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杨枢以后,杨家其实也不是没有出过出类拔萃的子弟,只是崇明帝再也容不下了,所以无不是以各种原因荒废夭折了,现在坐镇军中的所谓康定侯,不过是崇明帝手中操纵的一个傀儡。
虽说是又已经过了二十年了,但是事关兵权,却是谁也不敢小觑的。
延陵君笑了笑,不置可否,目光落在远方,似是又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道:“别人都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隐约间,那时候却是忽然有传闻,说是杨妃在毒杀杨枢的时候就已经夺了他的虎符在手。”
褚浔阳听到这话,便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脱口道:“那阳羡公主——”
“是啊!”延陵君嘲讽的叹息了一声,眸子里开始有种冰冷的情绪凝聚,“她最后见到的一个人是我母亲,并且没有知道,关起门来两人之间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荣显扬在辞官退下来之前,可是带过兵的,并且军事才能卓绝。
一旦那虎符真是落到了阳羡公主手里——
崇明帝不猜疑忌惮是不可能的。
“长城部落的余孽一直都不安分,兵符失踪遗失,崇明帝并不敢声张,但是私底下他却以别的名义召见我母亲两次,最后的结果不欢而散是一定的。”延陵君道,声音里逐渐也凝结了一层霜雪般冷澈的味道,说着又再嗤笑了一声,“后来——就连重病垂危的先帝也惊动了。”
当初杨妃得宠,风清茉自己又争气,得了南华皇帝那么多年的爱重和恩宠,崇明帝就是再怒,也不敢贸然动她。
何况——
还要受到下落不明的虎符的牵制。
只是想也不用想,牵扯到了军权,威胁到了皇室统治,就是老皇帝也不会再姑息。
延陵君没有再细说那段事情的具体经过,只道:“自从被先帝传召了一次之后,母亲就再不曾入宫,人也变得郁郁寡欢,及至两月之后她临盆生产的时候却又意外遇到难产。”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终是不可控制的带了几分暗哑,那轻裘底下环在褚浔阳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
褚浔阳没再回头去看他的表情,只在轻裘底下用双手裹住他微微发冷的指尖。
座下战马不徐不缓的继续往前走。
延陵君的下巴抵在她肩头,过了许久之后,就在褚浔阳以为他是不准备再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他的声音才又低低的传来。
“我母亲就那么香消玉殒,甚至都等不及让我记住她的模样唤她一声娘。”他的声音苦涩,带了几许明显的颤音,又似是哽咽了一下,“芯宝,我不是对十二舅舅有什么成见,而是——有时候我会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当初足以威胁崇明帝的人,其实应该是风邑的。
可是兜兜转转到最后,结果却是——
风清茉死了,而他容了风邑到现在。
这两件事之间,真的是全无关联的吗?
延陵君曾经说过,风清茉临危之际,延陵寿也赶了过去,但也终究没能留住她的性命。
到底是真的留不住,还是根本就不能留?
“那些事,都不是你能去选择或者操纵的,早知道你不高兴,我就不提了。”褚浔阳道,竭力的压下即将冲破喉间的一声叹息,她转过身子,双臂绕过延陵君颈后,用力的抱住了他。
延陵君笑笑,轻柔了的摸了摸她脑后发丝,道:“都过去了!”
往事已逝,但却并不是所有的一切都能止于往昔的。
褚浔阳把脸靠在他颈边,手指绕着他肩上轻裘的带子,一圈又一圈,半眯了眼睛晒太阳。
见她许久不再吭声,延陵君就当她是被自己的低落情绪感染了,垂眸看去,却见她一副慵懒的神气,眸子里面星星点点的微光闪烁,却是半点颓废之气也没有的。
“在想什么?”延陵君好奇道。
褚浔阳的思绪被他打断,突然就来了精神,不由的坐直了身子,仰头又去看他的脸,“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到底是哪里好,这会儿才算是看明白了,不是你有多好,我们这是同病相怜呢!”
“是么?”那些往事,积压在心里的太久,现在说出来,反而有种出人意料的轻松感。
延陵君也是难得好心情的和她凑趣,反问道:“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
他对自己的好,是已经到了完全无可挑剔的程度,以前不去细想,现在回忆起来,自从两人相识相处以来,且不说是争执误会,就是红脸的情况都一次也不曾有过。
不是两人就多么的心意相通,意见一致,而是——
自始至终,他都只是包容退让。
她说什么,做什么,他从来都是不问原因,不去考究结果的默默着手去做。
这样的纵容和迁就,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人独立的思维和人生了。
以前不去细想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仔细想来,褚浔阳心中暖意贯通的时候又忍不住的微微有些酸涩,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身边这个给了她所有耐心和关爱的男子。
何其幸运,那一场在她看来是无关痛痒的邂逅,缱绻至今,却成了生命里割舍不掉的眷恋。
“君玉,总是这么迁就我,你不会觉得烦吗?”褚浔阳笑道,阳光下她半眯了眼睛,有细碎闪烁的光亮浮动在眸子里,那光芒极为耀眼闪烁,却又能叫人觉得暖意融融的。
“现在还不觉得,以后就不知道了。”延陵君道,语气调侃。
褚浔阳显然是对他这样敷衍的态度并不满意,只就不屈不挠的盯着他不放。
“我承认,因为我母亲的死,曾经我最恨的就是这些阴谋倾轧诡计暗算。”延陵君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得已,只能重新开口道,“可是如今身陷其中,因为有你,我却甘之如饴!我母亲临终给我取的那个字,是希望我能从容一生,淡泊于尘嚣之外,曾经我也努力的想要做到叫她满意,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过往的十九年,再回首,却是苍白的一片混沌,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都做过些什么。一个人的这一生里,总是需要做些什么的不是吗?为了我们喜欢的人,去做自己认为值得的事。”