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我要离你远行
为寻找天边的那块彩云
为寻找梦中的白帆
我要远行
去那天边
去那大海
我不再是一只风筝
任由轴线握在你
温柔的手中
不再是一个孩童
依恋你温馨的怀抱
再做一个美梦
母亲啊
我长大了
在不知不觉中
心长大了
我想挣脱爱的红绳
不再牵着你的手
远离你
独自远行
哪怕是跌倒在行进的路上
哪怕是夜的旅途
布满了荆棘
和恐怖的眼睛
我想我也不会
再用你的柔情
来拂拭伤痛
希冀着爱会永恒
却不能
在时光的长河里凝固
我会在心里为你安设住室
会让那根绵绵的丝线
一直地
一直地
伴我远行
1984-9于泰安
晨歌（组诗）
你纤纤的手
摘下舞曳的飞机草
凝视着叶上凌晨的记忆
你说这是夜的泪
但绝不是仅仅因为哭泣
我捧起晨风轻拭你的眼睛
却无法抹去那两颗黎明时分的星星
你盈盈的执着推开了我的手
我稍稍犹疑
却摘到了一朵凝固在你腮畔的歌声……
复活
你剪去那段常青的记忆
嫁接在我濒枯的灵魂上
于是
在荒芜许久的燎地上
又重新长出嫩茵茵的渴望
以及
可以拧下绿色汁液的歌声
红枫林
那条猩红的纱巾
遗忘在沉寂的山坡上
年年总在这样的季节燃烧
灼疼了大半个欢乐的记忆
为追寻那群欢乐的红音符
我把往日挂在荆棘上
但他们总是一路小跑一路歌唱
把影子丢得漫无边际
日子
从岁月之树上摇落
一片又一片记忆
发现你并没有把我忘记
开着小红花的白沙滩上
还印着你整齐的足迹
你踏着日历沙沙作响
一直走向遥远的记忆
或许你永远不会再回来
但我仍执着地把日历一页页扯去
黄昏
我终日躲在你双眸的浓荫里
以深沉的无言
和高山流水
忧郁重重的白桦林
种在心里
相爱的日子飞一般掠过
我们沉入各自的湖底
终有一天
我们在黄昏时分迷失了方向
只有黄昏树的枯叶在林荫道翻飞
同行的路人都已逝去如烟
重复的生活里
我们最后遗失了自己……
1984-12-12
醉吟
醉眼人生三杯春，他乡何处觅故音。
我非醉我心自醉，醉比清醒胜三分。
茫茫生海岂有尽，志大才疏信难酬。
他年化作精卫鸟，西山石尽恨方休。
1986-2-18
落叶
假如我走到生命的黄昏
预感到末日来临
假如我是一辆破旧的牛车
艰难地碾动时光的车轮
呵
我不会因为生命在降落中
就去悲哀
也不会因为世界上有树常青
就艾怨命运
当我的眼睛
第一次容纳了
阳光和春风
枝端曾挑起生命的黎明
在风华正茂的阳光下
飘扬着创造和生命的旗帜
秋风起了
浪漫的一切
现实的一切
都在西伯利亚的寒风中战栗
我的心
从不掩埋失意和叹息
假如我走到了生命的黄昏
死神已在叩响我的门
在生命的暮霭中
意志决不能象躯体般扭曲
爱也不能在犹豫退进
如果此时还需要再次付出
那么
就让我站在枝端
以最后的傲姿
向死神敬礼
1986-10-28
题阳阳小照
我们的童年
是同样的一本画册
因为心灵的空白
以同样的目光
凝视着万千的山水
多骄傲于你
清澈的双眸啊
如今那里流淌的
正是我之所失
哦，阳阳
吾心之爱
再没有过早的重担
压上你稚嫩的肩头
再没有苦菜花
播种在你的家园
念清莹兮
吾心之爱
我愿以负重的伤臂
支出一片碧蓝
为你灿烂的笑靥
为你快乐的歌声
为你
人生的坦途和
未来
1987-3-30
泰山无字碑（二首）
最大的聪明莫过于沉默
你凭空树起后人的慨叹
即使功绩高过了尘寰
也总愿无言地矗立在峰巅
一切都留给历史去评判吧
何须为自己诠释和标点
留下名字便应留下责任
只要是立足于黄土无愧于苍天
汉柏
活着只是标注一个完结的时代
恍惚间滑过了两千年
或许因为历史上一片空白
才羞愧难当独面蓝天
1987-4-14
寂寞之旅
野花不断地
从你的花篮中飞出
象从天边降落的云
洒满了我的周身
我用它织成一个花环
要轻轻地
戴上你的颈项
你答应吗
晚风中
你姗姗地走远了
夕阳在背影中
唱出了光环
我哑了嗓子
已不能与你应和
我知道你的走开
是因为伤心和失望
满天的霞光突然和蔼起来
我感到有很多话
要向老祖母诉说
纵然是徒劳的撞击
使我的额
倍感黄土的冰冷
我也只能
只能把心放逐到秋天
我多么地想
对你出声地说
我爱你
但外界的光明太强烈
它老态龙钟的脚步
再走不出闭锁的心房
只能以泪和无望来和你相对
你的双眸
游动如丝的流光
总象夜幕下
小妹拉着我数过无数遍的星辰
我知道
白昼里我不能
不能找到你的影子
而夜晚你又是这样的遥远
这样的朦胧
我不知道
我的心
是否已为你所占据
但我清晰地懂得
离你最远的地方
才能和你相亲
你把手伸向淡蓝的天空
夕阳涂满了血和火
在那上面
你如一束凝然的阳光
小草在你固执的脚下流泪
这不是清晨
不是清晨
你的呼唤仿佛来自天国
我没有片刻的惊喜
只有点不能自持
我想把你光洁的手臂
轻轻地放在
它应该睡眠的地方
然而我不能
不能
太阳正转动着
我久已疲惫的追赶
我把眼睛放在沙漠上
炙烤着
想知道路的尽头以及
你站立的位置
但大漠深处那幽远的驼铃告诉我
前方没有泉流
驿站也很远
我重新把足
踏在那凝固的火上
哦
我忘记了你来自海滩
而海滩却离我那么遥远
那样遥远
我的梦
早已把它融化了
如今它一半是绿洲
一半是火焰
给我唱支歌吧
我翕动的嘴唇
燃烧着喃喃的渴望
尽管我知道现在已别无选择
然而道路太远
也忒寂寞
给我唱支歌吧
对着垂死的夕阳
我这般说这般说
久违的眼泪
忽然爬满了
干枯的眼眶
追悔
使我重新读到了绿色
你的琴声响了
把苦楝花的笑弹成哲人的沉默
用六根经纬
织出一个空灵的女孩儿
她那么任性地游曳着
把我脚下的土地
摇撼得那样弗晰
那样神奇
我毫无目的地伸出手去
抓住了她垂在地下的双翅
突然间
我听见你的笑声
然而你的琴也因此止息了
忘了我吧
尽管我永远不能
永远不能忘记你
尽管你无形的微笑
时刻都在束绊着
我的双脚
但我不能犹疑
我不能
绝不能
把你不知晓的一切
都孤独地留在沙漠里
让我背负吧
让我背负起关于你的
所有的忧郁
尽管我的足迹
在沙漠深处
那么地孤独
那么地艰难
断断续续地延向前方
但我仍不能
不能
把责任先于生命抛弃
夕阳
匆匆划完最后一枚句号
粉岚
开始在林中弥散
我的手指深深插进头发
看你踟蹰的身影独向天边
你的双眸
总带走我的宁静和深远
我犹犹豫豫地倚在树上
只敢把目光投向蓝天
有两只鸟鸣唱着
从空中勇敢地飞过
留下轻轻的叹息
织成黄昏绚美的花环
你的双眸
为我洞开了天国之门
不光是因为犹豫
我没有
没有跨过最后的一道门槛
那两只鸟
已在天边化作两点
我知道
不该失去的永远不会失去
我徘徊着
站在你的门前
给我一只手吧
让我们
把恒久的责任
和短暂的生命紧紧相连
你的手
柔柔如无力的蝴蝶
栖息在已熟透的秋天
你的心
沿着这淡然的天桥
轻轻扑落在我的心间
你任性的沉默
是一个深深的湖
柔发掀起的
却是汹涌的海
你的珍宝
因为深埋在地下
才成为无价
升华为
无度的爱
你的等待
因为没有回声
才显示出执着
爆发为神奇的力量
给我一只手吧
让我把它变成一条
小小的方舟
尽管它载着我
也会因为海浪而颠簸
但你执着的温情却
为我升起岛屿
给我一只手吧
愿我们永远走在一起
直到永远
1987-5-16～19
黄昏
黄昏
总是黄昏
清晨
总是那样遥远
如果你同意
我将做一个梦的收集者
把红的白的花
献在你的梦里
1987-6-2
向往
我逃出坟场般的都市
惊魂未定地
站在连绵的沙丘上
血一样的夕阳染红了
我的身心
只留下关于绿色的梦
与这个世界相区别
摩天大楼和烟囪排成方阵
悄然蚀去属于我的
蔚蓝的天空
当身体里最后一滴水
被沙海吮尽
我终于明白
死亡原来来自我们自己
手中拉紧的绳索
1987-6-3
独弦琴
一位小战士抱着被炸的只剩下一根琴弦的吉他，坐在堑壕里弹奏。一发炮弹飞来，撕裂了他年轻的生命。
当阳光
悄悄染红最后一枚橄榄叶
你怀抱着吉他
头深埋在沉思中
用最后的一根E弦
弹落了黄昏的寂寞
十八岁
白杨树一般秀挺的年龄
本该生长在和弦那
碧绿的树荫里
而你却选择了血与火
血与火选择了
十八岁的早熟和忠诚
以及那根
沉重得令人窒息的E弦
破残的独弦琴
没有弹出破残的歌声
本该山溪般飞溅的华彩
因为E弦的沉闷而演化为江涛
江涛
在血一样的红土地上奔突
十八岁
山泉一样单纯的年龄
你从未流出大山的怀抱
这唯一的旅行
便是从家门到国门
十八岁象鸟羽一般
翩翩从长江上掠过
你突然感到
世界是这样的美好
也是这样的陌生
你把好奇和留恋涂在手上
压低了墨绿色的钢盔
象雨幕中撑起一架帐篷——
你觉得失重的心
有了瞬间的平衡
褐色的烟云
终于洞穿了沉寂的绿野
如雨后的林地蓦然窜出的蘑菇
而不是
村口银幕上的炮火
老班长胸前酒盅一样的伤口
喷溅的红光
同样染红了你
黑褐色的瞳孔
血
在绿野中弥漫
红色的雾湮埋了十八岁的恐惧
也飘走了那只墨绿色的帐篷
只有十分钟
你一下子就长大了
甚至感觉自己
有些老了
江涛
在红土地上奔突
你的双眸
又燃起透明的渴望
世界竟是如此的熟悉
而不是陌生
琴声将陌生送到了
遥远的故乡
却忽略了
死神那褐色的手
正伸向你年轻的生命
……，……
被撕成碎片的十八岁
不再是秀挺的白杨
不再是单纯的山泉
幻化为一朵神奇之花——
褐紫——殷红
一生在祖国的大地上
只能
如此壮丽地盛开一次
1987-6-25
歌之变奏
我以自己的哭声
来和别人的歌声
相区别
你站立在阔远的河对岸
倾听我
独特的礼拜
我尽我之所有
向你奉献
尽管
我知道我的宝物
在有些人的眼里
还只是
石块和泥土
回答
梦里数过无数的珍宝
谁知道
何时把自己丢失了
寂寞的心
再耐不住夕阳的召唤
去做一次远旅吧
又谁知在礼拜中把你找到
原来
曾打算美丽的夕阳
不会
在心中酝酿成朝日
你泪眼婆娑神色凄恻
却使我远走海角
世界会安静如初吗
也许
是我的过错
但我不会
请求你的原谅
并把
冰冷至心的惊梦
掺入
曾滚沸的记忆
怪只怪聪明的上帝
为什么让满世界
生长语言和文字
否则我不会
只以沉默作答
1987-6-29
梦想
曾有一段长长的冬天
写在蓓蕾满枝的季节
曾有一种倍加的渴念
燃亮在冰雪充盈的心
我独自旅行
独自行吟
历经了赤道和北极
在沙漠
选定了我的位置和
尚未丰羽的自信
尽管
苍黄的戈壁滩
更使我渴念绿洲
但没有
温软的驼铃自天边升起
柔柔地把抚慰向我摇近
我转换了多少个角度
流去多少徒然的痛悔
惟独没有丢失
一颗自信和勇敢
以及随时可流出鲜血的心
真诚和热忱
不会因为付出的彻底
而失去回报
我已无泪面对人生
但——
我坚信
我坚信
1987-9-10
你的信
掀开一层淡淡的湖水
在灯下默写你的信
夜空迷乱如漫长的征路
遥遥的北方
寄语孤独的心
春天
早已在飞鸣的哀声里振翼
余秋
也已在枯蝶纷纭中飘零
你的温馨
便从此时走近
冰凌花
从此不再诉说热情
我极力
从你无声的艾怨中
看到昔日的面容
从你飞旋的踪迹里
找寻熟悉的身影
然而夜色如洗
心事一空
看团圆的清月
不能映出
万般的深思
欲罢不能
只好把冷然投入
淡淡的遗忘中
1987-9-17
路
绵长的小路
曼如五月的柔情
紫丁香唱出
默然的歌声
你的路
总是那么遥远
迢迢如天边暮霭
飘弋之萍
走过来又走过去
总有一段距离
在向我幽幽诉说
莫非
是一种隐衷不愿吐露
我们徒然相望而不能
走在一起
1987-9-21
自题
因为跌倒的实习
频频而沉重
失望后的奋起
便超脱了应有的热情
因为生活总如
戈壁上倦怠的行走
孤寂便取代了
本应有的信任和热情
忧郁的流放
形如深秋漫飞的晚蝶
因归宿茫茫
而不能不放弃歌声和征程
无惧的孤寂
形如破壁时
飞扬的长啸
默望着灿然满树的冰凌花
把热情深埋进
沉睡的初冬
要沉沦就睡沉
整整一个季节吧
无际的行走
本不需要
片刻的休整
山茶花的微笑
不是在诉说春天的温情
欣慰却来自
久已逃去的深冬
让每一次傲然的征战
都留下沙棘树自豪的寂寞吧
沿着未定的道路
我要一直走到天边
回首时再以会心的微笑
计算艰难的历程
1987-9-27
致Z·H
凝然的目光
洞开历史的长廊
捡起了乌江滩头那柄断剑
热血
将毛发刺向天空
为一段忠勇的的历史
也曾试图挣脱桎梏和锁链
平生没有寄人篱下的祈求
只敬服霸王鞭下
滴着血的勇敢
为一种信念的瞬间永恒
多少次
舍弃拥挤的坦途
而独足远山
年轻的血该有多热多烫啊
只把王者钢铁般的腰杆
铸在心间
青春的枝桠
把我们从地面高高挑起
不知道人生还有迂回——
是因为埋藏深深的险滩
悲壮的美
只能在舞台上
赢得眼泪和鲜花
一味的冲锋
才会让宝剑在最需要的时候折断
理想固然需要坚定和忠诚
但宁折不弯
未必就是真正的勇敢
生命虽短但行程却很长很长
责任无时不在向我们发出呼唤
既然志向注定了今生不会寂寞
不相信命运应该相信生活的缺憾
奋进吧，我的朋友
愿我们一起走
把理想的追寻
直至人生的终点
1987-1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