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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金贵的月饼

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月饼,过中秋节,一个门前树上长的柚子和一把地里刨的花生,就算是赏月的吃食了。类似的情况,并不是一家,家家大抵如此。在村里,中秋节只有邻居家黄小旦才有月饼吃,因为他爸爸在矿上工作,月饼是单位发的福利。

吃第一块月饼的时候,我都已经是一名初一的学生了。人生第一块月饼,居然是花了天价,用一对金耳环换来的。

对月饼,我已向往已久,每年都会缠着黄小旦分一点尝尝,都空劳无获。这年,我仍和往常一样缠他:“小旦,给一点点我吃,好啵?”他一反常态,大方地说:“不要分一点,要不我从家里拿一个完整的给你!”我当然高兴,谁知他提了一个要求:“你要拿你妈妈的耳环给我换。”妈妈的耳环?我知道那是妈妈宝物,是姥姥给妈陪嫁陪过来的,她只在重要的场合重要的节日戴,平时,都是放在衣柜里面。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了妈妈藏藏掖掖,等她不注意,我蹑手蹑脚地去掏,才发现那是妈妈从耳朵上取下来的一对耳环。

我没有马上答应小旦,只是一个人溜进里屋,察看妈妈的耳环到底在不在。我搬来凳子,站在上面,伸手一掏,把一个红包掏了出来,打开一看,果然是那对金灿灿的耳环。这时,我的口水流了出来,我分明闻到了那股诱人的月饼浓香。

我把耳环递给小旦,他马上从兜里取出一个圆圆的月饼来。我一把抓过,三口二口狼吞虎咽起来。啊,太好吃了,甜甜的,香香的,吃完看一眼天上的圆月,觉得那月光都分外皎洁明亮。

我转身要走,小旦的妈妈又递给我月饼。这一回,我没有吃,心想,爸爸妈妈从来没吃过月饼,一定要让他们尝尝!

月夜下,家人在屋檐下支起一小方桌,爸爸妈妈正指挥姐姐破柚子,大簸箕里盛满了新煮的盐水花生。我把那块月饼伸到妈妈眼前,兴奋地说:“妈,吃月饼!”妈妈没有接,而是追问怎么得来的。当她知道是拿金耳环换的,气得不行了,直骂我是败家子!让我感到惊奇的是,爸爸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如在以往,他非打扁我不可。

妈妈领我到邻居黄家,要求退回月饼,并追回耳环。黄小旦的妈妈质问道:“你儿子已经吃了我一个月饼,怎么能追回呢?除非他吐出一个完整的来!”爸爸从后面追了过来,把我们拉了回去。他说:“儿子都是中学生了,既然做了,就要承担下来,怎么能反悔呢?”

爸爸没有打我,妈妈一个人躲在屋里哭了起来。爸爸问我:“月饼好吃吗?如果想每年中秋都能吃到月饼,就要好好读书。你知道,你送出去的金耳环值多少个月饼吗?再不好好上学,你还会犯这样的傻!”我哭了,为自己的愚蠢,为自己好吃而哭泣!

月光如水,爸爸把那块月饼切成几块,给我们姐弟几个分了,他自己带头吃了起来。姐姐也给妈妈送了一块进去。妈妈当时吃没吃月饼,我已记不起来了,但是,这个有月饼的中秋节,一直深深地根植于我的内心。

从那时起,家人就开始把我当大人看了,并用宽容和爱,替我构筑起一个男子汉的尊严。这块金贵的月饼,一直香甜着我的少年梦,香甜着我人生每一个中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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