀奇。反正有一点是不用怀疑的:爱米莉亚确信她的爱人属于大英帝国最称的上的是男子汉,很可能欧斯本中尉自己也作如此感想。

他有点儿放荡——这样的小伙子数不胜举;姑娘们都宁愿要浪子也不要窝囊废吗?他的野性还没有收敛,用不了多久,而且不久即将离开部队。战争结束了,那个科西嘉怪物已给拴在厄尔巴岛上,擢升的机会也没有了,他那无可争议的军事才干和勇敢精神将没用了。父亲会定期给他的钱加上爱米莉亚的嫁妆,能满足小两口在乡下好好过日子;附近要有个好猎场,他就能打打猎,经营一点儿农业,他们能过的很好。结了婚再留在军队里——他根本不想。他想不到乔治·欧斯本的太太作为军官家属寓居乡间小镇,可能更差——随部队驻扎在印度或西印度群岛,接触的尽是些军官,处处都得接受奥多德少校太太的说法!欧斯本讲了许多有关奥多德少校太太的故事,爱米莉亚听得乐不可支。乔治那么爱他的爱米,怎么可能会让她听那个俗不可耐的女人控制;做一个军人的妻子不会是养尊处优的生活,乔治舍不得好辛苦。乔治不考虑自己,但他亲爱的小爱米却要在社交界占有与乔治·欧斯本太太相称的地位。对于这些设想,她当然高兴;只要是乔治的主意,她都接受。

像这样,这年轻的一对儿愉快地度过了两个小时,幻想了太多的空中楼阁(爱米莉亚理想中的家园花开满园,曲径通幽,有乡村教堂、主日学校之类;而乔治一直在想马厩、狗房和酒窖上)。由于中尉在伦敦时间很短,却有一大堆要节处理,于是他建议爱米小姐与她未来的大姑小姑共进正餐。她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乔治与她去见两个姐妹,把她留在那里;这一回爱米莉亚很爱说,大出两位欧斯本小姐的想象,觉得乔治没准儿还有可能把她变得很棒。这时乔治便出去办自己的事。

说穿了,他也就是:在柴林十字碑一家糕饼店里吃冰淇淋;去佩尔美尔大街试穿一件新外套;或者在老斯劳特咖啡馆拜访坎农上尉,跟他一起打了十一局台球并以八比三赢了上尉;再之后去拉塞尔广场,比正餐开饭时间晚了半小时,心境不错。

老欧斯本先生的心境可就不乐观了。老绅士从市中心回家来,他的两个女儿和温文而雅的沃特小姐在客厅里迎接他,从他的衷情——最佳也不过又肿又黄,严肃凝重的——和两道浓眉愠怒地抽动的样子一看便知,他那件白色大马甲裹着的心给搅乱了,处于很难受的境地。爱米莉亚走上前去关心他(她每次这样做时总是万分羞怯),老绅士只是没好气地咕噜一声算是招呼过了,随即松开自己多毛的大爪子,不曾想过把她的小手多握一会儿。他无表情转身瞪了他的长女一眼,大小姐知道了意思,它直白地在问:“真见鬼,她来这儿干吗?”

“乔治到伦敦来了,爸爸,”大小姐赶紧说道,“他刚去总司令部办点儿事,很快来一起进餐。”

“哦,是吗?我不想等他回来再开饭,简,”说完,老先生在他专用的椅子上坐下,接着这间气度高雅、陈设讲究的客厅里便悄无声息,唯有一座法国造大钟受惊的滴答声还有发声。

那座精确的时计顶上有一组精制的铜雕,讲的是伊菲革涅亚上祭坛的故事。当它以大教堂洪钟般深沉的巨响敲了五下时,老欧斯本先生用力拉在他右首的铃绳,管家立刻跑来。

“开饭!”欧斯本先生叫到。

“乔治少爷还没来呢,老爷,”管家说。

“去你的乔治少爷,家伙。我应该是这一家的主人?开饭!”欧斯本先生很生气。

爱米莉亚很害怕。本宅的三位小姐彼此间用眼交流。楼下顺从的铃声在说开饭。铃声过后,一家之主双手插进铜钮扣蓝色长上衣下端的大口袋,不等说清,自行走下楼,仅回头看了一下四个女的。

“发生什么了,亲爱的?”她们百思不解,互相打听,一边离座起身,谨慎轻脚跟在老先生后面。

“应该是公债行情不好,”沃特小姐小声说。

这受惊的一行四个女人,小心尾随着脸色阴沉的家长下楼。大家在饭厅不敢说话。老绅士怪声地念了祷告辞,听起来那么粗暴,诅咒一般。罩住菜盆的大银盖子都掀开了。爱米莉亚在座位上直哆嗦,因为她和那老欧斯本邻坐,而且餐桌的这一边就她一个人——由于乔治还没来,空着的座位显得很明显。

“要汤吗?”老欧斯本先生抓起大汤勺,直面问她,声音好似从坟墓里飘出;在给爱米莉亚和其余的人舀了汤后,他不再说话。

“把塞德立小姐的汤盆拿走,”后来他说。“这汤我们都不能喝。没有比这更难喝。希克斯,把汤撤下去。简,马上让那厨子滚蛋。”

老欧斯本先生作出对汤的厌恶之后,又就鱼的质量发表短短几句很不满意的意见,口气没变,辛酸尖刻,毫不留情;他还把比林斯盖特鱼市场骂了个狗血喷头,其凶横的程度不比那地方的鱼贩子差。然后他不再说话,接连喝了几杯酒,表情更凶横,直至一阵爽脆的敲门声表明乔治已到,在座的才开始放松。

他说自己没法早些回家。达吉雷将军让他在总司令部等了好久。他说汤或鱼都无所谓,有什么吃什么——他不挑食物。羊肉棒极了,都很可口。他的好心境与他父亲的坏情绪正好反衬。他一边用餐,一边不住说着,令在座的大为高兴,其中一人特别开心,我不用解释了吧。

在欧斯本先生宅内,沉闷的膳事通常以一枚橘子和一杯葡萄酒结束。小姐们刚品尝了橘子和酒,也就是说向客厅转移的信号有了,接着都相继走出饭厅。爱米莉亚希望乔治一起上她们那里去。她开始在楼上客厅里一架卸去皮套子、脚上雕花的大钢琴上弹奏几首乔治爱听的华尔兹(这种圆舞曲那时刚刚传人英国)。这根本没能把他招来。乔治对华尔兹像没听见;琴声逐渐显得有气无力。不一会,演奏者失望的离开了那件庞大的乐器;就算她的三个朋友弹了她们全部曲目中声音最好、最优秀的几首新曲子,可她根本无心去听,只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坐在一旁沉思。老欧斯本皱眉蹙额的样子向来可怕,可是她从未见过像今天这种程度。她离开饭厅时,老绅士的目光盯着她不放,就像她闯了什么大祸似的。刚才上咖啡的时候,她很害怕,仿佛管家希克斯先生想要给她的是一杯毒药。到底,笼罩在宅内的神秘气氛究竟是因为什么?

哦,那些女人也真要命!她们对于各种先兆预感总是不肯善罢甘休,搂着最阴郁的思绪不肯放手,就像她们特别疼爱自己的孩子一般。

父亲十分难看的表情也令乔治·欧斯本紧张起来。冲这两道攒得那么紧的眉毛,冲这无法观看的脸色,教乔治怎么从老爷子那里骗来他亟需弄到手的钱?他开始和父亲说好话。那是给这位老绅士灌米汤的一种手段,效果非常好。

“在西印度群岛我们根本闻不见像这样的白葡萄酒,先生。不久前黑维托普团长把您给我捎去的西班牙白葡萄酒拿走了好多,塞在他的腰带后面。”

“是吗?”老绅士说。“我可是每瓶花八先令才弄到的。”

“如果每打要六畿尼,你认为如何,先生?”乔治笑呵呵地说。“有位顶极的大人物就想要这种酒。”

“是吗?”做老子的低声说。“希望他能弄到。”

“达吉雷将军到柴忒姆去的时候,先生,黑维托普设午宴迎接他,向我讨几瓶那种酒。将军也喜欢得要命,竟要买一桶送给总司令。他可是摄政王殿下身边最红的人哪。”

“这酒确实好的不得了,”老爷子说时攒紧的眉头也展形了;乔治要称这个时机谈“补给”问题,不好老爷子脸色又很难看要他打铃吩咐上红葡萄酒,不过语调还算平和。“咱们来瞧瞧红的是不是一样出色,乔治;当然,摄政王殿下会喜欢这种酒是咱们的荣幸。在咱们喝红酒的时候,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跟你谈。”

爱米莉亚听到要红酒的铃声时,正坐在楼上恐慌不安。她不由自主地认为这铃声是一种不好的预示。某些人一直神经紧张,这样,他们那些不好的预感总有一些会应验的。

“我想知道,乔治,”老绅士说,还慢慢品尝他的第一杯红葡萄酒,“我要清楚,你跟——嗯——你跟楼上那个小妮儿的事怎么样了?”

“我想,先生,这很明显,”乔治很得意的说。“很清楚,先生。这酒太好了,对吧?”

“你说‘很清楚’什么意思,先生?”

“咳,不要这样,先生,别把我逼得太紧。我不想夸耀。我——嗯——我并不是天生勾女人魂的那种角色;可我明白她全心全意爱着我,爱得要命。只要是个人,谁都看得出来。”

“那你自己呢?”

“嗬,先生,您不是要我将来娶她吗?我明明做了顺从的选择。这事儿不是我们双方的老爸已说的的吗?”

“好孩子,很对。别以为我不了解你,小子;你跟塔昆勋爵,跟近卫团的克劳利上尉,跟尊贵的德西斯先生那些人不是交往很深吗?留神,小子,你得长个心眼。”

老绅士列举这些贵族的名字时完全是津津乐道的样子。没有例外,他只要遇见一位贵人,总是在表现的点头哈腰,爵爷、阁下不离口,那份出息只有从英国的自由民身上才有。回到家里他便翻阅贵族人名录查贵人的家世;以后他便在日常谈话中刻意说起此人的名字;他会在女儿面前炫耀很熟某某勋爵。他匍匐在地,沉浸在贵人的光辉之中,真是那不勒斯的叫化子晒太阳。乔治听他提到那些名字时很心焦。他生怕父亲获悉他参与赌博的事。但老爷子说了一堆话后却把话锋一转,使乔治放松许多;老绅士神态安详地说:

“说得对,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嘛。乔治,让我高兴的是你能跟英国上流社会的精英交往,这正是我想要的,我想你就是这样做的,同时我只让你这样做——”

“谢谢您,先生,”乔治当即单刀直入。“跟这些大人物交往可没什么便宜;而我的钱包,先生,您瞧;”一边,他掏出爱米莉亚送他的那件小礼物,里边只有铎炳借给他的那些钱剩下的最后一张。

“你会有钱的,小子。英国商人的儿子能穷吗,小子。别人的畿尼值二十一先令,我的畿尼不可能只顶二十先令花,乔治,我的孩子;我舍得花钱。明天你经过市中心的同时去找一趟乔珀先生;他会使你有钱的。只要我知道和你交往的不是些小人物,我不会心疼钱的,因为我相信你跟上等人在一起会很好。别以为我爱面子。我出身很一般——但你的命比我好多了。你得用好你的自身条件。你要跟那些年轻贵族融为一体。你能花一畿尼的场合,他们中大多数连五先令也花不起,我的孩子。至于拈花惹草哩——”说到这里,他从皱紧的眉额底下向儿子一扫,这一眼很不好,也令人觉得不自在。“年轻人避不了。但有一条我可不准你沾边,你要是不听话,将来我只留给你一个先令,没商量;那一桩就是赌钱,小子。”

“哦,没问题,先生,”乔治说。

“现在返回来说说爱米莉亚的事。你为什么不娶一个比股票经纪人的女儿门第高一些的,乔治?——我不明白。”

“这事我听父母的,先生,”乔治同时用钳子夹破榛子壳。“您和塞德立先生一百年前就决定了这件事。”

“不错;但人的地位是会变的,小子。我明白我是靠塞德立先生的帮助有今天,或者不妨说,他给了我指示,后面的路我自己走;如今我在蜡烛业和伦敦城有着骄傲的一席之地,那是我凭自己能力做到的。我已经向塞德立表示过谢意;最近也应该知道这些,我的支票簿就是证据。乔治!我还要让你知道:我看塞德立先生生意上的情况不妙。我的账房先生乔珀也认为会出声;乔珀先生是识途老马,交易所里的风云变幻伦敦他了如指掌。哈尔克和布洛克他们已经不敢跟塞德立来往。他恐怕想错了。据说‘小阿梅丽号’原来是他的,让一艘美国私掠船‘糖浆号’给劫走了。听我说:如果没有我亲眼看见爱米莉亚的一万镑嫁妆到手,你就不娶她——这事儿没商量。我不会要一个破产者的女儿嫁给我。把酒递给我,小子——还是打铃上咖啡。”

说完,老欧斯本先生把晚报展开,乔治从这一信号知道都结束,老爷子要休息了。

乔治已兴奋的要命,他赶紧上楼去见爱米莉亚。他对爱米莉亚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像那天晚上这样殷勤了——只想她开心,对她特别温柔,而且特别健谈。这表现是因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预见到爱米莉亚未来的命运很悲惨,他那颗慷慨的心变善了?或者因为想到会失去这小宝贝,反而更觉得她可贵?

此后好多天爱米莉亚总是忘不了那美妙的晚上,频频回忆他的话语、他的眼神、他唱的歌、他俯视或从一段距离外看她时的姿势。她觉得从未有过在这里一个夜晚时间过得那么快,所以当桑波先生拿着她的披肩来接她回去时,这位小姐认为黑人听差来得太早,几乎想要发脾气。

次日上午,乔治来与她告别,然后匆匆赶往市中心见他父亲的账房先生乔珀,从乔珀先生处收下一张单据,到哈尔克和布洛克银公司兑得大量的钱。乔治走进银公司时,老约翰·塞德立恰从银行家的会客室出来,脸色难看极了。但是他的教子正好相反,并没有注意到老实厚道的股票经纪人满脸愁容的看他。小布洛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满脸堆笑陪老绅士一起走出会客室。

当哈尔克与布洛克银公司的巨大摇门在塞德立先生出去后关上时,出纳员奎尔先生(他的本职工作像个大慈善家,即从柜台抽屉里拿出大打钞票,用一柄铜铲子盛硬币金镑付给客户)给坐在他右边一张桌旁的办事员德赖弗先生做了个会意。德赖弗先生用眼应声到。

“不行,”德先生小声说到。

“这根本不可以,”奎先生说;又接着问道:“乔治·欧斯本先生,您要具体多少钱?”

乔治使劲把一堆钞票往衣兜里塞,回来就在军官食堂里还了五十镑给铎炳。

还是那天,爱米莉亚给乔治写了一封赞意浓浓的长信。她的心不能再滋生更多柔情,但还是隐约感到坏事要来临。她有很多想不明白:欧斯本先生的脸色为何那般让人生畏?是不是和她爸爸之间有了过节?她可怜的爸爸从市中心回来一脸沮丧,家里人都为他担忧——一句话,四页信笺充满了挚爱、疑惧、希望和不祥的预感。

“可怜的小爱米……亲爱的小爱米。她的情意多浓!”乔治用心看它时情不自禁地说道——“哦,真要命,那种混合潘趣酒害得我很难受!”

的确,小爱米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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