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开始好好规划新的一年,给自己添置新的可能,赶评论写小说,听歌看电影,和许久未见的老同学聚会喝酒,聊聊近况,我永远都是最活跃笑得最大声的那一个。开车回家,放王菲的CD,开到很大声,摇下窗户,让冷风灌进来,那一刻感觉格外清醒。
到了年中,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吗?回头想想,再看看,好像不是很清楚。
有些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走得太慢,好像永远都在原地,可在别人看来我却早就远去,老人感叹我又长大,父母感叹我又成熟,朋友感叹我又变样。我才发觉自己回不去了,曾经喜欢倾诉慢慢变成了聆听,曾经心中的梦想变成了方向,曾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现在不知道该去怎么得到它。
关于爱、时间、生命的种种,我们能够感知到的实在太少了。那一年正月初二的时候,我的奶奶在重病了五十多天之后离开了这个世界,终年八十五岁。奶奶一辈子都在农村老家,我与她不亲近,想来见过不到十次。她也是一个寡情的人,与谁都不远不近,年轻时也是如此。爷爷早逝,她独自拉扯五个孩子,独立要强,至终也不想太过拖累儿女。
那时我才猛然觉得:生死,才是一份最过于残忍的来不及。它不由你的控制,不分你的高低,在它面前我们都太过渺小和卑微,你无法弥补,更无法猜透,它来便来,走便走,你无法阻止也不能分清,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
初四,我和妈妈回到农村老家爸爸的出生地,披麻戴孝。我和一群晚辈跪在灵前,不停地续香,有不认识的远房亲戚来灵前痛哭,我们也会跟着抹眼泪。彻夜不眠守灵,大家围着炉火看着香火聊天。农村的夜晚安静寂寥,远处有几声狗吠,显得沧桑略带恐怖,两天之后的出殡一路三跪九叩,唢呐凄凉的声音划过天空,是一种悲壮。
北方冬天的农村,一片荒芜,手机也时常没有信号,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深深的疲倦和忍耐。就在那样的地方,依然有祖祖辈辈的人生活在这里,他们不曾走出这大山,不曾见过外面的世界,他们眼中的生活,就围绕着矮房子土炕,围绕着田间地头和柴米油盐,而他们心中的所想,是否与我们不同。他们心中是否也有不甘,也有深深懊恼的来不及。
这一刻,当亲人故去,我的父亲,我的叔叔,我的姑姑,还有我们这些小辈们,心中所想的关于曾经未曾来得及做的事情,是不是又有不同?奶奶安静的逝去、体面的下葬、热闹的祭拜成了家人们最大的安慰。我却在想,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候,不同的境遇,于内心当中的种种感受也会大不相同。我很少回到农村,但每次回去都会有一种略带苍凉的感受,我总是分外能够感受到一份想要回归的心情,这份回归与内心当中最原始的形态有关。
高速的网络、快速的生活、提速的社会,让现在的我们应接不暇,每每想到停下时,就会不由自主地被推着走。最后每个人,都会化作一抔黄土,彻底回归。而在这路上,要怎么活着,才是我们应该想的问题,而在这中途,留下的丢弃的应该怎么办,是否应该拾起,还是任由它别离,我们已经来不及考虑。
当一刹那醒悟的时候,突然在想,是要用多大的勇气,承受多少煎熬,背负几多的孤独,才能够熬过那段永远来不及的日子?而当真正分开的时候,只说我们曾经说过不知何时的再见,不谈此刻天各一方永远来不及的别离。
这是你所陌生的世界,仿佛来到了传说中的寒武纪,或者是冰河时期,没有了生命,没有了声音,有的只是你一个人站在原地颤抖,好像是接近死亡了吧。
这是你陌生的路途,万物飞逝,带着陆离的翅膀。如果真的这样,时间可以真的停止么,还是在你的感觉中开始变得缓慢?如果航程真的不见尽头,那么,在最初的地点至少还有等着你的人吧,还有清晰得如同被阳光褶皱过的温暖。
种种世间的景象,都好似一分钟的事情,偷偷来过,偷偷离开,并不带来什么后果,也没有什么痕迹,就好像是在深夜急忙赶回家,快速地通过灌满大风的地下通道,几分钟走过,身后依然是灯火通明的城市,仿佛你没有来过。
出现的瞬间,仿佛是时间里被遗忘掉的一段光,在涌动的人群中,我能够如此清晰地分辨出你的身影,找到你所停留的唯一的痕迹。而我也始终相信,那些偷偷而来的人会以同样的方式,再次出现在我这里,最后在同样的时间里离开。
就好像是温柔地出现在我们生命里的人,仿佛已经停留了很久,久到我们都已经忘却他们是怎样来到我们这里,可是等到他们消失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以前也是这么悄无声息地来到我们身边。
因为我们曾经给予这些人爱和相信,所以他们甘愿停留,等到这些相信都已经退却的时候,他们感觉已经没有可以停留的理由,那么就离开。真的,这本就是单方面的事情,曾经他们找到了与你沟通的能力和通道,但是后来消失了,所以他们便离开。
这是正常的事情,而且我们不能够去怨恨。
岁月轻狂,岁月轻狂。
水一般的少年,风一般的歌,梦一般的遐想,从前的你和我。手一挥就再见,嘴一翘就笑,脚一动就踏前,从前的少年。漫天的回响,放眼看岁月轻狂,起风的日子流洒奔放,细雨飘飘心晴朗,云上去云上看,云上走一趟,青春的黑夜挑灯流浪,青春的爱情不回望。
不回想不回答。
不回忆不回眸。
只是想记得或遗忘以及埋葬一些东西,即使是一点自欺欺人的伎俩。
突然心里开始浮现出一个意象。那一个黄昏,整个城市失了火,大雨再大也只是点缀。我站在雨中就那么站了一千年,突然听到了轻轻的钢琴声,那是一直在听的声音。于是悄悄上了楼,来到了练琴房的外面。想起了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地揣度里面弹琴的人,什么样;她弹琴的时候寂寞的表情,什么样;她轻轻掸去了琴键上的灰尘,什么样;她弹下了第一个音符开始漫长的旅途,什么样;房间里昏黄的光线和微小的灰尘,什么样;所有情景都开始浮现,什么样。于是,我轻轻地推开了门。
蔓延的大火,消退了,还有我走过的路都开始平坦起来。我看不见你弹琴时的表情,你背对着我沉默地呼吸,我看见天空开始呈现出黄昏应该有的颜色,开始有一束束光线透过窗帘洒在你的背影上,光斑开始微微颤动,连同屋子里飘浮的细小的灰尘都开始摇曳。我看见你戴着厚厚的帽子。于是很想问你,那些唱过歌的人是不是再也没有哭过,那些写过文字的人是不是再也没有笑过,而那些默默走过的人是不是再也没有回来过。然后我都不敢问你了,因为看到你转过身来对着我微微皱起了眉。
你走过来,抬起手轻轻遮住我的眼睛。我依稀看到你闪烁的眼里有一片汪洋的海水。
我说,别哭。你说,不哭。
然后,我们都流下了眼泪。
简单的生活,老也学不会
曾经有这样一句话:每个人都是无依无靠一无所有独自来到这个世界上,最终同样也会无依无靠一无所有独自离开这个世界。出生时和死去时的我们,除了一个赤裸的弱小身体,无身外之物。
现在想来,曾经的记忆遥远得如同前世,或者压根都不会有记忆。你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一概不知。等到有一天,多少年之后,人去了,留下了丰厚的遗产给子女,或者那个时候后人才说,死去的人哪,在世上总算保留了一些东西。
回头看一看,自己无端生出多少牵绊,滋生出多少喜怒哀乐,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少附加,又有多少带不走的事情成为遗憾。而事实却是,就算你不来,这个世界也还是老样子,不会有任何改变,但对于身边的人来说,如果你不来,他们便觉得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