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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夏侯耀清浅的呼吸在空气中一上一下,我细细盯着他的背影看,夏侯耀真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我不知道为何他要主动进来,难道这个时候不该是主动与我避嫌的时候么,为什么这个男人却反而跟着我一起进来,总是做出让我措手不及的事情来。我了解连潇的性子,他绝不会将夏侯耀关进这里,除非是夏侯耀自己主动请求。

这个少年,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他玄衣的衣角飘荡在稻草上,就像是一个落寞王子在熟睡。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个时候的夏侯耀才是最真实的,因为他闭上了他的眼眸,让人看不到那里面的凛冽。我不喜欢夏侯耀每每在看着我时候的眼神,那样仿佛将我看透彻的眼神,从前我只在连潇眼中才找到过。而夏侯耀,我们不过认识数日而已,他不该是可以将我看的如此清醒的人。

睡的迷迷糊糊间,我仿佛听到枷锁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个狱卒将我一把捞了起来,我有些恐慌,刚想开口,那狱卒已经率先用一块布将我的嘴巴蒙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连潇明是已经下令没有他的指令不准任何人私自审问的,难道成平当真胆子已经大到了那样的程度,连连潇的话都不听了么。若是这样,不管是连潇还是这嬴朝的江山,都危矣。为何我从前没有看出来,成平那厮竟然这般狼子野心。

就在我要被拖出去之际,一只大手猛地扣住我的手腕。我转过头才看到双目血红的夏侯耀,他冷冷的盯着狱卒。“本皇子记得皇上是下了令的,没有皇上的指令不可私自审问,这会你们是要带她去哪里?”

那狱卒冷哼一声。“这便是皇上下的令,还不快放手,若是耽误了时间,看皇上怎么处置你。”那狱卒的态度十分嚣张,我不禁皱了皱眉,若是连潇,不会这般对我,怕是有人家传旨意要将我置于死地吧。成平啊成平,为了那紫宸佩,你当真是什么都下的了手吗。

夏侯耀偏偏不信这一套,他一直都是个唯我独尊的人,所有的事情,只要是他认定了的,旁人再如何干涉都无济于事。此次他是打定主意要救我了,他扣着我的手力道更紧了紧,似是在安慰着我不要担心。我想将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然夏侯耀却对我瞥来警告的一眼。只拿一眼,已经将我所有的动作都几乎粉碎了。

这是他给我的好意,若是我推脱,未免太不领情。毕竟他为他国皇子,纵然犯了什么大罪,也是足以原谅的。而他,现在是我唯一的护身符,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这样一想,我也就不再多做挣扎,然那狱卒却手下更加用劲,几乎可以将我捏的粉碎了。

我蹙着眉心,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这个狱卒未免也太胆大了些,纵然是成平给了他什么好处,难道他就不怕被连潇知道了治他的罪吗。

“本皇子只说一遍,你给我松手。”夏侯耀的声音,此刻在阴森的地牢内显得更加阴郁冰冷,仿佛要杀人一般的戾气,他眸间的阴冷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害怕。这就是夏侯耀不为人知的一面,在玩世不恭的潇洒背后,其实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危机。若是有人因此以为夏侯耀是好糊弄的,那便是千错万错了。

那狱卒明显是被夏侯耀的气势所震慑住了,然他还是不肯将我松开,夏侯耀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再也忍无可忍了,抬手一掌将那狱卒打出了好远。我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夏侯耀未免也太过放肆了些,若是被连潇知道了,纵然不是他派人所为,却也必定会大怒。这个男人到底知不知道现在他在谁的地盘上啊?

夏侯耀冷冷瞥了那狱卒一眼,狱卒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我看得出来,那一掌极为用力,大概是真的将他伤的不轻,不禁有些埋怨的看向夏侯耀。夏侯耀却是毫不在意的转过头去,又在方才躺着的地方坐了下来。见我半晌都不曾有所动作,他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我犹豫了片刻,才慢吞吞的在他身边坐下。

那狱卒定是不甘心的,他起身呸了一声,踉踉跄跄的就消失在阴暗的地牢内。

我低着头,手上还有些许的痛意,那狱卒未免太过用力了些,若是仔细看,手腕上还有点点的淤青在,我将手腕放在嘴边轻轻的呵气,疼痛总算是慢慢消缓了下来。

这时候夏侯耀忽然看向我的手腕,他眸光一闪。“弄痛你了?”

我冲他摇摇头。“不是你。”这反倒更像是解释了,我缓了缓神,也不再多说,只用手轻轻的揉着我的手腕处。

夏侯耀很安静,此时的他像是全然没有了方才的那股子狠劲。他靠在墙壁上,彼此沉默着,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猝然转头盯向他。奇怪的问道:“夏侯耀,你来这里,一定为自己铺好了后路对不对,若是出不去了,你要作何打算?”

“本皇子从来没有做出不去的打算。”他狂妄的宣布。我甩了甩头,很想一巴掌将他拍清醒。他还真当这嬴朝的皇宫守卫是形同虚设吗,这里不比外面,连潇定是派了重兵把守的,要出去谈何容易,就算那莫须有的罪名是强迫安在我头上的,想要出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可是夏侯耀却一点都不担心,看着他的神色,比方才从容了许多,我有些疑惑,终究是什么都不曾问出口。

这样折腾了一下,一夜很快便过去了。天亮的时候,地牢又有了响动,这次,紫金朝服的连潇慢慢踏下台阶,一步步朝我和夏侯耀的方向走来。他的脚步很沉重,打在我心里,觉得心酸无比。我甚至觉得,每走一步,那台阶就会塌下去一分。究竟是什么,让我们在三年后,已然变得如此陌生,连给彼此一个机会的勇气都不曾有呢。

连潇在门口站定,隔着栏杆,我们彼此相对。我看到他眼中闪动着的波涛,那样的眼神,是从前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江山,选择放弃了自己曾爱着的人,只是连潇,很久之前我便想问问你,这样值不值得。

同样的问题,我也很多次的问我自己,当初为了他不惜背叛姑母,害的连澈现在这般流浪的下场,究竟值不值得。

可是始终没有答案。又有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的呢。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几乎已经分辨不出是与非了。其实在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故事让自己瞬间成熟,我与连潇,就是在对彼此的猜忌与怀疑中一步步走向成熟,走到今天的。

狱卒将牢房的门打开,连潇挥了挥手屏退了身后的人,他是想单独与我说话么,可为何,我却觉得有些告别的意味呢。一瞬间,整个阴暗潮湿的牢房内,就只剩下我与连潇,还有夏侯耀三人,夏侯耀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多余了,他慵懒的打哈欠伸懒腰,一副兴致勃勃的看着我和连潇。我忽然希望他能消失在我面前,毕竟当着他的面,有些话并不真的很好开口。

连潇走近我,离得近了,我又能看到他眼里的澄澈了。这是他一直努力保持着的,若是一个帝王眼中满是污浊,我想我不是不愿意见到的。我对着连潇笑,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时候,我对着还是王爷的连潇,毫无防备的笑。只有在那个时候,我们的心才离的不那么遥远,也只有在今日这样的时候,我才可以那样无愧于心的对着他笑。

我们都觉得亏欠彼此太多了,于是在漫长的三年中,他对着后宫佳丽三千夜夜笙歌,而我只能对着冷宫冰冷的墙壁独自神伤。

“阿绡,朕今日来说的话只说一次,你给朕好好挺好了。”连潇的神色很严肃,语气里透露着温柔,这样的语气是我所熟悉的,而眼前这个连潇,也仿佛变成了从前我更加熟悉的那个连潇。

我点了点头,目光不曾在他身上移开。可以想象,他是摆脱了成平才能抽空来这里的,他现在告诉我的话,自然是十分重要的,也许,还关乎着我是不是能活着出去。

“阿绡,朝堂上的争斗朕想你也该十分清楚,从朕登基开始,想除去你的大臣数不胜数,并多次上表要求朕斩草除根免留后患,然每次都被朕压了下来,整个朝堂看似平静,实则无时无刻不存在着危机,朕原是想你呆在冷宫,至少还威胁不到某一些人的权益,可机缘巧合,你毕竟还是出来了,你可知道你这一出来意味着什么,你身上有朕赐予的紫宸佩,他们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纵然你要千军万马,他们也必须全部听你的。朝中势力开始分为两派,并且蠢蠢欲动起来,朕想压制,也有心无力,所以,朕此次前来,是要告诉你,朕会让你平安离开,但是你必须答应朕一切都听朕的安排。”

我闻言不由冷笑。“皇上不要忘了,当初将我放出冷宫的人便是你,现在为何还要来怪罪到我身上来,皇上难道不曾想想那些大臣为何会让如此胆大至此,又为何会一点都不将皇上你放在眼里?说到此,还不是因为你的宅心仁厚,以及赋予那些大臣太多的权力了。”

连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对,都是朕的错,朕将你放了出来,可是阿绡你有没有想过,纵然你还呆在冷宫,你的安静日子又还能过多久?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何在三年的平静生活之后,韶华会忽然又出现在你面前进行挑衅?”

连潇一语道破所有,那个时候确实是想过的,不明白为何在三年间从未曾出现在我面前的韶华,会忽然来到冷宫,也不曾仔细想过,她为了将我除去,会不惜将清尘牺牲掉。如今经过连潇提醒,难道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便已经有人在打我的主意,想将我除去的吗。

我看向连潇,连潇像是早已看透了我的心思,冷静的点了点头。

“为何?”我颤抖着嘴唇问道。

“因为你的存在,让某些人开始逐渐坐立难安起来了,阿绡,你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智慧,留着你,只会让很多人头疼,其中,不仅包括朕的皇后,还包括朕的母后。”连潇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猛地闭上了眼睛,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心痛,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因为我的存在让很多人心里都不曾舒坦,所以在我出了冷宫之后才会发生那一系列的事情,位的就是要将我斩草除根。

“朕从前是想,宁愿让你呆在冷宫里,只要你安全便好。然而后来,朕开始想,若是真的有人有心要害你,纵然是在冷宫,又哪里安全呢,正好七皇子执意要将你从冷宫中带出来,朕便顺水推舟,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可是朕没想到,成平竟胆大到在宫中公然将你掳走,只可惜,成平掌握兵权,朕暂时还是不能将他如何……”

这便是一个帝王的辛酸。从前的连潇又何至于会这般,若是得了天下而失了原本的快乐,那么我宁愿连潇还是从前那个连潇,他从不曾是这天下的王。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他们说的我与夏侯耀勾结密谋造反,都是他们的栽赃嫁祸了。”我转过头有些哽咽的问道。直到如今我才发现,我竟然还是那么在意他心里所想,原来我不过是在在意连潇是否真的信任我。

我闭上眼睛,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傻,这个男人保护不了我,给不了我想要的一切,我为何还要这般执迷不悟下去,明明知道,再爱着他,只不过给自己徒增伤悲而已,却还是忍不住自己那颗因为他而悸动的心。这便是我与连潇之间的孽缘了,这辈子恐怕是真的还不清了。

连潇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他还是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是错的。我低头忍不住讽刺的笑了起来,到这个时候,我究竟还在期盼什么呢。我抬起头,他也正看着我若有所思,“那么皇上,你现在,要我如何配合你呢。”

连潇方才说,他会让我离开这里,但是一切,都要听他的,我实在很想知道,他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安然离开,毕竟这个时候,所有的一切已经不是由他一人说了算了,他顶着很多人的压力,其中还包括他一直极为敬重的母后。

代太后在这件事情上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一定是推波助澜的。

连潇又重新恢复了方才的清冷,他这次不再看我,而是看向夏侯耀。他走到夏侯耀身边拍了怕他的肩膀。“这次,恐怕是朕要拜托你了。”

夏侯耀脸上一脸平静,没有一点诧异,他笑道:“本皇子有什么能帮到皇上的,一定竭尽所能。”夏侯耀,就连在这个时候,还是一脸的玩世不恭与不羁。

连潇笑了。“在你进来之前朕跟你说的,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走这条路了。”

我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我分明看到,夏侯耀脸上的笑容在一点一点隐去,他眼眸变得讳莫如深,这样的眼神,我也不过见到过几次而已。

“你想好了,当真要这样做,就算是失去她也无所谓?”夏侯耀口中的她,我不确定是不是在说我,但我却肯定一定是和我有关的。

连潇郑重的点了点头,这是我极少看见过的连潇一面,我忽然有些害怕,觉得心中像是被挖了一个口子一般,而我似乎正逐渐失去着什么。

夏侯耀这才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好,本皇子答应你就是,只是希望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后悔,本皇子绝不会给你任何有机可乘的机会的。你最好先提前死了这条心吧。”

连潇一拳打在夏侯耀肩膀上,夏侯耀很配合的闷哼一声,这两个人,在此刻看上去倒像是兄弟情深一般,我不由蹙眉,连潇已经转过身来对我微微一笑,我别过头去,他却伸手将我的脸庞板正,宠溺的对着我笑。

“在这里的这段时间,要听七皇子的,他不会让你有事。”

“我自然知道。”我闷闷说道。总觉的连潇似乎背着我做了什么决定,这让我莫名的害怕恐慌,我不喜欢别人替我做决定,尤其不喜欢事先不让我知道。我恨透了那样被欺骗的感觉。

连潇像是终于满意了一般,拍了怕我的额头,微笑着转身离开。阴暗的牢房内,连潇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敲打在我的耳膜,他一点点离我远去,为我的视线,到最后终究只能看到那么一点点。紫金朝服的连潇,终于还是在这里短暂的停留后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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