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君目不斜视的大步往里走,手臂一横将他拦下,只是问道:“我父亲在家吗?”
“是!”那管事回道。
延陵君自一出生就被送出去外面的庄子上,他在这座镇国公府里其实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只是上一回他才回来小住了几天就闹的天翻地覆,连皇帝不得不给他们父子两人让步,这府中下人都心有余悸,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
“世子过午已经回来了,这会儿应该是在书房的。”那管事回道,顿了一下,赶忙又道:“大公子久不在家,是不是先去拜见公主殿下?”
“祖母她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礼佛吗?”延陵君道,将马鞭往他怀里一扔,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哪有我这一回来就坏她规矩的道理,我先回去换身衣裳,晚膳的时候再见不迟。”
说完也全不管那管事的反应,直觉就进步如飞的进了院子,一面走一面对桔红道:“你先去和父亲说一声,我回去换了衣服就去见他。”
“是,主子!”桔红答应着,转身往荣显扬的住处去。
延陵君带着褚浔阳一行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他这院子,也是上回回京的时候临时收拾出来的,地方倒是宽敞,只是府中位置好的院子都早就被其他人占了,这院子的位置就有些偏。
延陵君回去洗了把脸,又换了衣服,正要询问褚浔阳要不要随他一起去拜见荣显扬,院子里浅绿就已经高声道:“主子,世子爷来了。”
褚浔阳正在给他整理腰带动作忽而一滞,心跳也跟着猛的慢了一拍。
延陵君自是察觉到她的异样,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敢显露,只安抚性的拍了怕她的手背,然后自己把袍子整理好。
就这么一迟疑的功夫,外面荣显扬已经一步跨进门来。
“世子爷!”同在屋里的映紫赶忙屈膝行礼。
荣显扬只穿了一身藏青色的便服,面部的轮廓刚毅,说他是文武双科状元出身,但只从身形和外貌上来看,他整个人看上去却是十分强势,还是接近于武将的那种气质更多一些。
“父亲!”延陵君微微一笑,迎上去一步。
映紫不便在这里久留,就赶忙弯身去抱了延陵君换下来的衣服告退,才要往外走,那衣物里面却见一颗不很显眼的黑色珠子滚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几人循声望去。
荣显扬的目光突然微微一凝。
褚浔阳不巧捕捉到了他这一点微妙的情绪变化,心里正在纳闷儿,延陵君已经弯身将那珠子捡起来,递了过去,没事人似的笑道:“方才我在大门口的台阶底下捡到的,父亲是什么弄丢的?”
荣显扬给褚浔阳的第一眼印象,是个十分严肃且不苟言笑的人。
延陵君和他之间的父子感情亲厚,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
却是对他撒了谎。
荣显扬接了那珠子在手,脸上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情绪流露,随后便将那珠子拢到手心里收了起来。
“丢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了。”荣显扬道,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虽然平静,眼神里面却透出明显关切的情绪,“回来之前去见过你师公了吗?”
“嗯!”延陵君点头。
褚浔阳心中略有所察,在旁边却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
荣显扬若无其事的继续举步进来,抬手用力的拍了拍延陵君的肩膀,眉目之间这才展露一点笑容道:“好些了吗?”
他虽未刻意的点明什么,言辞之间却是没有避讳的承认了他曾去过烈焰谷的事实。
“本来就不是什么要命的毛病,让父亲担心,是我不对。”延陵君道,也不深究,转身执了褚浔阳的手将她带到荣显扬面前道:“芯宝,这就是父亲了。”
这毕竟还只是头次见面,延陵君这个自来熟的称呼惊的褚浔阳心中一阵尴尬,然则还不及反应,他便又欲盖弥彰的倾身下来,与她咬耳朵道:“父亲看着是严肃了些,人还是好相处的,你真用不着紧张。”
他说是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可三个人都站在一处,自然都能听的清楚明白。
荣显扬看过来,明显也是一早就料中了褚浔阳的身份,故而神色之间也是极为平静的的,并不多做打量。
他没有审视观察,褚浔阳心里倒是多了几分自在,勉强定了定神,往前一步,行礼道:“浔阳见过世子,冒昧前来,打扰了府上,还望世子海涵,莫要见怪。”
对方是长辈,又是延陵君的父亲,她心里的确是有些忐忑紧张的,只是自身的气质使然,真正站出来的时候也是落落大方,十分的坦然,并没有扭捏和局促。
“嗯!”荣显扬淡淡的应了声,已然是不动声色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只是却未表态。
延陵君见状,就含笑走上前来道:“父亲,这次是我自作主张,带了芯宝回来散心的,没什么要紧事,您就当做不知道好了,省的——”
他的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女人的说话声。
延陵君的目光微微一凝,循声望去。
片刻之后,浅绿就带了个五十多岁,穿着体面的嬷嬷进来,道:“世子爷,大公子,公主殿下身边的王嬷嬷来了。”
“奴婢给世子爷和大公子请安!”那王嬷嬷走上前来行礼,礼仪上面堪称完美,只那语气刻板的近乎有些趾高气昂。
宣城公主身边的人,不用说就知道是宫里出来的。
荣显扬看过去一眼,并没理会,还是那么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
延陵君是不吝啬笑容的,却也是不予理会,只对浅绿道:“怎么茶水还没端来?”
“桔红去厨房打热水了。”浅绿回道,面有难色的对荣显扬屈膝一福,“请世子爷莫要见怪。”
“嗯!”荣显扬弯身坐在了椅子上,只对延陵君问道:“这趟回来就不走了吗?”
王嬷嬷被晾在旁边,难免尴尬,但听这父子两人的对话,立刻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