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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回北京后,来姐姐逮住为我接风洗尘的理由,又带我出去腐败了一把。我把礼物给她时她挺意外的,我觉得她都差点儿哭了,她抱了抱我,说小颐儿,谢谢你!

我又恢复到工作生活的循环之中,常常劳累,偶尔挨骂,天天挂着一张笑脸仿佛就是一卖笑的。我主动要求延长夜班天数,天天很晚才回到金贸旅馆,却整夜不能睡,喝咖啡看影碟,直到天亮。307的夫妻搬走了,一直空在那里,空空荡荡。

那天在深圳街头我朝出租车追出去,可是车离我越来越远。这时候一辆出租车从身后驶来,在我身边一个急刹车,司机冲我喊,喂,它四个轮子你怎么追得上啊,快上车吧!

我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去就说您快开!司机叔叔偏过头来问你的伞不要了?我说不要了,只要能追上那辆车,那伞就算赞助深圳人民了。

了解到我这坚定无比的信念,司机把车开得飞快,一点点地接近目标车。司机信心百倍,说就我这车技追上前面的车肯定没问题!我的心也开始加快地跳起来。

然而,我却看见易如风的车正驶过一个路口,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那就像电影导演来安排的一样,红灯亮起,把我们的车生生地按在原地。

我不无惋惜地看了司机一眼。那叔叔说:你别看我,现在闯红灯不光交警罚款,公司还要罚。我说我不是那意思。

我眼睁睁地看着易如风的车远去,然后消失在滚滚车流里。司机叔叔拍了拍我肩膀,说小妹妹你别伤心,我最怕看见女人哭了。我说我哪伤心了,我心痛那把伞呢!

下了车,我提着两个袋子慢慢地走着。雨水一点一点飘进脖子,感觉凉凉的。我决定走回酒店。我在原地站了一分钟,心想:我一定会走回酒店,感冒了的话大不了回去泡个热水澡。

我一步步地朝前走着。想起易如风还住金贸旅馆307的时候,有一回我下班回来硬拉他去陪我走路,要求从金贸旅馆一直要走到五六站地外的西单广场。

易如风笑笑说从没见过一个像你这么喜欢走路的!我说就是呢,算命的说我一生劳碌命,不喜欢坐车,喜欢走路……那一天我们穿过胡同,横过马路,寻找着人最少的街道走,哪儿更绕就走哪儿。一路上易如风的心情很好,比平时好像健谈多了,在我的诱导之下,他跟我说了他十几岁时的趣事。

他说在他家乡江城,有一条很宽的江,一个夏天他一个人偷偷跑去游泳。在岸边他脱光衣服,只穿着一条小短裤就下水了,豪情壮志地想凭我的技术游个来回一点问题没有!可是他游啊,游啊,只游了2/3的路程就已然没劲儿了。这可怎么办呢?总不能淹死在这里吧?于是他咬着牙,埋头向前游,嘴里念念有词:游一米就少一米,再游一米就再少一米……到最后都懒得去念了,终于,游到岸了。

躺在河岸上喘了半天气,此时他发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了:衣服还放在下水的那岸边呢。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他考虑了半天,觉得要再游回去的话,喂鱼的可能性比较大。

没办法了,他只有穿着那条湿淋淋的小短裤爬上河堤,找在河堤上的一个人要了一根烟,然后鼓起勇气,叼着烟,穿着小短裤从车水马龙的大桥上慢慢地走回去。

那时候的易如风刚满16岁,身材已经发育完毕,高挑飘逸,骨骼棱角分明,肌肉绷紧,那条小短裤也紧紧的,好像模特表演一样,路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地说他这是干嘛呢?

易如风冷酷地吐着烟圈,故作镇定地迈着步子,别人看他他就看别人,碰到拒不移开目光的就问一句:看什么看,没看过男人身体吗?于是别人就不再看了……易如风说,其实当时他心一直咚咚地跳,生怕突然有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来采访,别的倒没什么,跟全市人民说自己游泳游了一半游不回去脸可丢大了!

我在他的讲述里笑弯腰了,心想易如风亏我还把你当一纯情处男呢?原来你的身体早就被那么多人看过了啊!多可惜啊,可惜的是当时我不认识你不在你旁边,要不然我肯定张罗着收门票,如今只怕也是一小康人家了!

我说易如风还有呢?你不会只跟我说这一件事儿吧?其实一点都不好笑呢,我不想打击你才笑的呢,你小时候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快说吧快说吧!

易如风都没听出来我是故意这么说的,他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表情那叫一个愧疚,好像没故事讲了就挺对不起我似的。他轻声说了句其实我小时候没什么有趣的事,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闷闷的……后来我们一直走到了西单,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又从西单走了回来。

来去的路上易如风都没有拉我的手,我心里矛盾极了,既希望他拉我的手又恍惚觉得他这种做法还挺值得欣赏的。有的男生跟你出去一门心思打你的主意,上学时我有一回和一男同学出去,他强行拉我的手,说朵颐你长得这么动人……我说你把手放开!我是动人,可不是要你动手的!

我知道我就是那种主动型的,如果我想别人拉着我的手也许我会先拉一下他的手,如果我愿意和一个人发生“那种事儿”也许我会在半夜两点多的时候暗示他,我想,主动到我这种程度的女孩儿能说得上人间少有吧,可是,被动到易如风那种程度的男孩,人间也该不是很多了啊……走到最后易如风埋怨他的腿都软了,我给了他一拳,说行了啊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刚锻炼一下怎么到处诉苦啊莫非你还要当温室里的花朵?易如风叹了口气,说唉算了,反正我也说不过你也斗不过你,那就陪你走吧!

他真的不叫苦了,陪着我默默地走着。那一刻,我觉得从西单广场到金贸旅馆之间仿佛是我有生以来最甜蜜的一段路。

我不停地走着,雨水已经完完全全打湿了我的头发,我仰着头,努力呼吸深圳街头清新的空气。我看见地王大厦耸入云霄,沉默无言,我看见天空偶尔有鸟飞过,我看见一座一座的高楼寂寞地指着蓝天,冷冷地注视着我的忧伤。

易如风,很好,我们又一次错过了。我从遥远的北方飞过来,我坐着飞机来对你投怀送抱,可是即使我们在同一城市,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又怎么样了,我依然找不着你……天渐渐黑了,雨还在下,路灯亮起,夜晚的风吹得我很冷。我真的不后悔来深圳,这是我的选择,这个选择不需要理由,我却后悔来逛什么东门市场,让我在这里遇见你,然后猝不及防,眼望着你离开。

易如风我终于明白那次在北京西客站抛出硬币的寓意了,也许那枚最后让我找不到的硬币寓意的是这样的结果:擦肩而过。比起你的杳无音讯更加残酷。

天完全黑了,我不知道走了多远,甚至不知道有没有走错路。双腿渐渐发软,恍恍惚惚中我又想起那张脸,他告诉我要坚持下去,酒店就在前面。可是我突然感到害怕起来,好像周围的一切终将消失,在回忆之前,忘记之后。

突然我又想起你的脸

突然我又想起你当天的叮咛

明明灭灭星光的夜里

恍恍惚惚我又看见你的脸

点点滴滴往日的眷恋

寻寻觅觅又再回到我的身边

苦苦安顿抚平的回忆

骤然散落一如繁星的碎片

曾在寒夜中,偷偷的会面

攀越银河远岸

你在月牙旁,轻颦浅笑

你伴我渡过星尘

沉醉晚风中,我不愿回头

不舍不弃,不忘忘不掉

一见一回心底一阵痛

故人故事故情只落得一场空

回忆之前茫茫如梦醒

忘记之后方知梦中还有梦

曾在寒夜中,星空间徘徊

走至银河无路

你在断云旁,轻轻告慰

你替我拭去星尘

浮沉寒风中,我心乱如麻

一脚踏空,坠落回忆中

突然我又想起你的脸

突然我又想起你当天的叮咛

夜色中的城市霓虹闪耀,车来人往,后来记得起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我靠在路灯上休息,脸上湿漉漉的,我分得清哪是雨水哪是泪水,因为雨水都被我擦干净了,只有眼泪悄无生息地流下来。靠在路灯上,我拿出手机,给孙姐打去电话,说明天就不麻烦您陪我去海边了,孙姐惊讶地问怎么了?不好玩吗?我说姐姐谢谢你这两天照顾我,深圳很好玩,可我想回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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