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贸旅馆的307房间很快住进了一对中年男女,经理特意跑过来告诉我说”是一对白领夫妇“。我说我知道了,您这儿除了我和您,住的不都是白领吗?经理笑呵呵地说小朵你也是白领你也是白领,我说当然啦,我面如白纸,心如白板。
我去找了趟来姐姐,告诉她易如风离开了北京,来姐姐哦了一声问什么时候再来啊?我说不知道可能再也不来了……来姐姐问怎么回事?我只好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来姐姐听完火了:小颐儿你咋这样笨呢,你花了那么多心思……你这不是逼走了他吗?
来姐姐跟我罗嗦了半天,她说小颐儿你知道为什么是你逼走了他吗?我说我哪知道啊正问您呢。来姐姐咳嗽了一声,说,你忘记了?他是一处男!我说处男怎么啦,处男正好饥渴我留他睡觉就不会拒绝了!来姐姐大叫一声他不光是一处男,还是一害羞的处男!你忘了那天在钱柜我说他一句他脸红成那样?
来姐姐进一步分析:小颐儿,那天晚上的那时那刻易如风一定听明白了你的暗示,时间紧急,他必须做出反应,但是,作为一可能的处男,他马上想到你们之间的亲密行动还仅限于拥抱了一次,而且想到你们认识的时间还不算长,恰恰因为他喜欢你,所以他觉得应该为你负责,”那种事儿“不能来得那么快。
处男和非处男的区别是,除非他自己事先也动了”那种事儿“的心思,要不然在他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你冷不丁地暗示一下,他还是比较紧张的,一紧张,那不就容易说错话做错事了?
唉,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那天是个什么日子呢?为什么当时连易如风那一大男人都没动”那种事儿“的心思,我就动了呢?这么说我不成了那潘金莲那谁谁谁了……我觉得自己可真够羞的!
我问来姐姐:他紧张就紧张他的了,那也不能说是我逼走了他吧?
就是你后来故意冷冰冰的态度逼走他了。来姐姐说,他一回到自己房间,想了想,就知道已经做错了,所以他后来还在你门外徘徊。那个晚上他肯定都没睡着,第二天鼓起勇气再次去你房间,不成想被你耍了他一把,后来连续几天你又是冰冷冰冷的态度,于是他羞愧难当,觉得再也不好意思见你,能做的就只有在你面前消失了。
小颐儿那天唱歌后我越来越觉得易如风挺可爱的,他自尊心很强,不懂得怎样拒绝女孩,也不懂得怎样揣摩女孩的心思,或者说是现在还不懂得,以后会不会变成高手就难讲……就看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怎样去培养了,所以如果你们有机会再相遇的话,那你肩上的担子还很重啊!
那也不能就盯着我了,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我笑了,挂了电话。
我觉得别看来姐姐分析得一愣一愣的,但也只能说是一家之言。说不定他就是因为工作和写小说的事儿走的呢。哪个名人说过,很多时候生活本来是挺简单的一事儿,是我们自己把它搞复杂了。只要那两次正面朝上的硬币的预兆能够实现,我可管它那么多呢!
易如风走了,心中没有了牵挂,竟然很不习惯。一连几天我都主动加班,没事了也要在员工休息室里呆着,看看书或者打牌。好几个晚上都没有回金贸旅馆去,睡在当夜班的姐妹的宿舍里。和她们说说笑笑的,整天脸上挂着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休息天,我从爸爸妈妈那里拖过来一只大箱子,里面装的是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和厚厚的几叠漫画书。在房间里,我一件件把它们翻出来,拿起一件衣服或者一本书在地板上一坐就是半天,痴痴地想起以前我是多么痴迷过它们但是现在我竟然把它们都给忘记了,于是我深切地体会到了时光的流逝是多么可怕。
我真的越来越害怕:307住的再不是从前的人,时光流逝,会不会终将把过去的一切都悄悄带走?
陆峰同学又来找我了,非要请我吃饭,又找不到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站在那里不走。我犹豫了好久,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答应了。
虽然父母从小就教育我不要随便和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来往,但我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不就是陆峰的克星嘛,好像是他怕我才对啊!再说金贸旅馆旁边新开了一个二层楼餐馆,打着老北京的牌子,我一直想去里面吃吃麻豆腐炒肝什么的,今天可让我逮着机会了。
进餐馆坐下后我说陆峰你真行哈,我没告诉你我在这里上班你还真找到了。他笑了一下说朵颐你故意不告诉我的吧,北京就这点大,我要找个人还不容易?
餐馆响起”我的家乡,在北京“的京腔,点菜时我发现这老北京居然还有水煮鱼,于是高高兴兴地点了一个。陆峰问我会不会喝酒,我说红酒还行,改天去酒吧喝吧。他一个人要了三瓶啤酒,我拿茶水和他干杯,我发现在我面前他还是有点儿放不开。
你现在都做些什么呢?我问他。
还那样,没干什么正经事。陆峰郑重其事地喝了一口茶,开了个玩笑:我们这种人,据说走到哪里都是和谐社会的统战对象。
我也笑了,问他过得好不?我的意思指物质生活方面,以前听说他离开学校后还烤过羊肉串,烟熏火烤的,多苦啊!
陆峰回答得很干脆:还行,钻点儿和谐社会的空子,不怎么缺钱花。
这么说,那我是白担心了,这顿饭的单还得他买啊。其实看现在的陆峰一身名牌,养得白白的,估计小日子滋润着呢。
这老北京的水煮鱼还做的真是不错,我一门心思地对付鱼头,陆峰也不说什么话了,一杯一杯喝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开口说话了,他说朵颐其实我早就想请你吃饭了,就怕你不答应我。
答应答应,哪儿能不答应呢!我在心里接着下半句:这么好吃的水煮鱼。
朵颐我觉得你一点都没变,还像上学时那样,你有男朋友了吗?
听到这句话我脑子转得像32倍DVD光驱一样,什么不好问问有没有男朋友,干嘛呀?我说有了,不过现在不在北京,去外地了。
陆峰说:他叫什么名字?以后找个机会见一见啊!
干嘛?我想起陆峰还是和谐社会的统战对象,警觉地问。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不干嘛,交个朋友吧,虽然我陆峰是江湖中人,不过那种”为朋友两肋插刀,为女人插朋友两刀“的事情,是决不会做的。
这话我听出一点意思来了。我不吃了,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陆峰,欲说还休。
陆峰吐出一串烟圈,说朵颐我直说了吧,我觉得没什么不好说的,其实我一直有点喜欢你,我这人大大咧咧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觉得天生怕你一样。
我并不感到意外,淡淡地说:因为我是你的克星啊!
不是克星,应该是天使,呵呵。陆峰笑了,说,刚才听你有了男朋友,心里的压力就没了,我觉得可以向你--表白了,我从前就清楚你是绝对不会我这种混江湖上的人在一起的,所以我努力想改正,想凭自己的劳动干点正经的事,可正经事我只能做烤羊肉串什么的,连城管都可以欺负我,我觉得我太痛苦,没忍住又重操旧业了,呵呵……陆峰,以后我叫你小陆哥吧,你就当我哥。我挺感动的,一下说出这句话。
小陆哥听完这话笑了。笑容里有说不清的意味。从同学开始我一直隐隐约约觉得他有些喜欢我,又不敢确定。记得有一次语文课老师问梁山伯和祝英台为什么要求合葬?他站起来回答:省钱呗。把我们笑晕。那笑声好像还在耳边回荡,我曾以为他们这种江湖人士只有刀光剑影没有儿女私情,没想到烤羊肉串竟然是为我……我觉得生活真的就是赛翁丢了马先别着急说富祸,本来易如风走了让我伤心了好久,这又冒出一个哥,而且还是14岁就在北京混混界赫赫有名的不凡人物陆峰。这老天也对我忒好了点吧,我朵颐也忒幸福了点吧,我都觉得幸福得有点儿罪过,幸福得有点儿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