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记书
原吏县县志记载:“1943年5月20日,日本侵略军在百家村制造了灭绝人寰的惨案。这天凌晨,随着两声枪响之后,约一顿饭功夫,驻在辛安镇炮楼里的日本兵和皇协军,把村子团团围住,以搜索八路名义将全村200余口男女老少赶到村东打麦场上。之后,对手无寸铁的村民进行拷打逼问。拷问半天没有结果,气急败坏的日本兵就对着百姓用机枪扫射。一村人全部遇难。打死全村百姓仍不罢休,日本兵又把全村人的尸体投进两口枯井里,倒上汽油进行焚烧……”
作为一个史志办公室工作人员,每次读到这段记载,我心理都不是滋味。常常是饭吃不香,觉睡不好。一种强烈的责任感驱使我弄清这段历史的来龙去脉:这次惨案到底是如何引起的?一个大问号时常挂在我的脑畔。
一个偶然的机会,听说这次惨案不是全村人全部遇难,而且还有人活着逃了出来。这逃出来的人是谁?现在还在不在世?若在世的话住在哪儿?又有人告诉我,你不妨去南阎村打听一个叫阎菜叶的老太太,逃出的人有可能就是她。
于是,一个春暖花开的礼拜天,我来到了南阎村,找到了阎菜叶老太太。我进她家的时候,她正坐在屋前晒太阳。她已80多岁了,耳又聋眼又花。我大声说明身份和来意,她略吃了一惊,但马上平静了下来。老太太瞅我半天,突然闭上眼睛,两手抱住头,泪水就从指缝里溢了出来。她的儿子就不失时机地劝道:“娘,您不是老是说,临死前一定要把那段世人少知的故事讲出来嘛!今天县上干部张先生来,不正是个好机会?!”
老太太掏出手绢胡乱擦了一把脸,就断断续续讲起了那页除她之外,再无人知晓的历史。我边听边记。她说的罗嗦,我记的凌乱,但最终还是理出了头绪。我把她这些记忆的碎片,像粘贴出土破碎的瓷片一样,基本上复原了下面这个故事:
1943年5月20日,天将亮的时候,八路军区小队队长姜卫铭单枪匹马摸进了百家村。他一直在外乡打游击,已半年多没见到新婚的妻子了。他就像一只饿疯了的兔子,多么想啃一口他心爱的菜叶呀!当他翻墙进院,悄声敲开妻子屋门时,炕上除了菜叶,还有丈母娘躺在里边。他抽了两袋烟,在昏暗的油灯下,向妻子对视了两次眼神,丈母娘仍未有起床的意思。抽罢第三袋烟,姜卫铭就有了主意。他走出屋门,拔出腰里的盒子就朝天放了两枪,高喊一声:“鬼子进村啦!”就又回到了屋里。他让丈母娘赶快起床向村外转移,妻子也急忙穿衣服,他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待丈母娘一离开屋,他便同妻子干柴烈火烧在了一起。等欲火平息,村子里已是哭喊声一片。原来,炮楼里的日本兵听到枪声,以为八路军要攻打他的炮楼,就放下吊桥,冲出来火速将村子围住。
弄假成真。此时,姜卫铭已顾不得其它了。找丈母娘找不到,就拽住菜叶朝村外冲。在夜幕掩护下,又有手枪开路,姜卫铭一连击倒五个日本兵,就冲了出来。村里事就甩到了他们的脑后。
讲完昨天得故事,阎菜叶抬起头,再次看着我。我问起她与姜卫铭后来的事情,她停了片刻说:“第二年,我就生下了我们的儿子,住在娘家等他回来。等呀等呀,等到解放后,等来了一张离婚证书。听说他在部队当了团长,又成了家。后来转到地方,当了古城市市长。60岁离休,大前年已去世了。”讲此话时,她的心情很平静,像说别人的事情似的。
离开南阎村,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弄清了“5·20”惨案的起因,反而还不如不弄清心净。
我决定为这次惨案的结尾,再续写上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