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家里，母亲是主心骨，特别是父亲先于母亲辞世后，母亲更是儿女们“孝宠”的对象。
说“孝宠”绝非杜撰词汇，一方面我们要孝顺她老人家，一方面要像带孩子一样宠着她，这是因为母亲孤单一人，又进入暮年，人在这样年纪就不能单纯地被看待成长辈，我们得扮演既是小孩又是大人的角色。
但是，随着母亲的离去，我总觉得父亲在我心中占据着越加重要的位置。我的内心深处也一直在加重着某种内疚感。我终于意识到我们儿女在父亲身前没有尽好孝道，至少应当像关照母亲一样去关照父亲，我们可能让父亲带着一份遗憾离开了我们。
我的内疚来自父亲晚年似乎被家里边缘化。母亲曾有一段时间经常在我们面前数落父亲多么小气。的确，父亲晚年在生活上愈加节俭，不肯浪费任何食物，哪怕食物都发霉变质，他仍要装进肚里。但我们也都知道父亲所有的节约抠门都只为圆他的一个梦想——买一套像样的商品房。我们四个儿女都住进了较为不错的单元房，唯独父母还蜗居在单位分配的简易屋子，我想这一定对他有一定的刺激和激励，于是他开始节约每一角钱，朝着他制定目标一点点地向前挪动。这就是他小气的缘由和动力。结果母亲看不惯了，常嘲笑父亲，我们也随之应和，好像是与传统挑战，与旧观念划清界限，我们都觉得自己很有现代人的生活消费观。结果父亲被我们挤出了家庭中心。
父亲真的小气吗？不！完全不是！一件事情可以完全推到这个成见。就是我们这些所谓超前消费的子女，居然在买房时向自己的父母伸手要钱。此时父亲正为自己雄心勃勃的计划全力节俭着，可是当知道我买房缺钱时，他二话不说，从自己不多的积蓄中给了我一万元，我后来才知道，这一给，他住新房的梦想又要被大大推后了，为了缩短这个时间他可能对自己更加的苛刻更加节俭。父亲呀，不知你要从牙缝里挤出多少生活必需才能还原你辛辛苦苦攒下的那点积蓄。
父亲一生从未潇洒生活过，他自己的父亲去世早，十几岁的父亲就扛起了养家重任，节俭度日已在他早期的心里扎了根，但是他首先是对自己“小气”，而就在我们需要帮助时，父亲在那瞬间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一句怨言，也没有半点要我们还钱的意图。甚至在参观每个儿女的新房时，他还露出幸福的笑容，像在说，看我的儿女们终于先我住上了新房子。
父亲始终未能住进一套新房，直到他的辞世。父亲成就了我们的生活，我们却没有成就父亲的梦。
更要命的是我们还在认为他小气。
父亲呀，儿子今日写下这篇忏悔的文章，你的在天之灵能原谅我吗？
做父亲的很少像母亲那样容易与子女沟通交流，特别是女儿嫁出后回家和母亲更是有说不完的知心话，于是母亲自然占据了家里中心位置，寡言少语的父亲常常在一家人说说笑笑当中便不那么显眼。但这并不意味着父亲就不爱儿女，父爱有别于母爱，他沉稳厚实，他外冷内热，他内敛含蓄，他是一杯陈年的酒，要慢慢细细地回味。
人们说：父爱如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