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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明成化二年正月十五,正是上元佳节。

顾昕慈拢拢头上的斗篷帽子,低头跟在李家婶子身后,沉默不语。

这时天已暗下,穿着各色白布袄裙的妇人姑娘,正穿行在景梁县的大街小巷里。

这一年的冬日比往年都要冷上许多,漫天的雪花正在纷飞飘落,妇人们行走在薄薄的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音。

顾昕慈看着手里秀气的兔子灯,心中颇为顾念还在家中的父母。

她原本不想来的,母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家里缺食少药,去岁的青瓷碗还有大半都没卖掉,她成天操心这个,根本没旁的精神顾及其他。

可是父亲却偏要她来,在长辈看来,这上元节的走百病,似乎真能除却疾病,避灾祈福。

她说不过父亲,只得套上当年母亲穿过的一件白绫袄,让李家婶子带着她,跟随其他妇人们出了家门。

即使家中光景好时,心慈母亲也不喜广袖长衫,经年都是交颈窄袖样式,下面也只简单穿条素色长裙,再没其他花哨式样。

所以她身上这件白绫袄也是窄袖样式,顾昕慈模样清秀身条纤长,一身有些年岁的老旧衣服穿在身上,却显得腰肢柔软,裙摆飘摇。

走在她身前的张氏回头看了眼顾昕慈,缓了缓步子,小声跟她说起话来:“昕娘,你母亲的近日好些没有?我这几日没去,心里颇有些挂念。”

她母亲得的是肺病,整日咳嗽,家里也愈发贫困起来,曾经关系好的几家人都借过些银钱。这些年下来,村里人渐渐和他家生分了往来。只有李家,因曾经受过他们顾家的帮助,所以一直还如往昔。

听了她的话,顾昕慈勉强笑笑说:“还是老样子,整日都要吃好多汤药,可还是消瘦得厉害,咳嗽得嗓子都要坏了,也没见好。”

因着年节时忙,张氏也确实几日没有去了,听顾昕慈的意思,知道她母亲还是没什么起色。

张氏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当年你母亲可算是村里有名的美人,你父亲也是村子手艺最好的匠人,你母亲嫁给你父亲以后,你家的顾记也红火起来,借着你母亲一手丹青功夫,那几年过得可真叫人羡慕,可惜了。”

确实,早些年她还是个懵懂孩童,那些年过得天真快乐,家里盖起了三间大瓦房,母亲也健康美丽,每年冬日都会给她准备漂亮的新衣,从来不曾落下一件。

那个时候她是村中最令人羡慕的孩童,就算家中只有她一个孩子,父母也对她疼爱有加,从不因为她是独生女而薄待。

可是她十岁时,弟弟也才刚两岁,母亲却害了肺病,那时她父亲腿还好,家里的日子也没一下子一落千丈。

到她十二上下,父亲出去送货摔伤了腿,日子这才难过起来。好好的一个家渐渐被拖垮,如今只剩那房子还能看,屋里的家具好一些的都已变卖,剩下的多半已经残破。

张氏听了顾昕慈的话,心里也颇难过,借着朦胧的灯影,她又细细打量顾昕慈,果然见她已经是大姑娘模样。

“昕娘,过了这个年,你就十八了吧?”这句话,张氏问得小心翼翼。

要说样貌,顾昕慈在他们青叶村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佳人;要说心地,只怕没有比她再孝顺懂事的。

可惜,要不是她十岁时母亲便得了病,她现在早就能做孩子的娘了,何苦快要双十年华还无人提亲。

说到这个,顾昕慈反而不觉得难过生气,对于她来说,弟弟尚且年幼,父母又重病缠身,如果她离开这个家,那家里就没法过日子了,十二岁那年父亲伤了腿不能走远路,她便女扮男装去县里走街串巷卖货,眼界自然要开阔些,她早就想好,等弟弟大一些,能挑起这个家来,她就留在家里看顾父母和窑坊,至于成亲的事情,她早就不再考虑了。

“嗯,是十八了,”顾昕慈笑笑说,“还好我大了,要不然爹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她这样说,张氏更为她心酸,因为她娘病了,他爹无法兼顾家里和瓷窑,所以顾昕慈十来岁就开始学画,等再年长些,家里开窑也都是她在监管,她一个女孩子,为了多卖些碗碟,经常穿着一身粗布男装,独自一人走街串巷兜售瓷器。

张氏知道,村里很多人都背后议论她,讲她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伤风败俗。

可是如果她不这样,她母亲就无钱吃药,父亲的腿也会越来越差。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顾昕慈一个姑娘家做到这地步,也很难得。

“婶子帮你留意些,要是有那合适的人家,我也帮你仔细问问,年岁再大些,再找就更难了。”张氏顿了顿,还是跟顾昕慈这样念叨一句,虽然这话本不应该直接跟姑娘家说的。

可她母亲病了,她父亲整日为了多赚些银子忙碌,哪里有空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顾昕慈知她好意,也没推辞,点点头答应下来。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已走到桥口,这道石桥是景梁县的老桥,桥东桥西连接着整个景梁县,每一岁的走百病,必要经过这座桥。

果然,整个队伍慢慢停了下来,一位穿着锦缎白绫袄裙的妇人从人群里缓缓走了出去,站在桥头高声唱道:“走走桥,渡渡危。”

她声音高亢嘹亮,即使是走在最后的顾昕慈也能听到,随着她的话,妇人姑娘们也跟着唱起来。

妇人们声音或高或低,或柔或刚,在风雪漫天的上元宁夜,奏出一首婉转的乐曲。

唱罢,队伍又开始缓缓前进。他们要穿过景梁县东,一直走到东县门处,摸摸城门上的铆钉,身体利索的也可爬到城墙上,喊一句:“爬爬城,去百病。”

顾昕慈看着那城门高度,也说要爬上去喊一句话,张氏笑说自己一把老骨头,便留在下面等她。

顾昕慈跟着几个年轻的妇人爬到城墙上,夜里的景梁县漆黑一片,只有手执花灯的妇人们点缀着街道,穿成一条缤纷的长龙。

这就是景梁县的上元佳节,顾昕慈细心感受这一切,然后向着城外大声喊一句:“爬爬城,去百病。”

就算这只是古时的风俗,她也想要试试,只要她爹娘的病能早日好起来。

夜里有些冷,城墙上还有些积雪,顾昕慈正站在城墙上发呆,突然听到旁边一个低沉的男音也喊了一句“去百病”。

这倒是有些奇了,这走百病一向只有妇人姑娘们来走,怎么竟有个男人也来爬城墙,顾昕慈心里好奇极了,这会儿城墙上人还不少,她也不觉害怕,扭头就往那边看去。

不仅她在偷偷看,旁边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也都偷偷打量那男子。

夜里有些暗,但所幸大家都打了花灯,借着橘红色的光,顾昕慈勉强能看清那高大男子的面容。

原来是他。

这人顾昕慈是认识的,他们都住一个村,也都算是村里的贫困户,只不过这人与他母亲是外来户,五六年前来的青叶村,他母亲身体也一直不好,他为了他母亲,每日都给好些村里的瓷窑打零工,什么粗重活都能干。

有时候顾昕慈很羡慕他,因为他是男人,可以光明正大在外面干活,而她想要走街串巷去卖碗,却只能女扮男装,还要忍受村里人的风言风语。

她并不在乎这个,但不表示她爹娘不在乎。为了这个,他爹娘没少睡不好觉,顾昕慈有时候想起来就觉得厌烦,她讨厌那些人平白议论别人家的事,却也莫可奈何。

顾昕慈就这般看着人家发呆,虽然天色昏暗,但也能让人觉察出一二。

被看的那人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这还是顾昕慈第一次听他说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赶忙道:“无事,无事。”

说完,她又觉得需再讲些什么,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灯笼,便又说:“只是看公子手里这花灯漂亮,才端看许久。”

这话说的不假,他手里那柄花灯是他母亲亲手所做,在层叠的莲花瓣上立了一个圆圆胖胖的锦鲤,里面灯影摇曳,显得莲花锦鲤仿若仙界之物。满景梁县如此多妇人姑娘出来走百病,也就只这一柄精致夺目。

“谢姑娘赞。”他听人夸母亲做的灯,自然是高兴的,于是便也回谢一句。

虽然住一个村里,两人也都为了家里讨生活,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也未曾讲过话,再说他们又孤男寡女,便也没有继续说些别的。

顾昕慈又在城墙上念叨几句走百病,为父亲母亲多多祈福几句,便下了楼,与张氏一同回了青叶村。

而城墙之上,那年轻男子也在默默眺望远方,似在祈求上天降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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